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成长:祁连山南藏族千户的养子
清康熙年间,裕固族大头目部落北迁,遗留在祁连山南麓黑河上游高山峡谷间的裕固族民众逐渐独立演变成一个新部落,裕固语叫作“鄂金尼”部落。20世纪30年代,祖籍在今青海循化的藏族青年尕布藏跋山涉水,来到裕固族的鄂金尼部落投奔姐姐。他到这里后与裕固族杜曼氏族的女子结婚成家,在部落里终老,终年84岁。
尕布藏幼年时,他的双亲从循化逃难到祁连,后来俱亡于瘟疫,留下了姐弟四人。年长的姐姐以给邻人帮工为生,大弟弟被留在了循化老家,另外两个年幼的姐弟分别被人领养,就是尕布藏和他生活在鄂金尼部落的姐姐。笔者采访了尕布藏姐弟俩的子女,听他们讲述了自己父母辈的曲折经历。
凯扎西(尕布藏姐姐的儿子,甘肃省天祝县退休干部,母亲是藏族,父亲是裕固族):
我外爷[2]是循化的,外奶奶是乐都这里的,有四个孩子,他们把大儿子留在了老家,带着三个孩子逃难到祁连的扎麻什乡。在我妈妈七八岁、舅舅(尕布藏)3岁左右的时候,外爷爷和外奶奶都得寒病先后死了,我的妈妈就让一个临夏人抱养了,我的舅舅也被祁连的一个人家抱养了。我妈妈的姐姐那时候就十几岁,在祁连一个回民家里给人放牧,长大以后就和张掖这里的一个汉族人结婚了。姨妈放牧的那家回族人,家里牲口多得很,在马步芳时代,是当营长的,人们叫他贾浩营长。贾浩是化隆的一个地名,他是那里的人,后来回贾浩的时候就连人和牲口都带回去了。我姨妈他们一家也跟着过去了。我有一年也去打听过,找不到我姨妈一家了。听人说有一个人家差不多,我去找了,结果找到的是个武威人。他说他听说离县城20多里路有个藏民人家,大个子,有两个儿子,像我要找的人家。后来我也托人打听过,没有打听到。我还有个大舅舅,就是我外爷、外奶奶逃难出来的时候留在老家的那个,他长大以后找上来过。我那时候就是八九岁。那个舅舅找上来之后,他们姐弟三人就都相认了。这个大舅舅就是循化县的,哪里的人我也忘记了,据说家里有个水磨,转水磨过活着呢。他走了以后再也没有来过。这都是解放前的事情,我还有点儿印象。
拉姆措(尕布藏的养女,鄂金尼部落牧民,原为蒙古族人家的女儿):
我阿爸的父母得热病不在之后,阿爸被一个叫作达玛万代的千户抱养,他是哪里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没有子女,家里的牛羊多到数不清,他雇了很多长工放牛放羊,吃饭穿衣服都有人侍候。千户的老婆有了这个儿子,特别高兴,给我阿爸穿上缎面羊皮袄,戴上威风的狐狸皮帽子,我阿爸小的时候受的都是大户人家正规的家庭教育,用你们现在的话,那就叫“少爷”。但是他14岁的时候,因为千户和老婆的关系不好,他老婆精神不正常了,千户对我的阿爸就不好了。我的阿爸和长工一块儿放羊,干杂活。那么着又过了几年吧,赶上马步芳抓兵,就把我阿爸给抓去了。阿爸到了马步芳的部队主要就是修路,那个时候苦得很,吃不饱肚子,活又重,后来路修到了民和县,他就逃跑了,跑到了现在天祝打柴沟有个叫金枪驿的地方,就在那里给一家人放羊、干活,就那么生活了。后来他听说自己的姐姐在祁连的黄藏寺,在尧熬尔人(即裕固族)的地方,就从天祝出来,到尧熬尔人的鄂金尼部落了。
由于领养家庭的特殊条件,尕布藏老人幼年时接受了较为传统的藏族家庭教育,日常生活中在行走坐卧、衣食住行、待人接物等多方面均有细致的要求。因此落户裕固族鄂金尼部落以后,尕布藏在教育自己子女时要求极严格,男孩子要英勇、侠义、有担当,女孩子要贤淑、忍让、宽容。他要求家人敬畏自然,善待动物,尤其要善待自己家里的役畜,不允许下山坡时骑马,对驮运行李、粮食的牦牛也要用特殊饲料喂养,等等。对于游牧人来说,这些生活规矩和品质是建立游牧生活秩序的基础,往往跨越了民族和地域的边界,成为一种普遍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