清代中国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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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中俄雅克萨战争

1.清政府收复国土、加强边防和争取和平谈判的方针

清政府为和平解决中俄两国之间的争端,进行了长期的努力。从一六六六年清政府派切普切乌尔到尼布楚希望和俄国当局进行谈判起,中间经过沙拉岱、孟格德多次去尼布楚,尼果赖来华,康熙的历次致函以及明爱的谈判。在十多年的外交交涉以后,不但问题没有解决,而且俄国方面坚持扩张主义方针,不理睬清政府的劝告和抗议,侵略活动反而变本加厉。事实证明:仅仅依靠外交谈判是不可能使侵略者歇手的,武装的侵略必须用武装的反击才能击退。

在长期交涉没有取得结果以后,清政府不得不进行作战准备。但是,清政府并没有放弃和平谈判的努力。它一面进行战斗准备,一面通过各种途径进行外交试探。

清朝政府之所以采取这一方针,主要是由国内形势决定的。

一六四四年清朝入关之后,致力于夺取全国统治权的斗争。它和李自成等的农民起义军余部以及南明政权进行了近二十年的战争,直到一六六二年初,南明的桂王被俘杀,南明政权覆灭,清王朝才取得了胜利。一六七三年,盘踞在西南和东南地区的“三藩”——吴三桂、耿精忠、尚之信等又举行叛乱,占领长江以南以及四川、陕西、甘肃等大片地区,叛乱势力扩及半个中国,清政府全力进行讨伐,战斗达八年之久。一六八一年,清军攻克昆明,平定了“三藩”之乱,一六八三年又收取了台湾。这时中国西北边疆的厄鲁特蒙古准噶尔部封建主噶尔丹又在并吞周围部落的战争中逐步强大起来,对国家的统一和清王朝的统治形成严重威胁。清王朝在入关以后的四十年内,经历了连年的战争,还来不及把国内的割据分裂势力全部平定,因此,它不愿意也不能够和外国进行大规模的、长期的战争,而希望通过外交谈判解决与俄国的争端,这就是它争取进行和平谈判的原因。一个封建国家的对外政策决定于国内的形势和国际间的力量对比,在康熙统治的前期,清王朝的统治还没有完全巩固,国内的割据分裂局面亟待解决,并没有力量和外国长期作战,特别是谈不到对于迢迢万里以外的俄国抱有什么“领土野心”和进行什么“军事征服”。

在这种形势下,清政府愿意和俄国和平解决边界问题。但是,当时,清王朝并不是一个怯懦、腐朽、可以任人欺凌宰割的没落王朝。从努尔哈赤以来,它进行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战争,在长期的、激烈的战争中清王朝一直是胜利者,它具有保卫自己的意志、力量和战斗经验。正像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导师马克思所指出:黑龙江流域是“中国统治民族的故乡”[1],俄国侵入了满洲的发祥地,严重地威胁到国家的领土完整和清王朝的安全与威信。清政府决不能容忍俄国长期侵占黑龙江流域,为保卫国家的领土、自己的家乡,为了统治权的安全,清政府是不惜与任何强大势力作战的,军事压力和虚声恫吓都不可能把它吓倒。康熙说:“朕十三岁亲政之后(康熙亲政在一六六七年,即康熙六年),即留意于此(指俄国侵占黑龙江流域),细访其土地形胜、道路远近及人物性情。”[2]可见,康熙长期以来很注意东北边防情况;收复黑龙江流域,驱逐俄国侵略者,这是清朝统治者的强烈愿望,其决心是不可能动摇的。

为了抵抗俄国侵略,收复黑龙江流域,首先必须依靠军事斗争。没有强大的武装力量,不经过激烈的战斗,是无法劝说侵略者自动放弃侵略活动的,清朝政府和俄国打了几十年交道,稍稍懂得了这个道理。但是仅仅依靠单纯的军事斗争还不够,要永远根绝俄国的侵略,就必须在收复的国土上驻兵永戍、充实边防。这样,清政府就不但要把侵略者赶跑,而且要把篱笆扎紧,谨防它再来,否则就会重演十七世纪五十年代的历史。在五十年代,俄国侵略者初次窜犯黑龙江流域,清政府用很大力量打退了俄国侵略军,歼灭了斯捷潘诺夫匪帮,但由于没有在边境上派兵驻守,因此不久以后,俄国侵略军又卷土重来。康熙认识到了这一点,他说:“今纵克取雅克萨城,我进则彼退,我退则彼进,用兵无已,边民不安。”[3]

因此,十七世纪的黑龙江问题并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失去的国土必须要使用军事力量去收复,但军事斗争不应该关闭和平谈判的大门,中俄两个封建大国的冲突只能通过和平谈判、确定彼此的边界来解决,而边界的长期安定又必须依靠派兵永驻、巩固边防的一系列措施来保证。一个美国历史学家说:“康熙不想征服俄国,而是要向俄国表明:自己有力量和俄国进行谈判解决。”[4]因此,在黑龙江上的这场斗争中,军事、外交、政治、经济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清政府在雅克萨战争中奉行的就是军事斗争、外交谈判、充实边防三者并举的方针,而这一方针的贯彻却遇到了严重的干扰和阻力。

清政府内有一些官僚和将军并不赞成这个方针。他们害怕强大的俄国,害怕俄国的精利枪炮,不敢进行斗争。在他们看来,黑龙江路途遥远,气候寒冷,出兵打仗有很多困难。俄国虽然已经侵入黑龙江,毕竟离北京很远,不是最紧迫的威胁,因此他们根本不赞成出兵。当时的理学家李光地就大肆鼓吹卖国主义的孔孟之道,高唱“虽有强邻敌国侵略,也应当修文偃武”[5]。清王朝的谕旨中说,“征剿罗刹,众皆难之”[6],“征罗刹之举诸臣咸谓地势最远,输饷最难,故皆不愿”。但是,康熙和主张抵抗的官吏反对他们的意见,康熙认为“征剿罗刹之役,似非甚要,而所关最巨”,他“不徇众见,决意命将出师,深入挞伐”[7],也就是坚持出兵抵抗,驱逐侵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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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像

确定了出兵抵抗的方针以后,又在怎样进行抵抗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一些官僚和将军把事情单纯地归结为出兵打仗,主张立即开战,速战速决,把俄国侵略者赶走完事。他们对于长期驻兵、充实边防的重要意义认识不足。长期驻兵就引起筑城设官、物资供应、交通运输以至屯田生产等一系列复杂的任务,他们对完成这些任务没有信心。另外,特别在前敌将领中存在着怕困难、怕吃苦的思想情绪。到黑龙江去打仗已经是一桩苦差使,但时间较短,打完仗就可以回家,打了胜仗还有军功和赏赐。至于守卫边境,要在冰天雪地、人烟稀少的地方长期驻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平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官僚和将军无不视“长期戍边”为畏途。康熙曾经指出:“南方各省,人人愿往。至宁古塔,则不愿者多矣。”[8]宁古塔(今黑龙江省宁安县)在当时人心目中是流放犯人的苦地方,何况雅克萨还在宁古塔以北千里以外!所以,一提到“永戍黑龙江”,清朝的官僚、将军中间那种目光短浅、畏难怕苦,置边防大局于不顾的错误思想经常表露出来。在雅克萨战争期间,清朝最高统治者不但要筹划军事,和俄国侵略者作斗争,而且还要克服内部的意见分歧,和一些官僚、将军中的错误思想与错误主张作斗争,以保证军事斗争、外交谈判和充实边防三者并举的方针得以贯彻。

一六八二年(康熙二十一年),即平定“三藩”叛乱的第二年,清政府立即把注意力转向东北,为驱逐俄国侵略者进行作战的准备。

这年四月,康熙到盛京“谒陵”,“谒陵事毕,欲巡视边疆,远览形胜,省睹祖宗开创之艰难,兼讲春蒐之礼”[9]。由抚顺、兴京、哈达城(今西丰),出柳条边,五月至船厂(或称吉林乌喇,即今之吉林市),航行于松花江上。康熙这次远出巡视,不仅仅是礼节性的,而且是去实地视察边防情况,准备抗击俄国侵略军。

一六八二年九月,康熙派副都统郎谈、公彭春率领几百人,以捕鹿为名,到雅克萨侦察地理形势和水陆交通。郎谈等从墨尔根北行,经过十六天至雅克萨,沿途“林木丛杂,冰坚沙结”,又从雅克萨沿黑龙江而下,“舟楫可通,无险阻之患”[10],经过十五天到达瑷珲。一六八三年一月,郎谈等回到北京报告说,“雅克萨可下,罗刹可破”,“攻取罗刹甚易,发兵三千足矣”[11],并建议集合军队,准备粮食,添造船只,调取红衣大炮二十门,“俟来春冰解时,水陆军刻期齐发”[12]。这个建议是用单纯的军事行动来解决边界问题,立即出兵,一鼓作气,速战速决,收复雅克萨,把侵略者驱逐出境。它不但没有考虑充实边防的问题,而且这样没有经过充分准备的战争能不能获胜,也还是个疑问。

康熙否定了郎谈等的建议,从更长远的观点来对待问题。他说:“兵非善事,宜暂停攻取。”[13]下令调兵一千五百人,暂勿进攻,而在黑龙江(即瑷珲)和呼玛两地建立城堡,与俄国对峙,并贮存粮食,修造船只,筹划屯田,开辟驿路,进行持久的、充分的准备。

命令下达以后不久,担任前线统帅的宁古塔将军巴海提出了不同的方针,主张把瑷珲、呼玛两地筑城的方案合而为一,筑城于更靠近内地的瑷珲,这是一个贪图省事的办法。他又提出:“罗刹倘水陆运粮,增兵救援,更难为计。宜乘其积贮未备,速行征剿。俟造船毕,度七月初旬,能抵雅克萨,即亲统大兵,直薄城下。”[14]这个建议不过是郎谈等的意见的复活,在准备还不充分的情况下,企图速战速决,把敌军暂时赶跑便算大功告成。这个建议得到很多人的支持,甚至得到了议政王大臣的批准。

康熙坚决反对这一错误意见。一六八三年五月,他下谕说:“所议进征罗刹军务,殊为疏略。乌喇、宁古塔兵,未历征战,不谙行阵纪律。将军巴海及副都统官兵,又彼此不合。巴海著留守乌喇(即今吉林)。萨布素、瓦礼祜俱以副都统领兵前往,不必授为将军。至所议七月兵到,即行攻战,亦属未可。”[15]不久,巴海因谎报粮食歉收被罢官降职,巴海被罢官显然是由于他干扰了已定的边防方针。

此后,官僚和将领中还经常出现不利于增强边防的错误主张。一六八三年夏,康熙命令派吉林宁古塔兵五六百人、达斡尔兵四五百人于明年秋天到黑龙江去,永远驻守。将领中又提出了一个取巧偷懒的建议:只派五百名达斡尔士兵携带家属到额苏里(在瑷珲稍北)垦荒耕种,屯田永驻,而把乌喇和宁古塔的三千士兵,分为三班,轮流驻守瑷珲。这是一个偷梁换柱的办法,把“派兵永驻”改成“轮流驻守”。这反映了将领中害怕艰苦环境、反对派兵永驻的错误意见。康熙认为这不是一个长久的办法,一六八三年十月他批驳了这一建议,认为轮流驻守的办法“兵丁频事更番,必致困苦,非久长之策。其在黑龙江建城永戍”[16]

为了保证“建城永戍”的方针得以贯彻,康熙同时又提出以下措施:

预备炮具船舰,令设斥堠于呼马尔(即呼玛)。自黑龙江至乌喇置十驿,驿夫五十人。遇有警急,乘蒙古马疾驰。寻常事宜,则循十驿以行。由水路陆续运粮,积贮黑龙江。此兵既往,且立二年之业,仍设将军、副都统领之。如罗刹船由黑龙江下,我舟师尾击甚易。况黑龙江地势辽阔,照内地置十驿,又易安置家口。如此一一区画,则罗刹自穷蹙归诚矣。[17]

清政府的方针已定,措施落实,各项工作先后开展起来。从一六八三年到一六八五年,清政府作了如下部署:

(一)军队的调动派遣

一六八三年夏天,第一批乌喇、宁古塔官兵一千人在副都统萨布素的率领下到达瑷珲。[18]一六八四年秋,又有乌喇、宁古塔官兵及增派的达斡尔官兵一千人携带家属赴黑龙江屯田驻守。[19]这两批军队共二千人永驻黑龙江(瑷珲)[20],是守卫边境、对俄作战的主力。

一六八三年冬,为了协同作战,从北京派兵五六百人往黑龙江。[21]一六八五年初,为了对付俄国的火枪,又调动了安插在山东、山西、河南的善用藤牌的福建官兵四百二十人开赴前线。[22]这两批军队共约一千人是协同作战的部队,并非永驻黑龙江,战斗结束后就撤回。

以上投入作战的清军全部人员共四批三千人。这个数目和郎谈等在一六八三年一月侦视雅克萨以后向康熙提出的“发兵三千足矣”[23]的建议是完全符合的。

此外,清政府还调派一些军队到黑龙江,但并非直接为作战之用。一六八四年春,盛京官兵六百人在副都统穆秦的率领下到瑷珲帮助筑城,城工告竣,这批军队即撤回盛京;一六八五年初,因瑷珲驻军进攻雅克萨,又派盛京官兵五百人前往瑷珲,代替黑龙江官兵守城种地;雅克萨战斗前夕,又调索伦、蒙古兵五百人,在明爱的率领下,设立雅克萨至墨尔根之间的临时驿站,以传递军情文报。这三批军队共一千六百人,都是临时调动,没有投入战斗。

以上是清政府在雅克萨战争期间的兵力调动情况。

(二)建筑黑龙江城

萨布素率领的第一批军队到达黑龙江以后,士兵们立即开始修筑城堡,建造房屋,城名“黑龙江”(即瑷珲)。城址原在黑龙江东岸瑷珲旧城的废墟上,第一次雅克萨战争(一六八五年秋)以后,迁往西岸。

一六八三年十月,萨布素升任黑龙江将军,下设副都统、协领、佐领等,在此置兵设治,长期屯驻。

(三)征贮粮食、进行屯田

为供应黑龙江驻兵的食用,清政府从科尔沁十旗、锡伯、乌喇之官屯征得粮食一万二千石,可供三年之用,并派马喇至索伦村购买牛羊牲畜。后来又在科尔沁旗的漠尔浑屯设立仓库,贮粮一万石备用。

清兵驻扎瑷珲后,在当地屯田,“康熙二十四年分,盛京官兵至黑龙江垦地一千五百余垧”[24]。清政府派侍郎萨海往黑龙江监督耕种,后来又派马喇“督理农务”。屯田士兵中有很多是索伦、达斡尔族人。据记载:“索伦、达呼尔(达斡尔)不谙农事。康熙间,特遣部员,课其耕种,尝以郎中博奇课耕有法,禾稼大收,奉旨褒美。事在二十五年。”[25]

(四)修造船舰

对俄作战,需要大批战船和运输船。清政府在松花江畔的乌喇(今吉林市)设厂造船。乌喇亦名船厂,明初已在这里造船,年久废弃。顺治末,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抵抗俄国入侵,开始在这里恢复造船。[26]一六七六年,宁古塔将军移驻乌喇,此后,乌喇取代了宁古塔,成为国防重镇和船舶修造的中心。有人记载一六八二年该地的情形:“建木为城,倚江而居,所统新旧满洲兵二千名,并徙直隶各省流人数千户居此。修造战舰四十余艘,双帆楼橹与京口战船相类,又有江船数十,亦具帆樯,日习水战,以备老羌(指沙俄)。”[27]

一六八三年初,清政府确定对俄方针,全盘规划黑龙江防务。派户部尚书伊桑阿带领工匠到乌喇大规模修造船舰。黑龙江上有大战船十艘,二号战船三十艘,江船十艘;松花江上原有破损战船都拆毁重修,康熙命巴海备齐重修战船一百艘所需的木料。此外,黑龙江、松花江、易屯河和辽河上有几百艘运粮船。[28]水手则从士兵、奴仆和流放犯人中征发。[29]

(五)组织运输

在当时的条件下,把大批粮食、军火和其他物资运往黑龙江是颇为复杂的工作。清政府组织了从盛京到黑龙江(瑷珲)之间的分段运输。

第一段为辽河,从盛京以西辽河上的巨流河渡口起到辽河上游等色屯(或称邓子村,在今吉林省梨树县),有运粮船一百艘,溯辽河而上,“若逢淤浅,束水以行”。

第二段,从等色屯至易屯门(今吉林省伊通县),路程虽仅一二百里,但无河流,不通舟楫,粮食物资,由水转陆,“派蒙古官兵车辆陆续运往”。

第三段,从易屯门经易屯河(今伊通河)、松花江顺流而下,至松花江与黑龙江汇流处。有运粮船一百艘。

第四段,溯黑龙江而上至瑷珲,有运粮船八十艘。

这条运输线路全长四五千里。沿途设防兵、招夫役、浚河道、筑粮仓,工程很大。清政府的准备工作做得较细致,派人在各段实地勘察测量道路远近,水势深浅,确定所造船只的大小和运载量,并且在通州到瀛台之间装米行船,作了试验性的航行。[30]这条运输线路是十七世纪末沟通东北黑、松、辽三大河流的交通大动脉。

(六)开辟驿路

为了传达公文、情报,新辟了从乌喇到瑷珲的驿路,共长一千三百四十里。中途设驿站十九个,每站设官吏、驿丁几十人,拨给“台站丁地”,一面传送文报,一面垦田耕种。

2.俄国侵略军的战争准备

清政府为了保卫国土,抵抗侵略,采取了自卫措施,而俄国侵略者为了进一步扩张领土、侵略中国,更狂热地进行战争准备。

一六八〇年,俄国政府已把尼布楚地区升级为督军区。第一任督军沃依科夫到任以后,拼命扩大军力、修筑工事,千方百计地企图解决粮食和各种军需品的供应问题。

首先是改建和加固雅克萨的城堡工事。为此,沃依科夫派他自己的儿子安德列担任雅克萨侵略军的头子,命令安德列“用最大的努力尽速完成对阿尔巴津城堡及其所有防御工事的补建”。安德列到了雅克萨,督促侵略军加固城堡。他写信给他父亲,报告“我马上命令修炮楼,挖壕沟,在木桩间夯土、竖木栅”[31]。据安德列说,经加固和扩建后的雅克萨城堡,周围长一六五点五俄丈,城门及司令部都筑了炮楼。

为了建立一支机动、快速的攻击力量,以便深入中国内地作战,进一步扩张领土,沃依科夫在尼布楚增设了哥萨克骑兵部队。他非常热衷于建立这样一支进攻性的力量,大叫大嚷:“在尼布楚,没有哥萨克骑兵是不行的!”[32]

沃依科夫还企图解决粮食问题。他说:“二十年来,由叶尼塞斯克供应粮食的经验证明,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必须依靠本地的粮食供应。”[33]他在尼布楚和雅克萨一带掳掠中国的各族人民,把他们变为农业奴隶,并招徕俄国的流放犯,开垦土地,种植粮食,建立了一批使用奴隶劳动的殖民主义农庄。

应当指出,这些殖民主义农庄的生产和经营并不成功:奴隶经常反抗、逃亡,各个农庄收不到多少粮食。俄国的记载说:尼布楚地区“一六七九—一六八二年没长粮食,庄稼受铁锈病害和虫害。一六八二年下大雨……粮食全淹了”,“六年之内,半数俄亩的地是不成样子的”,“尼布楚地区的农业殖民化进行得非常缓慢”,“从一六八三年至一七〇〇年,尼布楚农民(指俄国的农户主)的人数没有增加。一六八三年有二十三人,而一七〇〇年只有二十四人”[34]

雅克萨的殖民主义农庄比尼布楚要多得多。殖民主义农庄和侵略据点结成一体,散布在广阔的中国领土上。从额尔古纳河口至雅克萨十余处,雅克萨至布尔马大河口十余处,“筑室散居,耕种自给,因以捕貂”[35]。据说,一六八四年雅克萨地区的俄国农户主多达四百八十人,这些人既是沙皇的士兵,又是小奴隶主。他们掳掠和奴役当地的中国居民,驱迫中国居民担负繁重的劳动,“纵掠民间子女,构乱不休”。第一次雅克萨战争中,清军一举就夺回和释放了一百六十名被掳为奴隶(包括人质在内)的中国各族人。[36]

俄国侵略者从各个方面加强殖民统治,增建寨堡工事,改善粮食供应,增派援军。俄国西伯利亚事务衙门于一六八三年编制的报告中说:整个达斡利亚地区(包括贝加尔湖以东及尼布楚、雅克萨等地)共有俄国军职人员约两千人[37],还有许多大炮、枪支、火药、铅弹,其军事力量占整个西伯利亚地区的将近一半(当时西伯利亚地区共有俄国军职人员四千至五千人)。可见,俄国在这里的扩军备战已达到了力所能及的顶点。

即使如此,俄国在这里的地位仍然是很虚弱的,首先因为它抢的地方实在太大了。从贝加尔湖以东到黑龙江直至海边,都有它的侵略据点,都要一下子吞并霸占过去,把两千名侵略军分散在这样辽阔广大的中国东北和北部边境上,处处看守,防不胜防。不管沙皇政府再增派多少军队来,一踏上中国的土地,必定犹如跌进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伸手太长,力量不足,这是俄国侵略者在中国边境上碰到的不可克服的困难。

当时,从贝加尔湖以东直到海边,处处燃起了中国各族人民抗俄斗争的熊熊烈火,俄国侵略者心惊胆战。一个俄国历史学家说:“沿西伯利亚整个漫长的南部边境线所处的惊慌不安的地位,使莫斯科政府束手无策。”[38]一六八二年,楚库柏兴(色楞格斯克)附近的蒙古人爆发了抗俄起义,击毙、击伤许多俄国侵略者,夺回许多被抢去的牲口。楚库柏兴俄国当局向各地求救,而另一据点乌的柏兴(乌丁斯克)也被人民起义所震撼,还在惊惶失措地向楚库柏兴求救。同年,俄国勾结喀尔喀蒙古扎萨克图汗的部属罗卜臧台吉额林沁(即阿尔金汗)进攻扎萨克图汗,企图吞并扎萨克图部。扎萨克图汗成衮坚决反击,打败并擒获了额林沁,俄国的吞并阴谋被粉碎。[39]一六八四年,喀尔喀蒙古领袖土谢图汗再次派遣使者到楚库柏兴,要求俄军撤出中国土地,释放被掳去的中国蒙古族人民。土谢图汗的使者指出:俄国只有停止侵略,才能使边境有安定与和平。他说:“和平的言论将不会带来和平,你们别想霸占我们的国土,你们的那个城堡(指侵略据点楚库柏兴)不能再存在。”他还强调指出:蒙古是中国的一部分,服从清政府的命令,“我们的斡齐尔赛音汗(即土谢图汗)同大清皇帝一致行动”[40]。俄方置之不理。一六八五年,蒙古人起义,袭击了侵略据点通金斯克。俄国侵略者惊呼:“强大的斡齐尔赛音汗和他的兄弟巴图尔珲台吉是色楞格斯克哥萨克的主要敌人。从一六七八年起,他们经常威胁着色楞格斯克。”[41]

其次,俄国国内政局不稳、内部矛盾尖锐也使得俄国政府不可能集中力量加强对黑龙江流域的统治。一六七六年,老沙皇阿列克塞·米哈伊洛维奇死后,十四岁的长子费多尔即位,贵族们加紧争权夺利;一六八二年,费多尔又死去,留下两个年幼的弟弟,一个是老沙皇阿列克塞前妻所生的伊凡,另一个是老沙皇的后妻那里什金皇后所生的彼得(即彼得一世)。争权夺利的贵族大臣们分成了两个阵营,一个以老沙皇前妻娘家的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为中心,拥护伊凡;一个以后妻娘家的那里什金家族为中心,拥护彼得。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夺权斗争。一六八二年五月,莫斯科发生兵变,士兵们冲进了克里姆林宫,全城陷入了大混乱,接着又发生广泛的农奴暴动。伊凡和彼得的姐姐索菲亚公主利用混乱局面,夺取了政权,宣布伊凡和彼得并立为沙皇,而索菲亚则掌握着实权。在索菲亚公主的统治下,俄国政府内部钩心斗角,互相倾轧,政局很不稳定,无暇顾及远东,不可能调动更多兵力来加强它在黑龙江上的殖民统治。

同时,尼布楚督军区内部也在进行激烈的权力争夺斗争。督军沃依科夫和雅克萨的俄国侵略军发生内讧。沃依科夫把自己的儿子安德列安插在雅克萨当头子,雅克萨的侵略军不肯服从,不但和安德列争吵,而且指责督军克扣军饷。沃依科夫亲自跑到雅克萨去平息不满,军队仍不买账,撵逐了安德列,由另一个名叫伏洛西尼柯夫的哥萨克出来当头子。这场争吵闹得不可开交,沃依科夫平息不了这场内讧,只好带着儿子跑回尼布楚,这个俄国督军自己也承认在他统治下的雅克萨“是座贼堡,是一群强盗建立的”,“那里住的是一群哥萨克强盗”[42]。他向沙皇控告这伙土匪不但不服从命令,还抢劫政府的贡物和征购的粮食。雅克萨的俄国侵略军则反过来控告沃依科夫排挤哥萨克,饿死人质,克扣军饷,营私舞弊。这一群大狗、小狗、饱狗、饿狗正在进行激烈的争夺,也不可能集中力量去加强他们的侵略据点。

一六八三年,第一批中国军队一千人在萨布素的率领下开抵瑷珲,筑城驻守,与俄国侵略军对峙。俄军慌乱惶恐,一夕数惊。“关于中国军队的人数有着没完没了的混乱的谣言。有些谣言被历史家们信以为真。一个说,有九千军队带着二十年口粮;另一个说,有一万五千军队攻打雅克萨,而更多的军队攻打尼布楚;第三个说,有一万五千军队开向雅克萨,二万五千军队开向尼布楚,还加上一万军队从水路到来,这五万军队带着可供三年之用的物资;还有另一个谣言说,中国军队共有一万五千人,其中六千人要打雅克萨,九千人要打尼布楚。”[43]

沙皇政府急急忙忙调兵遣将。一六八三年,任命亲信大臣康斯坦丁·谢尔巴托夫公爵为叶尼塞斯克督军。沙皇的谕旨中说:“达斡尔服役人员禀告说:一六八二年,中国人水陆两路,大批集结,准备进攻达斡利亚各城堡。……由于这些城堡中人数很少,无法防御……因此,一六八三年派大臣康斯坦丁·谢尔巴托夫公爵到叶尼塞斯克去。……命令他尽可能地保卫色楞格斯克,保卫整个贝加尔湖地区、达斡利亚地区和其他城堡……”[44]

一六八三年四月二十日,沙皇命令在托博尔斯克地区立即招募一千名哥萨克,编组军队,由普鲁士军官拜顿(Беитон,Афнасий)[45]率领向雅克萨增援。

处在前线的楚库柏兴、尼布楚、雅克萨的军事指挥也作了全盘调整。尼布楚督军沃依科夫因和部下争吵,互相控告,弄得声名狼藉,威信扫地,被撤换职务,由伊凡·叶夫斯塔菲耶维奇·弗拉索夫(Иван Евстафъевич Власов)继任。弗拉索夫当时是伊尔库次克的督军,他长期在外贝加尔地区活动,对当地情况很熟悉。“莫斯科政府注意到当地事务的复杂性,一反常规,决定从莫斯科直接任命一位因服役有功而晋升的督军……在这种惶恐不安的时刻,需要派了解边陲情况的人去。”[46]

黑龙江地区的殖民占领体制也作了大的调整。雅克萨从尼布楚督军区划分出来,新成立雅克萨督军区。沙皇政府在这里投入了更大的力量,任命托博尔斯克的军役贵族额里克舍·托尔布津(Алексей Толσузин)为雅克萨督军,统率已在黑龙江上的全部侵略军和正在西伯利亚编组、准备开往黑龙江的另外一千名哥萨克。额里克舍·托尔布津的父亲伊拉里昂·托尔巴津在一六六二—一六六七年间担任过尼布楚俄军的总管,额里克舍·托尔布津本人也当过雅克萨俄军的头目和尼布楚总管,父子两人都是坚决与中国人民为敌的刽子手,额里克舍更以凶悍闻名,并熟悉雅克萨当地的情况。沙皇政府在关键时刻将他提拔为督军,放到第一线的重要岗位上。在这些新任的侵略军头子的指挥和监督下,整个西伯利亚地区在狂热地进行侵略战争的准备,到处呈现一片紧张忙乱的气氛。

大批哥萨克应召,纷纷拥到托博尔斯克,拜顿在紧张地编组侵略援军,为了提高士气,给应召的哥萨克增加饷金,每人发给五卢布恩俸;大批军械物资从莫斯科源源东运;叶尼塞斯克在忙忙碌碌地征购、贮藏和运送粮食;上图里耶地区奉命赶造船只,供运输士兵和物资之用;楚库柏兴是镇压日益沸腾的蒙古人民反抗的据点和支援尼布楚、雅克萨的后方,其重要性更加突出了。贝加尔湖以东的许多城堡都划归楚库柏兴管辖,俄国当局计划把这里的驻军增加到五百人。楚库柏兴旧城堡附近在匆忙地修筑新城堡,以应付紧急事态,俄国还计划“要在蒙古草原上,沿鄂尔浑河和楚库河建立一些新城堡,以吓唬蒙古人”[47]。弗拉索夫和托尔布津在一六八四年分别赶到尼布楚和雅克萨上任,弗拉索夫在筹划从西伯利亚移民五百户到尼布楚来,托尔布津忙于加固城防,添筑工事,搜集和贮存粮食物资,以便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千名援军。

这样,中俄双方都在动员人力、物力。中国方面决心要收复国土,抗击侵略军;俄国方面坚持要用武力进一步扩张,霸占中国的土地:黑龙江上战云密布,一场侵略和反侵略战争已迫在眉睫了。

3.前哨战,清政府争取和平谈判的屡次努力(一六八三—一六八四年)

一六八三年的七月,盛夏降临到黑龙江上。天空老是阴沉沉的,密云不雨,森林和沼泽地带蚊蚋滋生、群兽出没。不久以前,黑龙江的江面还是雪积冰封,现在碧色的浪涛已在咆哮奔腾了。

有四艘平底木船和两艘货船沿着黑龙江向下航行。船上有六十七个全副武装的哥萨克,为首的名叫梅利尼克(Мыльник,Г,中国史籍中称吉礼过里)。这是雅克萨俄国占领当局派出的一支队伍。每年这个季节,雅克萨都要派出一批又一批队伍,到黑龙江中下游和松花江去劫掠中国各族居民。这支六十七人的队伍,就是雅克萨俄军当局派去侵扰中国黑龙江下游恒滚河(今苏联境内阿姆贡河)一带的侵略部队。

从雅克萨到恒滚河去,路程很远。船只沿黑龙江下驶,过了瑷珲,进入牛满河(今苏联境内布列亚河),然后沿着牛满河上溯,可以到达恒滚河的上游。其中,靠近瑷珲的一段深入中国的腹地,随时可能碰到中国军队。本来,在离开瑷珲不远的地方俄军修筑了一个多伦禅据点,紧靠着精奇里江,专门探听和监视中国军队的调动,由于听说中国军队即将到来,多伦禅据点里的俄军害怕自己突出在敌前,容易受到进攻,已经放弃了据点。但雅克萨俄军不甘心放弃这个地方,让梅利尼克路过这里,侦察中国的动静。

梅利尼克等从七月二十七日离开雅克萨,已经航行了十一天,快要到达额苏里,再有几天路程就可以通过瑷珲,到达牛满河口。梅利尼克等提心吊胆地注视着前方的动静。

突然,下游出现了异样的情况。远处有一队船只迎面驶来。事情是一清二楚的,这里除了中国水师的船队以外,不可能有别的船队。梅利尼克慌忙下令船只靠岸,全体哥萨克作战斗准备。

但是,中国的船队并没有驶近开火,它也在远处对岸停泊下来。

梅利尼克还想逃走。他盘算着或是立即回航,或是弃舟登陆,但时间太晚了,回航的江面已被中国兵船封锁,岸上也出现了中国骑兵。梅利尼克很快就发现,自己已陷入天罗地网之中。

这支中国军队由中国索伦族军官博克率领,是萨布素带到瑷珲来筑城永驻的一千名士兵的前锋部队。它刚刚到达瑷珲不久,就碰到了俄军的入侵。在当地居民的协助下,清军掌握了俄军的活动路线和当地地形,成功地部署了这次包围。

中国军队并没有立即开火。船队、骑兵和俄军保持着一段距离,监视着俄军的行动,就这样相持了一夜。第二天,两个中国军官来到梅利尼克的船上,要求梅利尼克到中国军营中去谈判。梅利尼克带着十个哥萨克来到中国军营,博克很有礼貌地接待他,劝他缴械投降,并且明确地告诉他:顽抗是无济于事的,只能白白送命,如果放下武器,可以得到优待。梅利尼克吓破了胆子,乖乖地投降。他的队伍中有一部分人跳水逃走,跑到西林穆丹河上的据点西林穆宾斯克去了。

中国方面的战略是先扫外围,后攻中心。在俘获了梅利尼克的队伍以后,立即沿精奇里江而上,多伦禅据点中的俄军早已撤走,西林穆宾斯克据点中的俄军在梅利尼克队伍里的人逃来后,得知中国军队到来的消息,也脚底抹油,狼狈逃跑。这伙匪徒贼性不改,逃跑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带着人质,拖曳着许多赃物,“沿途还向异族人征收实物税。但是,通古斯人(指中国鄂伦春族、鄂温克族)为中国人即将到来的传闻所鼓舞,中途袭击了哥萨克,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结果有十五人被打死,人质也被他们夺回。剩余的哥萨克抛弃了雪橇,四散逃命”[48]。清军收复和拆毁了这个据点。在精奇里江上游新结雅斯克据点中的俄国侵略军,由于离得较远,没有得到清军到来的消息,被清军包围,很快也缴械投降了。

后来逃回雅克萨去的俄国侵略军,张皇报警,夸大其词。一会儿说中国有一百六十艘船只,每艘船上有二十个士兵,还有几千名骑兵;一会儿又说有三百艘船只,船上有大炮。其实,这都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当时只有萨布素率领的一千名士兵到达黑龙江,而俘获梅利尼克队伍的不过是萨布素所属的一支前锋部队而已。

中国军队进驻黑龙江的消息,像春雷一样,震动了黑龙江。长期受俄国侵略军欺压蹂躏的当地居民欢欣鼓舞,他们纷纷起来,用原始的武器对侵略军发动零星的袭击,到处掀起了反对俄国军事占领的汹涌怒潮。牛满河上的奇勒尔族奚鲁噶奴等打死侵略军十多人。精奇里江上的鄂伦春族朱尔铿格等两次袭击俄国侵略军,第一次击毙俄军四十余人,第二次击毙俄军二十余人。[49]黑龙江下游的费雅喀族和奇勒尔族掀起了更大规模的抗俄斗争,和俄军展开激烈的战斗,“击杀罗刹甚众”[50]。俄军从“北海”(即鄂霍次克海)增援,费雅喀族人民也向清军求援,清将夸兰大鄂罗舜(或作鄂洛诚)等率兵三百、炮四门奉命驰援。以费雅喀族噶克当阿等为向导,清军冒着严寒,在冰天雪地中长途行军,于一六八四年初抵达恒滚河口,包围了俄军的寨堡。清军派俄国俘虏进寨堡去,劝令俄军放弃抵抗。俄军闻风丧胆,先交出火枪二十支,释放鄂伦春族的三名人质,接着二十一个侵略军向清军投降,其他侵略军突围向鄂霍次克海方向逃跑。[51]清军在当地各族人民的配合下,收复了大片中国领土,拔除了黑龙江下游杜吉根斯克、图古尔斯克、聂米伦斯克等侵略据点,这些据点里的俄军不是投降,就是逃跑或被击毙。

中国军队开到黑龙江上只有半年多时间,在当地各族人民的支援和配合下,如风卷落叶一样扫荡了俄军的外围据点,收复了广大的国土。到一六八四年初,除了雅克萨、尼布楚以外,整个黑龙江的中下游及其各条支流上的俄国侵略势力都已被肃清。

一六八四年夏,达斡尔“副头目”倍勒儿(原为雅克萨人)等至雅克萨进行侦察。他们英勇机智地深入俄军巢穴,击毙俄军二人,俘获一人,探明了俄军在雅克萨、杭屋莫(或称昂古墨阿山顶,为雅克萨东面要隘)一带的设防情况以及俄军人数、船只、粮食储备等。据倍勒儿等探明,当时麇集在雅克萨的俄国侵略者约有九百人。[52]

中国军队的活动体现了清朝政府把军事斗争和外交交涉结合起来的方针。每次战斗都先礼后兵,留有余地,敞开着谈判的大门。清军在进攻每一个俄军据点之前,都先派人去做政治劝说工作。在清政府的劝说下,许多俄军放下了武器,所以,扫清外围据点时所碰到的抗拒是很轻微的。俄军投降或被俘以后,不但一个不杀,而且受到优待。康熙一再下令对俄国俘虏“加意赡养,时其饮食,毋得缺乏,以示轸恤之意”[53],并且“赏以衣帽”“给以官职”,有的封为骁骑校,有的封为七品官。这些俄俘大部分被遣返回国,一部分不愿意回俄国去为老沙皇卖命的下层士兵被安置在北京,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一六八三年十一月,清政府命令:“罗刹归顺人颇多,应令编为一佐领,令其彼此相依,庶有资借”[54],这就是镶黄旗满洲第四参领之第十七佐领,并派三十五年前(一六四八年)在黑龙江上最早降清的俄国兵伍朗格里担任管理。一六八五年底,因雅克萨投降的俄军四十余人不足编为半个佐领,康熙命酌量归入上三旗内。[55]

清政府优待俄俘是为了表明自己不愿和俄国打仗的和平意愿,以便和俄国重开谈判,促使俄军主动撤出雅克萨,“康熙皇帝仍希望不必经过一场全面战争而能解决这个争端”[56]。一六八三年下半年,两个中国官员带着十七名士兵前往尼布楚,要求俄方派人到齐齐哈尔进行谈判,俄国方面只派出了四个低级官员和士兵,而且态度蛮横,拒不撤退。清政府希望和俄国高级当局直接联系,进一步释放俄俘回国[57],让俄俘携带一封咨文交给雅克萨俄国当局,咨文内容是理藩院誊抄的康熙的谕旨,用满文、蒙古文、俄文三种文字缮写。一六八四年初,俄俘宜番、米海罗莫罗对把信件带到了雅克萨,信件内容如下:

鄂罗斯国罗刹等,无端犯我索伦边疆,扰害虞人,肆行抢掠,屡匿根特木儿等逃人,过恶日甚。朕不忍即遣大兵剿灭,屡行晓谕,令其自释过愆,速归本地,送还隐匿逃人。前次所差彼使尼过来(即尼果赖·斯帕法里),亦经晓谕。但罗刹尚执迷不悟,反遣其部下人,于飞牙喀、奇勒尔等处,肆行焚杀。又诱索伦、打虎儿(即达斡尔)、俄罗春(即鄂伦春)之打貂人额提儿克等二十人入室,尽行焚死。此曹虽经晓谕,藐不畏法,因特遣将军统兵驻守黑龙江、呼马尔等处,不许罗刹仍前恣意妄行,遇即擒杀。顷者罗刹诸人,经过黑龙江地方,遇我将卒,降其三十余人。奏至,朕体好生之德,未戮一人,皆加豢养,使各得其所。今雅克萨、尼布潮(即尼布楚)罗刹等若改前过,将根特木儿等逃人送来,急回本地,则两相无事,于彼为益不浅。倘犹执迷不悟,留我边疆,彼时必致天讨,难免诛罚。如路远难归,倾心投诚者,朕亦纳之,必加恩恤,使各得其所。[58]

清政府虽然做出了和平表示并进行了政治劝说,但这种单方面的表示和劝说是不可能使侵略者放下屠刀,撤出中国领土的。俄方决心顽抗下去,置不作答。

清政府没有得到俄国方面的答复,但仍在考虑除战争以外能够促使俄军撤出中国领土的其他办法。它从当地居民中了解到:俄国侵略军在粮食物资的供应方面存在着很大困难,清政府希望通过较小的军事行动进一步切断俄军的供应,以迫使其撤出中国。一六八四年,清政府命令萨布素出兵抢割雅克萨附近俄国殖民主义农庄上的庄稼,又命令蒙古车臣汗断绝对俄贸易。在军队抢割庄稼以前,又派人通知俄军:“尔等据我雅克萨、尼布潮,多历年所,屡令撤还,迁延不去,且收我逃人,侵我边民。今大兵水陆进剿,尔其远退,以保余生。”[59]清政府认为,这一行动或者可以迫使侵略军自动撤退,至少也可以削弱其顽抗的力量。

“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60]清政府苦口婆心,再三劝说,又采取了警告性措施,但俄国侵略者置若罔闻,继续霸占着中国的土地,为非作歹。清政府争取和平解决边界问题的多次努力都碰了壁。

在前线的清朝将领不理解这种迂回曲折的斗争策略,他们不赞成政府规定的军事斗争、外交谈判和派兵永驻相结合的方针,对于长途跋涉,到寒冷而荒凉的黑龙江地区作战和长期驻守颇为不满,因此对于抢割庄稼并不积极,磨磨蹭蹭,行动迟缓。等到俄国殖民主义农庄上的庄稼收割完毕,清朝将领还没有采取行动,并且向政府提出增调关内的军队和火器到黑龙江去助战的要求。康熙对于前线将领违背既定方针、拖延执行命令的消极态度很不满意,斥责他们“坐失机会,更借端题请,殊属不合”,“一应咨题,多属支吾,借端延滞”,并进一步指出,“此皆谪遣黑龙江狂悖之人,从中沮议,不欲成事”[61]。可见,清政府在反对俄国侵略的同时,还要同自己政府和军队内部的不抵抗主义者或速胜论者进行严重的斗争。

4.第一次雅克萨战争(一六八五年)

清政府采取了除大规模战争以外的一切手段,想劝说和促使俄军主动撤出中国领土,但都没有取得成功,争取进行谈判的努力失败了;俄俘带去的信件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抢割庄稼的行动被耽误了,断绝贸易也不起作用。清政府除了用武力驱逐侵略者外,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一六八五年一月,清政府派都统公瓦山等赴黑龙江和萨布素等会议,决定在本年春暖后出兵收复雅克萨。二月二十五日,清政府发布谕旨:

兵非善事,不得已而用之。向者罗刹无故犯边,收我逋逃,后渐越界而来,扰害索伦、赫哲、飞牙喀、奇勒尔诸地,不遑宁处;剽劫人口,抢掳村庄,攘夺貂皮,肆恶多端。是以屡遣人宣谕,复移文来使,罗刹竟不报命,反深入赫哲、飞牙喀一带,扰害益甚。爰发兵黑龙江,扼其来往之路,罗刹又窃据如故,不送还逋逃,应即剪灭。今仰付天心,大兵逼临雅克萨城,姑再以朕谕旨,遣人宣布罗刹。谕之曰:前屡经遣人移文,命尔等撤回人众,以逋逃归我,数年不报,反深入内地,纵掠民间子女,构乱不休。乃发兵截尔等路,招抚恒滚诸地罗刹,赦而不诛。因尔等仍不去雅克萨,特遣劲旅徂征,以此兵威,何难灭尔?但率土之民,朕无不恻然垂悯,欲其得所,故不忍遽加歼除,反复告诫。尔等欲相安无事,可速回雅库,于彼为界,捕貂收赋,毋复入内地构乱。归我逋逃,我亦归尔逃来之罗刹,果尔则界上得以贸易,彼此晏居,兵戈不兴。倘执迷不悟,仍然拒命,大兵必攻破雅克萨城,歼除尔众矣。如此宣谕后,罗刹果能遵旨即回,以雅库为界,我兵即驻扎于黑龙江,设斥堠于雅克萨,令疆圉帖然。倘仍行抗拒,则大兵相机而行。[62]

清政府出兵的方针、日期已经决定,而内部抵抗和妥协两条路线的斗争并没有停息下来。由于反对在边境驻防屯田的人进行破坏,黑龙江上“耕牛尽毙,农器损坏”。康熙听到这个消息震怒。一六八五年三月一日的谕旨中再次申斥某些将领“故毁农器,尽毙耕牛,其意在多方迟延,冀撤离黑龙江耳!”[63]为了排除干扰,有力地指挥作战,清政府改组黑龙江前线的领导机构,派都统公彭春为统帅,又任命副都统班达尔善、护军统领佟宝、副都统马喇及銮仪使侯林兴珠等参赞军务,组成新的指挥班子。

二月二十日,清军为了探明雅克萨的情况,以利作战,再次派出以倍勒儿为首的三十多人的侦察队伍,深入敌巢。倍勒儿等潜回雅克萨,神出鬼没地在当地活动了一个月,俘获了噶瓦力喇等七个俄国兵(其中一人中途逃走)。据倍勒儿等探明,自从雅克萨俄国督军托尔布津上任后,不断加固城防工事,“雅克萨城内设立重木,中实以土。闻大兵(指清军)至额苏里,即遣人各处求援……雅克萨兵众不满千人”[64]。三月二十九日,在大军出发以前,倍勒儿等带着六名俄俘及时地回到军营,为清军收复雅克萨作了重要的准备。

一六八五年夏季,黑龙江上的景色格外明媚,万物从冰雪封冻之后完全苏醒过来,山河披上了绿色的夏日新装。清军于五月三十日(康熙二十四年四月二十八日)出发,进军雅克萨。沿江两岸,旗帜招展,甲仗鲜明。一队队抗俄健儿斗志昂扬,跨马前进。江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装运着士兵和大炮、军需、给养,溯江而上。清军共有三千名战斗人员和许多水手、夫役。战斗人员包括从乌喇、宁古塔调驻瑷珲的满洲兵一千五百名,索伦、达斡尔族士兵五百名,一六八三年冬调来的京营八旗兵五六百名,新从关内调来的善用藤牌片刀的汉族官兵四百二十名。除这批开往雅克萨的队伍以外,还有盛京兵五百名调到瑷珲,暂时接管防务和屯田;索伦、蒙古族士兵五百名在理藩院侍郎明爱的率领下,设立从墨尔根到雅克萨之间的驿站,以迅速传报军情。

在大军出发以前,康熙为了开辟一条和平解决的道路,直接写信给俄国沙皇,要求俄军撤退,提出以雅库次克为界的建议。这封信件由六个俄俘从喀尔喀蒙古出境送往俄国,信件内容如下:

尔罗刹人入我境内,骚扰地方,抢掠百姓妇孺,滋事不止。为此,朕欲即刻出大兵征讨。惟念有损原来之友好相处,军旅相争有害于边民,不忍出兵兴讨,而将陈述此一情由之谕旨,交付尔使臣。亦曾派遣专人前往雅克萨、尼布楚,至今未见派人,也未复文。尔反愈加派罗刹窜入我内地,抢掠滋事,纳我逃人。朕仍不忍即刻征讨,只派官兵堵截尔罗刹所行之路,招抚亨滚等地之罗刹,未加杀害,予以收养。尔若以为兵戎者并非好事,欲求边民安宁,仍旧和睦相处,望尔撤回罗刹,以雅库地方为界,于该处捕貂纳税,不入我界,俱行放还我逃往尔处之逃人,朕亦将投降之罗刹俱行放回。

惟因尔罗刹人骚扰滋事不止,朕方出大兵征讨。虽然如此,朕愿天下万邦均享安乐之福,一切生灵各得其所。又屡降敕谕:倘若尔怜悯边民,使其免遭涂炭流离之苦,不犯发动兵革之罪,即当迅速撤回雅克萨之罗刹,以雅库等地为界居住,望明确复文或遣使,朕即令征讨之大兵停止前进,撤至边界地方。如此,则边界地方永得安宁,而无侵扰之忧,互相贸易遣使,和睦相处。[65]

尽管清政府作了极大努力,仁至义尽地提出了解决两国争端的合理主张,但俄国占领当局置若罔闻,仍在作顽抗的准备,雅克萨的城墙重新加固,城外民房四十余所全部被焚毁,周围殖民主义农庄和小据点上的哥萨克都收缩到雅克萨城内,托尔布津向尼布楚发出雪片似的告急文书。

但是,周围的俄国侵略据点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自顾不暇。清军出兵,接连告捷,鼓舞了我国东北和北部边境上各族人民的抗俄斗争。西起贝加尔湖,东至鄂霍次克海海滨,形成了一片人民战争的海洋,俄国侵略军处处挨打,疲于奔命,局势越来越被动。“许多蒙古人来到色楞格斯克,赶走了牲畜,杀死俄国人。色楞格斯克的俄国人由于人少而不敢从城堡里出击和追赶蒙古人。”[66]在祖国东北角的乌第河流域,当地人民也自发起来抗击俄军,我国鄂伦春族立克顶格等将宜番等四名俄军擒送到瑷珲。[67]各个据点里的俄国侵略军被中国各族人民的抗俄斗争所牵制,不能集中大量军队去增援雅克萨。

据中国两次战前侦察探明,雅克萨俄国武装力量有九百至一千人,但俄国史籍说只有四百五十人。从各方面情况看,俄军实不止四百五十人之数。因为,一六八三年仅雅克萨周围殖民主义农庄上就有哥萨克农户和渔猎户四百八十户。[68]这些人都是武装持械人员,当时已撤入了城内,加上雅克萨城内和各据点里的驻军、陆续到达的援军,总数接近千人。又,开战的头几天,就有一百多名俄军被打死;而战斗结束,向清军投降而被释放的有七百余人;不愿回国而愿留居中国的四十五人。可见俄军全部武装力量四百五十人的说法是靠不住的。

尼布楚的俄军只有三百三十余人,由于局势紧张,已经派出一百一十八人去增援附近的各个据点,等到清军到达雅克萨,又勉强从余下的二百多人中抽调一百人去增援雅克萨。但第一次雅克萨战争结束得很快,这一百人走到半路上,雅克萨的俄军就已经战败投降了。

雅克萨俄军把最大的希望寄托在普鲁士军官拜顿招募编练的一千名哥萨克身上。早在一六八三年拜顿已在托博尔斯克开始招募,将近两年时间,队伍还没有募足,只拼凑了六百人。雅克萨形势紧急,这支队伍匆忙出发,向雅克萨增援,半路上碰到了布利亚特蒙古人的袭击,内部又发生哗变,由于武器和粮食供应不善,哥萨克抢劫了他们的将军和总管,威胁要把他们抛到水里去。内部哗变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已经大大延误了行程。当清军收复雅克萨时,这支队伍才刚刚到达尼布楚。

一六八五年六月初,雅克萨城下出现了清军的前哨骑兵,一部分没有来得及被赶进城去的牲口被清军俘获。六月十日,清军的第一批船只驶近雅克萨。二十一日,清军统帅部到达雅克萨附近的杭屋莫,派俄俘费咬多里等三人进雅克萨,带去两封信件:一封是康熙致沙皇的信件,内容和六名俄俘经喀尔喀出境带回俄国去的信件相同,要求“迅速撤回雅克萨之罗刹,以雅库等地为界居住,望明确复文或遣使”;另一封是统帅彭春给雅克萨俄军的咨文,内容如下:

我圣主前曾多次派人或行文,令尔等撤回并遣还我逃人。尔君主多年来未复一文,不仅不归还我逃人,反而愈加侵我内地,骚扰地方,抢掠妇孺,滋事不止。为此派遣官兵,堵截尔等所行之路,于亨滚等地招抚罗刹,未加杀害,而予收养。因尔等仍不撤出雅克萨,我圣主特钦命我等率领官兵征讨尔等。我官兵之威力,攻无不克,若即刻攻占尔城,均将化为灰烬。然岂止尔罗刹,即是天下万邦之人,我圣主均加怜悯,愿其各自安居乐业,因此再三宣谕,不忍即刻将尔等剿灭。尔等若撤至雅库地方,以雅库为界,于该地捕貂纳税,不入我界,俱行放还我逃人,则我亦将尔投降之人员悉予遣回。若以雅库或某地为界,捕貂谋生,则将尔等之意,行文奏请我圣主,我等将予以转奏。若仍执迷顽抗,则大兵进剿,将雅克萨城毁尽杀绝,彼时追悔莫及矣。[69]

一六八五年六月二十三日(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二十二日),清军主力进抵雅克萨城下,和俄方对话。中国方面要求俄军撤退,“罗刹负固,出言不逊”[70]。二十四日,清军水陆列阵,包围雅克萨。二十五日,有一队哥萨克乘坐木筏,从黑龙江顺流而下,企图冲进城内,清军进行拦截。林兴珠率领的藤牌兵发扬勇敢战斗的精神,“众裸而入水,冒藤牌于顶,持片刀以进。罗刹众见之,惊所未见,呼曰大帽鞑子。众皆在水,火器无所施,而藤牌蔽其首,枪矢不能入,以长刃掠牌上,折其胫,皆踣江中,杀伤大半,余众溃而逸。兴珠不丧一人”[71]。这次水上战斗,击毙俄军三十余人,俘获十余人。当天夜间,清军在城南设立挡牌土垄,用弓弩作佯攻之势,而暗中将红衣大炮安置在城北及东西两翼。二十六日黎明,炮火齐发,开始向城内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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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萨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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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在雅克萨战争中使用之大炮“大清康熙十五年三月二日造神威无敌大将军”

雅克萨的俄国占领军力量虚弱、内部不和,在清军的凌厉攻势面前,士气低落。战斗刚刚开始,就被打死一百多人。俄军伤亡惨重,心胆俱裂,城中没有防火准备,炮火所及,到处起火,清军又在城墙下堆积木柴,声言要用火攻。而俄军盼望已久的援军迟迟不来,兵力和给养导致决不能长期顽抗下去。他们走投无路,在绝望中想起了清政府多次送来的信件,这些信件中反复申明,只要停止顽抗,撤离雅克萨,就可以保全俄军的生命、财产。这时候,俄国侵略军凶悍的气焰不得不收敛,投降保命的情绪滋长蔓延。托尔布津走投无路,和城里的传教士商议,决定投降,派代表和清军接洽。清方接受投降的条件很宽大,只要俄军撤出雅克萨,保证不再重来,就可以释放全部俄军,他们的武器、财产全部可以带走。

条件很快谈妥,托尔布津举行了投降仪式,还立下了决不重来雅克萨的誓言。七百多个俄国人(大部分是士兵,也有少数妇女和儿童)[72]从雅克萨遣返俄国,清军把他们送到额尔古纳河口。另有巴什里等四十五名俄兵不愿回国,要求留居中国,随清军回到瑷珲。城内还有一百六十多名中国的索伦、巴尔虎人,原被俄军抢去作为人质和奴隶,也全部得释回家。

第一次雅克萨战争胜利结束,比清政府的预料更为迅速和顺利。清朝上自皇帝、下至官兵都欢天喜地,共庆凯旋。但是在一片胜利的颂声中,苟安麻痹的情绪正在抬头。战争前夕,康熙还说过:“罗刹果能遵旨即回,以雅库为界,我兵即驻扎于黑龙江,设斥堠于雅克萨,令疆圉帖然。”[73]但战争结束以后,清军一把火烧掉了雅克萨据点,就匆匆忙忙回瑷珲去了,雅克萨没有留下一兵一卒。连雅克萨周围已经成熟了的庄稼也没有来得及收割掉,封建统治阶级不可能把抗击侵略、巩固国防的措施坚持到底,其恶果很快就显露了出来。

5.第二次雅克萨战争(一六八六年)

托尔布津等一伙残兵败将狼狈逃出雅克萨,刚刚过了额尔古纳河口,迎面遇到了从尼布楚派来增援的一百名俄军。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雅克萨已经丢失。侵略军凑在一起,互相抱怨,垂头丧气地回到尼布楚。这时候,他们盼望已久的拜顿率领六百人,在沿途遭到布利亚特蒙古人的重重拦击之后,也姗姗来迟,到达尼布楚。这伙侵略强盗野心不死,一旦力量增强,就想卷土重来。尼布楚督军弗拉索夫派出七十人到雅克萨进行侦察。这支侦察队发现:雅克萨空无一人,城堡已被焚毁,清军全部撤离,这对侵略军来说是重占雅克萨的好机会。经过匆匆商议以后,拜顿立即率领二百人出发,重新侵占雅克萨。九月七日,败将托尔布津重返雅克萨,带来了大批后续部队。这时离他战败投降立下决不重来雅克萨的誓言仅两个多月。

俄国侵略军的首要任务是重建雅克萨工事和住房,城墙迅速地建筑起来,两边用木材,中间填土夯实,墙外遍涂泥土,以防火攻,城墙上筑有炮楼;城内盖造了督军衙门和十座军营,并挖掘了水井、壕沟,搜罗了大批粮食,作长期固守的准备。从一六八五年秋到一六八六年夏,俄国侵略军集中全力,重建雅克萨侵略据点。

在清朝的一些将领中滋长了偷懒怕苦的情绪,他们从雅克萨后撤一千余里,回到了瑷珲,既没有在雅克萨设立哨所,也没有派出巡逻。当俄军重占雅克萨几个月之后,清朝仍迟迟没有觉察。他们正在忙忙碌碌地把瑷珲城从黑龙江东岸迁往西岸,还想进一步把黑龙江将军衙门迁往墨尔根(今嫩江),更加移往内地,墨尔根已在动工筑城。高级将领大多回北京去了,萨布素也到了卜魁(今齐齐哈尔),只有两个副都统留在瑷珲。一六八六年初,边境奇勒尔族向清军报告:俄军已重占雅克萨。这太出乎意外了,清军立即派索伦族“副头目”乌木布尔代等前往雅克萨进行侦察。乌木布尔代等像第一次雅克萨战争前的倍勒儿一样,机智勇敢地插入敌人心脏,捕捉“舌头”,俘获了俄兵鄂克索木果。随后,清军又派出四十二人的骑兵侦察队。一六八六年三月,这支骑兵侦察队走到呼玛河口,遭遇俄军。当时,俄国方面也弄不清楚清军的动向,由拜顿率领三百人沿黑龙江而下,驻扎在呼玛河口,侦察情况。四十二名由中国各族人民组成的骑兵和三百名俄国侵略军在草原上驰逐。中国骑兵英勇作战,以寡敌众,击毙俄军七人,打伤三十人。

雅克萨再一次遭到俄军铁蹄的蹂躏,清政府不得不再次出兵,驱逐入侵者。一六八六年三月六日,康熙下令:“今罗刹复回雅克萨筑城盘踞,若不速行扑剿,势必积粮坚守,图之不易。其令将军萨布素等……速修船舰,统领乌喇、宁古塔官兵,驰赴黑龙江城(瑷珲)。至日酌留盛京兵镇守,止率所部二千人,攻取雅克萨城。”[74]四月底,又派副都统郎谈及班达尔善、马喇参赞军务。郎谈临行之前,康熙单独召见他,部署了这次战斗的方针:“尔等此行宜慎之,当如前降旨晓谕:尔罗刹外国人贪利弃命,扰我边疆,今大兵复至,当速降,如不降则尽诛之。若得雅克萨城,即往尼布楚,事毕,还驻兵于雅克萨过冬,勿毁其城,亦勿损其田禾。”[75]

一六八六年六月底,清军从瑷珲出发。七月四日在门第茵举行军事会议,分水陆两路进向雅克萨,当天俘获了俄侦察兵四人。七月十八日水陆两路会师于查克丹,逼近雅克萨城,清军为了避免战争,写信警告托尔布津,劝俄军主动撤退,在离城五里处,释放俄俘鄂克索木果,令他带信入城。信中写道:

你们又偷偷返回,重建城堡,据守其中。你们还欺凌我方渔民猎户。……今我大军已兵临城下,我方决不轻易舍弃,你们对此是一清二楚的。你们将被逐出,无力卷土重来,结局便是如此。

你们休要触怒我大军,速速投降,否则将沦为俘虏。凡有愿返回者,可取道诺斯[76],或到勒拿河,返回本土,即在该地安居。若不然,试图较量,继续顽抗,则我方也绝不善罢甘休。

你方接读此信后,从速定夺,并修书派人送来。[77]

俄军对清朝方面的警告置之不理,准备抗拒到底。这时,俄军的火力、工事、储备都比第一次战斗时增强了。雅克萨俄国武装人员共有八百二十六人[78],有十二门炮和较多的军火、粮食。他们还从第一次围城战斗中吸取了教训,采取了防火措施,并且频繁地主动出击,不让清军的炮位和攻城器械逼近城垣。

但是,俄军在战斗中仍然捞不到便宜。清军士气很高,战斗勇猛,“许多附近的通古斯人和清军一起作战,他们都是可畏的弓箭射手”[79]。第一次在城郊的战斗中就有二十二个俄国兵被打死。俄军逃入城内,清军占领了雅克萨以西小河对面的要地,并在黑龙江的岛屿上设立营寨,控制了黑龙江的江面,切断了从尼布楚来援的道路。从七月二十三日起,清军发动攻势,郎谈等率军在城北安设炮位,向城内轰击;班达尔善在城南组织冲锋,击退出城搦战的侵略军。二十七日,清军夺取了城南土阜,俄军屡次出城反扑,都被清军击退。几天之内,有一百一十一个俄兵丧命,剩余的不得不龟缩在雅克萨城内。在清军到达雅克萨以后的第五天,一颗炮弹击中俄军塔楼的炮眼,托尔布津正在塔楼里观察战况,右腿齐膝被炸断。又隔了四天,托尔布津伤重毙命[80],结束了他穷凶极恶的一生,由拜顿接替了他的指挥职务。

这时,尼布楚督军弗拉索夫派隆沙科夫率领七十名俄军,偷偷接近雅克萨,企图侦察情况并接应被围俄军,但清军已把雅克萨严密围困,隆沙科夫等不敢接近清军的营地,只好返回尼布楚,他报告说:清军“哨所坚固,防守严密,不论用什么办法都难以偷袭”[81]

雅克萨城内的俄军依恃坚固的工事和精利的火器,仍在负隅顽抗。清军虽有两千一百人,但除了一些大炮之外,只有五十支火枪,士兵们全用弓箭刀矛作战,杀伤力较小,尤其不宜于攻坚作战。在这种情况下,清军改变了战术,停止强攻,在城外立土垒,挖长堑,作长期围困之计。

严冬降临雅克萨,战斗活动已减少,清军的垒堑已筑成。雅克萨的东南北三面都被壕堑土垒包围着,外面安设木桩鹿角,西边临小河,清军水师船只在这里停泊把守,离城六七里的黑龙江上游的港湾成了清军过冬的船坞,雅克萨城对面的岛上筑起清军的指挥部和过冬营寨。雅克萨被紧紧地围住,俄国占领军已成瓮中之鳖。清军准备在这里长期坚持,把疲瘦的马匹发回瑷珲和墨尔根饲养。全军除原有的萨布素所率两千一百人外,又调来原在墨尔根筑城的二百人,由副都统博定率来增援。

经过五个月的战斗和被包围,俄军已精疲力竭。城内蔓延了致命的坏血病。到一六八六年底,俄军大部分战死、病死,只剩下一百五十人。粮食已不足,弹药更是耗尽。城里派两个人冒死冲出重围,到尼布楚求救,但尼布楚也没有力量去援救。雅克萨的侵略军完全绝望了,围城旦夕可下。

清政府的军事行动虽然获得成功,但它不愿意把这场战争拖延很久。这时候,喀尔喀蒙古内部不和,土谢图汗和扎萨克图汗两个领袖发生争执,准噶尔的封建主噶尔丹觊觎喀尔喀的土地牧场,从中挑拨,伺机蠢动。清政府一面努力调解喀尔喀的内部纠纷,一面密切注视着噶尔丹的动向。由于西北地区的局势发生严重动荡,康熙更加希望结束和俄国的战争,使东北边境安定下来,以便腾出手来,处理西北的局势。一六八六年九月,有一个荷兰使团到北京出使后回国,清政府委托荷兰使团带信给俄国沙皇,建议两国停战,举行谈判。这封信由兵部誊抄谕旨,以咨文的形式,交荷兰使节宾显巴志转交沙皇,又将内容相同的咨文交给回欧洲去的葡萄牙传教士闵明我,托他亦转寄给沙皇。这封信件详细地叙述了中俄边界冲突的由来以及清政府一贯争取和平解决边界争端的努力,但是清政府要求俄军停止侵略、进行谈判的多封信件,没有接到俄国方面的答复,因此再次催促沙皇派遣使节谈判划界问题,以恢复两国之间的和平。签署日期是康熙二十五年七月三十日,信件全文如下:

兵部致俄罗斯国察罕汗咨文:

我部奉上谕:早有我捕貂头目等奏称,黑龙江一带,有称罗刹国之宵小,扰害我捕貂之朱舍里、达呼尔等,又有我根特木儿叛逃、投靠罗刹等语。据闻罗刹者乃察罕汗属下,随派人令其查明真伪时,尼布楚长官达尼拉转达察罕汗旨意奏称,望两国修好,互派使臣,贸易不断往来,以求永远和睦相处等语。又达尼拉称,至于根特木儿一事,我已奏报察罕汗,若察罕汗降旨准还,不久便还。住雅克萨之米奇帕尔(按:即切尔尼戈夫斯基)等因劫扰朱舍里、达呼尔等事,拿获其为首十人亦已奏报,以俟我君主之旨意等情,方知确系俄罗斯所属。当时曾降敕察罕汗:原尔使臣也曾来往,如今若按你所奏,愿求永远和好,则应归还叛逃之根特木儿,此后勿起边衅,以求安宁等语。对此未见覆奏,也未将我逃人根特木儿遣回,仍然不断骚扰我边境居民。后俄罗斯使臣尼果赖·斯帕法里等前来,谓不通晓我国文字,将从前行文带回,复又明确晓谕尼果赖·斯帕法里等,俱行遣回我逃人根特木儿等,以不损互相友好相处等情。对此,仍无覆奏,也未遣使前来。俄罗斯人反而从尼布楚、雅克萨等地窜至费雅喀、奇勒尔一带,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又将索伦、达呼尔、鄂伦春去捕貂之额提尔克等二十人诱入室内,焚屋杀害。因其对宣谕不明道理,特派将军统兵驻守瑷珲、呼玛等地,以制止俄罗斯人胡作非为。后俄罗斯人沿黑龙江而下,于亨滚等地使其投降,未加杀害,予以收养。我领兵大臣令投降之俄罗斯人宜番、米海罗莫洛多依持书送交尼布楚、雅克萨头目,令其改邪归正,撤至伊等地方。惟因仍收纳我逃人,不撤至伊等边界,我才进兵围困雅克萨城,其罗刹人俱行投降,未杀一人而放回。遣返时一再开导,令其撤至伊等边界,勿再来犯我地。俄罗斯人乘我撤兵之隙,复又来占雅克萨,将我人员俱行杀害。此等人原系伊国君主发遣之罪徒,因畏惧而不敢返回伊等地方,或因伊等畏罪而不敢将我行文送达伊国之君主,俱未可知。先曾以满文、蒙文、西洋文、俄文行文写明:尔俄罗斯人于我境内滋事不止,我欲出大兵征讨;惟念当初俄罗斯国与我国交往,友好相处,即不忍征讨,为此行文令尔迅速撤回住雅克萨之人,以雅库某地为界居住,各于界内打牲,互相和睦相处;或将此情由写明复文,或派遣使臣,我将立即令征讨之大军停止前进,撤守于边界地方,如此则可互相贸易,派遣使臣,和睦相处等语。令先前拿获而收养之俄罗斯人,经由喀尔喀地方送交俄罗斯国。如今见俄罗斯人仍然死守尼布楚、雅克萨。意尼果赖·斯帕法里等并未将朕言转达伊国君主,或住尼布楚、雅克萨之俄罗斯人俱系犯罪之流徒,因阻隔我行文未达,察罕汗并不知此情由,亦未可料定。今著尔部复拟明文:俄罗斯察罕汗当初曾与我使臣往来,互相友好相处;尼布楚、雅克萨之俄罗斯人等骚扰我边民,劫杀我妇孺不止,为此我屯兵于边界地方,令伊等撤回,于雅库等地立界,于各自地方打牲,互相贸易,和睦相处。虽经屡次宣谕而不撤,竟死守尼布楚、雅克萨等地方。今仍望察罕汗撤回其属下,以雅库某地为界,各于界内打牲,互相和睦相处。否则,断然不准伊等任意放人骚扰我边民,我驻边兵丁必定拦截擒拿以至正法。此并不合我怀柔远国之本意,而当初互相友好相处之事也将遭破坏。其俄罗斯人也将不得随意打牲,互相不得贸易。将此等情节备悉作书,专致俄罗斯察罕汗。察罕汗若有复奏或遣使,请其斟酌选择水路或陆路,迅速遣来;若来使困难,也可将奏文迅速送交西洋国、荷兰国,请其转奏。钦此,为此咨文。[82]

总之,清政府在两次雅克萨战争过程中,利用了一切可能的途径,向俄国政府寄发信件,建议停战划界,恢复边界的和平。所以,法国历史学家加恩说:“发出这些信件,就足以表明中国方面有希望达成谅解的意愿。”[83]

6.清政府主动停战并实现单方面撤军

一六八六年下半年,清军包围了俄国侵略军,雅克萨城旦夕可下。这时候,有一支三十多人组成的俄国队伍正从西伯利亚急急忙忙地向东奔驰。这支队伍是沙皇政府派遣的先遣信使,到北京去递送国书,为首的是尼基弗尔·文纽科夫(Beнюков Никифор,旧译米起佛儿·魏牛高)和伊万·法沃罗夫(Фаворов Иван,旧译宜番·法俄罗瓦)。

这个先遣信使队是因何派出的?怎样派出的?

多年以来,清政府一次又一次地写信给俄国政府,要求俄军停止侵略,举行谈判,俄国政府未予理睬。一六八五年十一月,莫斯科政府知道了第一次雅克萨战斗的消息,同时收到康熙给沙皇的信件和清军统帅彭春给雅克萨俄军当局的咨文。在信件和咨文中,清政府明确地申述了自己的立场:由于俄国入侵中国,清政府不得不起而抗击,但是它不愿意和俄国作战,希望俄军撤出中国领土,“以雅库(次克)为界”,遣使谈判,和平解决争端,“如此,则边界地方永得安宁,而无侵扰之忧,互相贸易遣使,和睦相处”。

雅克萨战争的消息和这两封远方来信,在莫斯科的宫廷和官场中引起了一阵骚动。贵族大臣们议论纷纷,究竟坚持武装侵略,增兵攻打中国?还是接受中国方面的倡议,遣使举行谈判?经过了几天的议论、争辩,一六八五年十二月初,沙皇政府决定接受清政府的倡议,派出使团,和清政府进行谈判。

沙皇政府贪得无厌,绝对不会放弃对外扩张的方针。但是,它在不同的情况下,可以采取军事的或者政治的手段以达到其侵略目的。在当时,俄国的国际、国内形势不允许它再增派大量军队到中国来进行大规模战争,因此在使用军事手段的同时也接受了谈判建议,企图用外交手段保持和扩大它在远东的侵略利益。

当时,俄国正由彼得一世的姐姐索菲亚公主执政,统治阶级内部矛盾重重,斗争十分激烈,政局很不稳定,它在西方又连年进行战争。俄国那时在西方还没有一个出海口,波罗的海沿岸被瑞典控制着,一时无法打通;黑海沿岸是克里米亚汗国的土地,也不能通过。长期以来,俄国处心积虑要并吞克里米亚汗国,占领黑海沿岸,以夺取出海口。但克里米亚汗国背后有土耳其的支持,因此,俄国和土耳其的关系十分紧张。一六七六—一六八一年爆发了俄土战争。这次战争没有解决出海口问题,俄国很不甘心,又去拉拢波兰,准备成立同盟,对土耳其发动一次新的战争。当雅克萨战争的消息传到莫斯科的时候,新的对土战争已如箭在弦上,迫在眉睫。俄国的侵略重点始终在西方。沙皇政府不可能使这场关系“俄罗斯帝国”命运的新战争停止下来,而把人力、物力移用于远东方面,因此,它接受了清政府的建议,派出了谈判使团。

沙皇政府派出谈判使团并不意味着改变了对华侵略的方针。中国是一块肥肉,老沙皇一向垂涎三尺,但是这块肉很硬,咬不动。俄国对中国的武装侵略碰了钉子,增兵又不可能,它不得不考虑对外扩张日程表上轻重缓急的顺序,不得不将武装侵略和外交谈判两种手段交替地使用。因此,对老沙皇来说,外交谈判是战争的继续,是进行侵略的另一种手段,而对清政府来说,谈判则是在另一种形式下保卫领土主权的严重的斗争。

俄国政府决定派出使团,前往中国进行谈判,在使团出发以前,文纽科夫和法沃罗夫等奉命为先遣信使,驰往北京,呈递沙皇的书信,将俄国政府接受清政府建议、派出使团的消息通知清政府,要求清政府停止围困雅克萨。

一六八五年十二月三十日,文纽科夫、法沃罗夫一行从莫斯科出发,一六八六年八月从中国北部边境入境,中国喀尔喀蒙古地方当局立即奏报北京中央政府,清政府派人往喀尔喀地区迎接。一六八六年十一月十日,文纽科夫等到达北京。这时候,第二次雅克萨战争已经进行了将近四个月,黑龙江前线的俄军死伤殆尽,只剩下一百数十人,雅克萨城即将被攻克。

一六八六年十一月十二日,俄使在午门前呈递了沙皇约翰(即伊凡)与彼得给康熙的书信,清政府派大学士明珠及尚书科尔坤、佛伦等多次接见文纽科夫,进行谈判。

雅克萨战争是由于俄国入侵中国领土引起的。但是,沙皇在书信中百般抵赖自己的侵略罪行,并且倒打一耙,气势汹汹地质问:“中国皇帝之军队来我边界,我属下人并未作恶滋事,中国皇帝为何缘故,抛弃祖先之互相和睦相处,事先未通晓缘由,即行出兵?”这种说法完全是颠倒是非的诡辩。俄军明明入侵了中国领土,反说中国军队“来我边界”;俄军在黑龙江上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反说“我属下人并未作恶滋事”;清政府写了许多信件,要求举行谈判,俄国政府置之不理,反说“事先未通晓缘由”。沙皇在信中还威胁说:俄国“方派不可胜数之精兵,令其抵挡你军。我英勇之官兵,也愿与你军为敌”,并且无理地要求清政府“退还你所取之地,为首寻衅之人当治罪”[84]

当然,清政府不会屈服于俄国的虚声恫吓,大学士明珠等驳斥了沙皇信件中的诡辩和谎言。在多次谈话中,明珠等向俄使追述了发生雅克萨战争的原委,指出战争的责任完全在俄国政府方面,并阐明了清政府一贯主张和平谈判的立场。明珠说:中国“向无伤犯尔国之处,尔国人却无故以枪炮掠杀我居雅克萨等地手无器械之虞人,并屡次纳我逃人”,“复又抢劫我手无器械之虞人奇勒尔、索伦等,并窜入我黑龙江下游亨滚(亨滚河)等地,骚扰滋事”,“如此骚扰滋事之处,曾多次向察罕汗(即沙皇)颁敕遣人,并无复奏,也未加制止滋事之人”[85]

正是俄国的不断侵略和俄国政府对中国和平谈判的倡议置若罔闻,使得中国方面忍无可忍,不得不进行自卫反击。这场战争的责任,俄国政府是抵赖不掉的。明珠等进而反驳说:“如今你奏文中,若谓我先进犯,则你俄罗斯人过雅克萨,近二三千里,直入我亨滚等地,骚扰滋事,所拿获者至今尚在,问其于何地被擒甚明……此谓我先下手,或谓你先下手?”[86]

明珠等的这番驳斥,有理有据,义正词严,说得“俄罗斯使臣无言以对”。

尽管沙皇的信件对中国进行了颠倒是非的指责和蛮横的威胁,但清政府仍希望与俄国迅速实现和平,因此提出了中俄双方立即就地停战的建议,清朝官员向文纽科夫说,“大兵围困雅克萨城,城内之人陷于饥馑,以致于穷竭倒毙”,再三敦促俄方“令你人员携执照与我人员一同驰驿,速往止兵,以迅速了结双方之事”,表示中国方面可以把军队“撤至一处,驻于战船附近,使城里人任意出入,寻觅食物,砍伐柴草”[87]

不料,清政府这一善意的就地停战建议,却遭到文纽科夫的拒绝。文纽科夫不满足于就地停战,要求清军从雅克萨撤回内地,而让俄军继续留在雅克萨,霸占中国领土。他说:“若撤回大兵(指清军),我则遵从皇帝(指康熙)旨意,派我人员去雅克萨,甚至尼布楚。倘若只停围,仍留兵于该地,城内人迫于饥馑,致生盗劫之事,反将归咎于我,故断然不可派遣。”清朝官吏反复譬解,再三劝说,文纽科夫一味推托、拒绝。他一会儿说自己无权下达停战令,“我即使往雅克萨派人行文,也于事无益”,一会儿说“寒冷时节,如此前去,我等穿戴均甚单薄,途中恐将遭冻死”,一会儿又说先遣使团“其中一二人有货”[88],要求在北京贸易,销售带来的私货。他节外生枝地提出这些不成理由的要求,不肯派人到雅克萨去下达停战命令,却坚持要清军在中国领土上单方面撤退。

最后,清政府从促成中俄两国进行谈判的大局考虑,一让再让,决定满足俄方的要求,实行单方面撤兵,以等待俄国使团前来谈判,并允许俄国先遣信使人员在北京贸易十天,赏赐衣帽靴袜,供给驼马粮秣,堵塞了文纽科夫的一切口实,排除了通向和平谈判道路上的障碍。同时,清政府向文纽科夫声明:由于当时已入寒冬,黑龙江已经封冻,中国船只被冻结在雅克萨的河湾里,不能移动,因此中国答应单方面撤军,也必须等到明年天暖解冻以后,才能撤退。又再三向俄使说明:中国单方面撤军是为了促成谈判,并不意味着承认俄军霸占雅克萨,恰恰相反,中国政府收复失地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文纽科夫在给沙皇政府的报告中说:“近臣们(指清朝大学士明珠等)谈到,路上札尔固齐(指陪送俄使的清朝官员)也说过:阿尔巴津(雅克萨)当然不能归沙皇陛下所有。”[89]

一六八六年冬在北京进行的这场停战谈判,体现了清政府极大的和平诚意,也暴露了俄方的侵略野心。雅克萨是中国的领土,只有俄军停止侵略,撤出雅克萨,才能保持中俄两国之间的和平。但清政府为了促成谈判,在即将攻克雅克萨的时候,主动提出就地停战,等待谈判划界,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俄使却得寸进尺,要求中国在自己领土上单方面撤军,而俄军仍留在雅克萨,这就充分暴露了俄方在谈判的幌子下坚持霸占中国领土的侵略意图。清政府为了早日举行谈判,实现和平解决,委曲求全,不惜一让再让,最后决定在自己领土上单方面撤军,表现了极大的和平诚意和忍让态度,文纽科夫再也找不到推托的理由,这才不得不同意派人到雅克萨去传达停战命令。于是,清政府派御前侍卫马武等四名官员与文纽科夫派出的沙拉波夫和布什科夫二人一同驰往雅克萨,对双方军队下达停战命令。

一六八六年十二月,马武等到达雅克萨,向清军宣读康熙的谕旨:“萨布素等撤回雅克萨之兵,收集一所,近战舰立营,并晓谕城内罗刹,听其出入,毋得妄行攘夺。俟鄂罗斯后使至定议。”[90]沙拉波夫和布什科夫却告诉拜顿等人,“在阿尔巴津不能高枕无忧,要注意人员和城堡的安全,以防中国人突然袭击”[91]。尼布楚督军弗拉索夫在接到停战消息以后,更命令雅克萨俄军加强备战,“免得为议和所惑”[92]

这时候,雅克萨被围日久,疾病流行,死亡累累,又缺少粮水木柴。萨布素和俄方具体安排停战时说明:“皇帝命令中国军队长官停止进攻雅克萨以待举行全权大使谈判,军队长官将不再进攻雅克萨,要雅克萨城内军役人员(指俄军)放心,可以到黑龙江取水”,“由尼布楚到雅克萨可以允许通行”,“如果被围城中缺少什么,城内守军可以向军队长官说明,他们将下令予以帮助”,“只是希望雅克萨城内人员不要出城来滋生事端”。又说明:中国军队从雅克萨完全撤退,须待明年开冻以后,“因为他们的木船在黑龙江上冻住了,炮和军需品不能启运,他们自己也没有可乘的船”[93]

雅克萨俄军本有八百二十六人,最后只剩下六十六人。[94]清军给他们送去粮食,还准备派医生入城给他们看病。尼布楚俄军把粮食物资运到雅克萨来,清军让他们自由出入。一六八七年五月十六日,清军退至查克丹;八月,全部撤离雅克萨,返回瑷珲。

清军信守单方面撤军的诺言,而俄军却趁清军停战撤兵的机会,不断向雅克萨运送战争物资,增派军队,加固城防。到一六八八年秋,雅克萨俄军又增加到了三百人[95],而且一些殖民主义农庄也恢复起来。

中国方面倡议和平谈判并实行单方面撤军,战争才得以结束,中俄关系的历史进入谈判阶段。


注释

[1]马克思:《俄国的对华贸易》,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第11页。

[2]《清圣祖实录》卷一二一,第11页,二十四年六月四日癸巳。

[3]《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九,第8页,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三日癸未。

[4]曼考尔:《俄国和中国》,第115页。

[5]李光地:《榕村全书》卷三。

[6][7]《平定罗刹方略》卷二。

[8]《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二,第8页,二十二年九月十日戊寅。

[9]高士奇:《扈从东巡日录》。

[10]《八旗通志初集》卷一五三,《郎谈传》。

[11]《清圣祖实录》卷一〇六,第23页,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庚子。参见《平定罗刹方略》卷一。

[12]《八旗通志初集》卷一五三,《郎谈传》。

[13]《清圣祖实录》卷一〇六,第23页,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庚子。

[14][15]《清圣祖实录》卷一〇九,第7页,二十二年四月八日庚辰。

[16]《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二,第7页,二十二年九月九日丁丑。

[17]《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二,第7页,二十二年九月九日丁丑。

[18]据《大清会典事例》卷五四四:“康熙二十二年(即一六八三年)以宁古塔副都统萨布素征伐俄罗斯,即授为镇守黑龙江等处将军……设驻防八旗满洲兵千名。”

[19]一六八三年一月,清政府原定派兵一千五百人驻守黑龙江,但这年夏天萨布素带去只有一千人,尚有后续待派部队五百人。一六八三年秋,康熙命令“应派乌喇、宁古塔兵五六百人,达斡尔兵四五百人于来秋同家口发往(黑龙江)”。其中乌喇、宁古塔兵是补足原定驻守黑龙江的一千五百人之数,而达斡尔兵则是增派的。这道命令下达后,萨布素提出三千人分成三班轮流派兵的办法,代替派兵永驻。按萨布素的办法,一千人就算足额,后续部队可以不必派出。但这个办法受到康熙的驳斥,军队的调动部署“一如前议”。所以,康熙的命令仍被执行。后续的乌喇、宁古塔兵与达斡尔兵约一千人仍于一六八四年秋前往黑龙江。

[20]《尼布楚条约》订立后,黑龙江将军从瑷珲移驻墨尔根,带走士兵五百人,此后长驻瑷珲的军队即为一千五百人左右。

[21]一六八三年五月,康熙的谕旨中说:“京城每旗精简五十人,参以军前获罪人员,委授夸兰大、参领,别遣将由陆路直趋,五旬可达(黑龙江)。”(《平定罗刹方略》卷一)“每旗精简五十人”,八旗即为四百人,加上“军前获罪人员”,估计总数在五六百人。这批军队到达黑龙江当不迟于一六八三年冬,因为一六八四年初这支部队已经在黑龙江下游和俄军作战(见本章第三节)。

[22]一六八五年春,“议政王等议选派官二十员、兵三百八十名,共足四百名之额,兵部给官印札,以便约束,令林兴珠及何祜统兵以行。……上报可,仍于官员外派足兵四百名”(《平定罗刹方略》卷二)。

[23]《清圣祖实录》卷一〇六,第23页,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庚子。

[24]《盛京通志》卷二四,《田赋·旗田》。

[25]西清:《黑龙江外纪》。

[26]杨宾《柳边纪略》卷一:“船厂设于顺治十八年,昂帮章京萨儿吴代(沙尔虎达)造船于此,所以征阿罗斯也。”

[27]高士奇:《扈从东巡日录》。

[28]船舰数目,参见《盛京通志》卷一六,《船舰》。但杨宾《柳边纪略》和西清《黑龙江外纪》所载船舰数目略有不同。

[29]杨宾《柳边纪略》卷四:“船厂(吉林)、宁古塔流徙者多爱浑(瑷珲)将军调度,本地将军以下不得主。爱浑将军旧官宁古塔,熟知流人姓名,按籍而稽,无得免者。故流人、奴仆,年壮者皆为爱浑水手、%匠正身,年老文弱者皆为帮儿。帮儿,帮正身者也,每年出银六两给正身家。庚午年(康熙二十九年,一六九〇年),自将军以下,帮儿以上者皆移家爱浑,朝廷给移家银,官四十两,披甲、水手半之,帮儿不与。余去宁古塔时,尚未尽行也。”

[30]参见《清圣祖实录》卷一〇八,二十二年三月八日庚戌。

[31]瓦西里耶夫:《外贝加尔的哥萨克(史纲)》第一卷,第158页。

[32]同上书,第161页。

[33]同上书,第150页。

[34]瓦西里耶夫:《外贝加尔的哥萨克(史纲)》第一卷,第184页。

[35]《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五,第20页,二十三年五月十九日甲申。

[36]参见《八旗通志初集》卷一五三,《郎谈传》。

[37]转引自雅科夫列娃:《1689年第一个俄中条约》,第124~125页。

[38]瓦西里耶夫:《外贝加尔的哥萨克(史纲)》第一卷,第149页。

[39]参见《清圣祖实录》卷一〇四,第2~3页,二十一年八月四日己卯。

[40]沙斯季娜:《十七世纪俄蒙通使关系》,第118页。

[41]瓦西里耶夫:《外贝加尔的哥萨克(史纲)》第一卷,第176页。

[42]巴赫鲁申:《哥萨克在黑龙江上》第五章。

[43]戈尔德:《俄国在太平洋上的扩张》,第59页。

[44]瓦西里耶夫:《外贝加尔的哥萨克(史纲)》第一卷,第170页。

[45]一说拜顿为苏格兰人。

[46]瓦西里耶夫:《外贝加尔的哥萨克(史纲)》第一卷,第171页。

[47]瓦西里耶夫:《外贝加尔的哥萨克(史纲)》第一卷,第175页。

[48]巴赫鲁申:《哥萨克在黑龙江上》第六章。

[49]参见陈仪:《萨布素传》,转引自《吉林通志》卷一〇四。但《清实录》和《平定罗刹方略》只记载朱尔铿格击毙俄军五人并缴获其枪支,没有两次袭击和毙六十余俄军的记载。

[50]《平定罗刹方略》卷一。

[51]一百二十多年后(一八〇八年),日本人间宫林藏奉政府的命令,到库页岛和黑龙江下游进行侦察,他看到了当年中国军民抗击俄军的战地。他写道:“此日经过名为山靼卫之地方(按:在恒滚河口之特林),从前俄罗斯强盗曾沿亨(恒)滚河下航,来此地盘踞。他们招抚附近夷人并掠夺其产物,企图蚕食这一带土地,后为满洲人讨伐,兵败归国。当时贼夷所建房屋尚在。”又,间宫林藏经过“迭浩高”地方时又写道:“据说此地也曾被俄罗斯强盗掠夺,满洲人讨伐,击退俄贼。”(间宫林藏:《东鞑纪行》,下编)

[52]参见《平定罗刹方略》卷二。

[53]《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一,第7页,二十二年七月十五日甲申。

[54]《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二,第18页,二十二年九月二十七日乙未。

[55]参见俞正燮:《俄罗斯佐领考》。

[56]《耶稣会士徐日升关于中俄尼布楚谈判的日记》第三章。

[57]释放俄俘的数目不可考。俄文史料中说:俄俘经由雅库次克、托博尔斯克、色楞格斯克、雅克萨四条不同的路线回俄国,释放的俘虏为数当不少。据中国方面的记载:放回雅克萨的俄俘有宜番和米海罗莫罗对两名,不久又有鄂佛那西和费礼普两名;一六八五年进攻雅克萨时又放回费咬多里等三名,还有从喀尔喀回国去的六名俄俘;一六八六年第二次雅克萨战争中又释放鄂克索木果(或作鄂克顺科,俄国史籍中作奥克先卡)。

[58]《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二,第4~6页,二十二年九月九日丁丑。这封信的俄译本见于班蒂什卡缅斯基编:《俄中两国外交文献汇编(1619—1972年)》,第36页。

[59]《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五,第21页,二十三年五月十九日甲申。

[60]毛泽东:《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时局和我们的方针》。

[61]《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九,第5页,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三日癸未。

[62]《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九,第6~8页,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三日癸未。

[63]《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九,第11页,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七日丁亥。

[64]《平定罗刹方略》卷二。

[65]《康熙帝为使俄国速撤罗刹,停止滋扰致察罕汗敕谕》(康熙二十四年三月十七日),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藏。此信件之俄译文见班蒂什卡缅斯基:《俄中两国外交文献汇编(1619—1972年)》,第39~40页。又据中国方面说,此信件由六名俄俘从喀尔喀出境带回俄国,但据带信的俄俘雅基姆科说:“该国书系用汉文、蒙文、俄文三种文字书写。中国皇帝派遣多名俄国人取道四路前往莫斯科递送国书:取道雅库次克的三人;经卡尔梅克地区取道托博尔斯克的三人;取道阿尔巴津的也是三人;派我雅基姆科等三人经蒙古地方由呼图克图驻地附近,取道色楞格斯克堡,前往莫斯科。”(帕尔申:《外贝加尔边区纪行》,附录第十五件,《隆沙科夫呈弗拉索夫(一六八五)》)

[66]班蒂什-卡缅斯基:《俄中两国外交文献汇编(1 6 1 9—1 9 7 2年)》,第3 9页。

[67]参见《清圣祖实录》卷一二一,第24页,二十四年七月己卯。

[68]参见瓦西里耶夫:《外贝加尔的哥萨克(史纲)》第一卷,第160页。

[69]《都统彭春为使罗刹撤至雅库遣还逃人致雅克萨头目咨文》(康熙二十四年二月),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藏。

[70]《八旗通志初集》卷一五三,《郎谈传》。

[71]刘献廷:《广阳杂记》卷二。

[72]第一次雅克萨战役结束后,各书记载遣返和留在中国的俄俘数目均不一致。据班蒂什-卡缅斯基以及瓦西里耶夫、拉文斯坦等的书中所记,遣返三百余人,留在中国二十五人;据《八旗通志初集》卷一五三《郎谈传》所记,遣返六百余人,留在中国四十五人。但一年多以后,俄国信使文纽科夫到达北京后,曾向清大学士明珠说:“攻取雅克萨城以后,只遣还七百余人,尚留四五十人。”

[73]《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九,第8页,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三日癸未。

[74]《清圣祖实录》卷一二四,第16页,二十五年二月十三日丁酉。

[75]《八旗通志初集》卷一五三,《郎谈传》。

[76]诺斯山即外兴安岭。

[77]转引自《十七世纪俄中关系》第二卷,第769页。此书信是从俄文回译。

[78]参见上书,第84页,弗拉索夫报告。

[79]拉文斯坦:《俄国人在黑龙江上》,第51页。

[80]许多俄国史书说托尔布津死于九月,但根据弗拉索夫的报告,清军到达雅克萨后九天,托尔布津因伤重毙命,则应死于七月底。

[81]《十七世纪俄中关系》第二卷,第100页。

[82]《兵部为通告俄国撤回罗刹、于雅库立界致察罕汗咨文》(康熙二十五年七月三十日),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藏。

[83]加恩:《早期中俄关系史》,第8页。

[84]《俄皇约翰和彼得为请解雅克萨围遣使会议致康熙帝国书》。此书签署日期为俄历七一九四年十二月十日(公元一六八五年十二月二十日),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藏。

[85][86]《大学士明珠等为俄使奏文仪式及撤围雅克萨与文纽科夫交涉记事》(康熙二十五年九月二十八日),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藏。

[87][88]《大学士明珠等为俄使奏文仪式及撤围雅克萨与文纽科夫交涉记事》(康熙二十五年九月二十八日),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藏。

[89]《十七世纪俄中关系》第二卷,第116页。

[90]《清圣祖实录》卷一二七,第24页,二十五年九月二十八日己酉。

[91]《十七世纪俄中关系》第二卷,第118页。

[92]同上书,第115页。

[93]《十七世纪俄中关系》第二卷,第118页。

[94]据俄国方面记载:到清军完全撤围为止,雅克萨围城内幸存的俄军共六十六人,一六八七年十月俄国政府奖赏了这六十六人。但据中国方面记载:“杯顿(拜顿)已病危,唯余二十二人,亦皆羸病。”(《八旗通志初集》卷一五三,《郎谈传》)

[95]据一六八八年八月,雅克萨俄军向俄国大使戈洛文报告:城中有军役人员等二百人左右。不久,戈洛文即命令弗拉索夫再派一百名口粮充足的军役人员前往雅克萨。参见《十七世纪俄中关系》第二卷,第353~35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