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培训
徽宗登基后几个星期内实施的大部分活动都出于礼制规定。哲宗去世后第二天,新皇帝宣布大赦,减轻那些被哲宗降职、停职和贬谪官员的惩罚。同一天,朝廷派一名使者前往辽国皇宫,宣布哲宗驾崩和徽宗继位。同时,哲宗驾崩的消息还要通知各州官员、士兵和普通民众。众多官员奉命操办哲宗的葬礼,由章惇总其责。两天后,给哲宗看病的太医被免职和罚俸。次日,徽宗追封生母,并派人寻找她的亲戚。再往后一天(正月十七日),徽宗召回了之前的两个老师傅楫和朱绂,二人都是在两个月前受邹浩事件(在第一章提到)牵连而被贬斥。第二天,哲宗的一些私人物品被赐予他身边的几位重要官员。又过了一天(正月十九日),徽宗的哥哥赵佖被加封为陈王。三天后的正月二十二日,徽宗的几个弟弟也被赐予新封号。
比这些例行法令更重要的,是为重要岗位挑选合适的官员。徽宗登基的最初几个月中,他一再被告诫,统治天下的秘诀是在关键职位上任命品行端正和才能出众的官员,尤其是谏官、台官和二府大臣。徽宗的幕僚向他保证,一旦他将适当人选安排到位,就可以无为而治了。大臣们也向宋朝初期的皇帝提出过类似的建议,主张无为而治,这可以理解为以一种礼貌的方式表示“让我们来替你管理朝中事务吧”。
徽宗首先任命了一批被哲宗贬谪的官员。他显然对这些人的大致情况了如指掌,也听过反对他们被贬的争论。而且,他登基时颁布的大赦已经解除了对这些人的惩罚。
徽宗对保守派的兴趣,让他所继承的两府中的改革派大臣感到了威胁,这毫不意外。章惇和蔡卞强调要保留哲宗的政策,把诋毁神宗或哲宗的人排除在政府之外。然而,徽宗还是一再对保守派表现出兴趣。正月十九日,哲宗去世仅七天,徽宗就要二府大臣准备一份有资格担任高级官职的人员名单,其中包括此前任职的人。第二天,这份名单准备好时,徽宗与二府大臣逐一讨论了上面的人员。根据曾布的记载,徽宗看起来很了解这些人,对于要任用哪些人,也有自己的见解:
丁亥,赴早临,遂乞奏事,以前执政及从官等姓名面奏,吕惠卿居首。上遽指之曰:“且令在边。”次至韩忠彦,上云:“此当召。”……及黄履,上云:“此三人(韩忠彦、李清臣和黄履)皆可召。”
黄履由于为邹浩辩解而被免,邹浩则是因为反对册封刘氏为皇后惹恼了哲宗。下一位讨论的是安焘,然后是蒋之奇。
上亦云:“当召,复兼学士见阙。”又及叶祖洽,余云:“在朝无所附丽,亦可用。”上许之。至吕嘉问、蹇序辰辈,余亦云:“陛下必已知此人。”上云:“知。”
次及叶涛,余云:“尝为中书舍人,有气节,敢言,可用。”次邢恕并朱服三人,上亦知其反复,夔独指涛云:“唯此人可用。”
他们接着又议论了八个人,选出五名任用,其中包括曾布的弟弟曾肇。曾布解释说,他的弟弟没有加入任何派系,当初被罢免只是因为在编纂史书。讨论结束后,大臣们又去拜见了太后,太后表示“并上所取舍,皆合公议”。曾布试图恭维一下太后:“皇帝、皇太后洞照人材如此,臣等更无可言者。”
这些初步任命中蕴含的政治含意未能逃过蔡卞和章惇的注意。曾布试图宽慰蔡卞,说他至少可以指望着皇上不会把苏轼或苏辙召回来。显然,曾布已经察觉到徽宗不喜欢这两个人,而这肯定不仅仅是基于他们的政治观点,因为皇上一直在下令召回那些和他们一样强烈反对改革的官员。
当然,要真正掌握二府内部微妙的人际关系,徽宗还得花些时间。曾布记录了很多他试图在这些方面向徽宗进谏的对话。有一次,徽宗问到黄履,曾布提醒说,黄履是因为维护邹浩才被罢官的。徽宗又问邹浩说了哪些冒犯的话,曾布回答说与哲宗的皇后刘氏有关,但大臣们并不知道所有的细节。曾布解释说,黄履没有与其他大臣商量就向哲宗进谏,战略上犯了错误。“若大臣肯同开陈,人主虽怒,岂可尽逐。”徽宗点头表示认同。曾布又提出,在台官和谏官职位上尚有很多空缺。另有一次,曾布进谏说,他认为有三人适合担任“言事官”。徽宗自己提出邹浩也是适合人选,并说将他贬到一个死地不太公平。曾布补充道,被贬到死地的大臣不只邹浩一人。陈次升被流放到南安,那里容易感染多种热带疾病,被贬至当地的官员、士兵已经死亡大半。八天之后,曾布向徽宗强调,将那些被贬死地的人快快召回来。曾布说:“如浩者,万一不得生还,于朝亦非美事。”
从曾布的记述可以看出,徽宗是一名有好奇心的学生,经常提一些问题。例如五月的一天,曾布陈述了一些任命的建议后,徽宗向他问起文书工作的事:
是日,上又言:“三省文字多迟滞。”余云:“以经历处多,三省六曹皆得一两日限,又有假,故每一文字须旬乃可出。”
上云:“三省与密院文字,多少相较几何?”余云:“密院十分之一二尔,尚书省乃万机所在,密院边事息则益少,非其比也,逐日进呈文字不过一二内臣及武臣差除尔。三省议论、所降号令,无非系天下休戚,以至进退人材,区别中外臣僚奏请是非,无非大事,岂密院所可比。”上亦矍然。
在徽宗的大臣中间,矛盾与竞争从来都不是隐而不见的,而徽宗必须学会如何与大臣们打交道。由于章惇负责修建哲宗的陵墓,不得不长期离开皇宫,这就给了别人机会离间徽宗对他的信任。在曾布的政治日记中,他毫不隐瞒自己千方百计地诋毁章惇。例如,二月二十一日曾布评论说,哲宗非常聪明,但受章惇的观点影响太过,甚至采取了章惇的说话方式。最开始时,章惇说范纯粹主张放弃疆土,应当杀头,哲宗回答说,怎么能因为一句评论就将一个人全盘否定呢?但后来,哲宗慢慢习惯了章惇的方式,也会说:“杀了他!斩了他!”就跟章惇一模一样。曾布继续说道,在贬斥保守派上,章惇常常不择手段。但他声称,章惇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报私怨。
作为皇帝,徽宗的行为要受到官员提交奏疏进行监督和评论。刚开始,徽宗还不太习惯这种方式,为人们知道他在宫中放纸鸢而感到不安。徽宗想调查究竟是谁将他的一只风筝放到宫外。曾布奏请徽宗不要调查:“陛下即位之初,春秋方壮。罢朝余暇,偶以为戏,未为深失。然恐一从诘问,有司观望,使臣下诬服,则恐天下向风而靡寔,将有损于圣德。”据说徽宗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