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赖　豪

忆昔白河院在位时，立京极大殿⁽¹⁾之女为皇后，尊号贤子中宫，最是宠幸。主上满心盼望她能诞下一位皇子，听说三井寺有个法力极灵验的僧人，唤作赖豪阿阇梨，便将他召来，道：“朕命你代皇后祈愿求子，事若有成，封赏任由你提，无不恩准。”赖豪答应道：“此事容易，请陛下安心等候。”回到三井寺后，他尽心尽意地祈祷了百日，中宫在这百日内果然有喜。承保元年⁽²⁾十二月十六日，中宫御产平安，生下一位皇子。天皇大悦，再度召来赖豪阿阇梨，说道：“汝所望之事，尽可说与朕听。”赖豪道：“望得陛下敕许，于三井寺建立戒坛。”天皇回道：“此愿出乎朕之意料，朕还以为你想升为僧正呢。须知皇子诞生，继承皇祚，乃是美事，朕自然希望海内太平。今若应许了你，山门势必愤愤不平⁽³⁾，天下便无宁日了。一旦两门爆发械斗，天台的佛法也就岌岌可危了。”遂不许赖豪所请。

赖豪心中激愤，返回三井寺后，开始绝食抗议。天皇闻讯，大为震惊，急忙召来时任美作守的江帅匡房⁽⁴⁾，吩咐道：“听说你与赖豪结有师檀⁽⁵⁾之缘，请你去一趟，劝慰劝慰他。”美作守领命，来到赖豪阿阇梨的僧房，打算替天皇劝慰赖豪一番。然而赖豪隐身于布幔遮障的持佛堂⁽⁶⁾中，用可怖的声调斥道：“古语云‘天子无戏言’⁽⁷⁾，纶言如汗⁽⁸⁾。皇子系我费尽心力祈愿得来，如今天皇负我，我将携皇子往魔道去矣。”语毕，终不肯出来一见。美作守无奈，回宫参见天皇，奏闻此事。赖豪不进水米，过不几日便饿死了。天皇知悉，震怖心悸。皇子紧跟着就病了，祷神问医均不见效。宫中之人都梦见一个白发老僧，手执锡杖，立在皇子枕边，似幻非幻，其景象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承历元年⁽⁹⁾八月六日，皇子年仅四岁，便告夭亡。此子即敦文亲王是也。天皇为此哀痛欲绝。山门西京座主良真大僧正，其时尚是圆融坊僧都，也是位素称灵验的高僧。天皇召他入宫，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僧都道：“无妨。御产祈愿之事，凭吾山之力，无论何时皆能实现。当年九条右丞相⁽¹⁰⁾因与慈惠大僧正⁽¹¹⁾结缘，这才诞下了皇子，后来成为冷泉天皇。所以请陛下勿忧，祈愿求子之事甚易。”回到比睿山后，僧都面对山王大师，专心致志地祷告了百日，中宫果然在百日之内有了身孕。承历三年七月九日，中宫御产，平安诞下一位皇子，即后来的堀河天皇。以上往事再次说明了怨灵的可怖。这一回皇子出世，可喜可贺，既然宣布大赦，却单单不赦免俊宽僧都一人，实是令人遗憾。

同年十二月八日，立皇子为东宫。东宫傅⁽¹²⁾为小松内大臣，东宫大夫⁽¹³⁾则听说是池中纳言赖盛。

(1)　京极大殿：指京极左大臣藤原师实。

(2)　“承保”是日本第72代白河天皇的年号，承保元年为公元1074年。

(3)　当时延历寺正与三井寺争夺天台宗宗主之位，如果建了戒坛，必然引发延历寺和三井寺的全面械斗，天台的佛法将就此衰败。所以天皇认为此事不妥。

(4)　江帅匡房：指太宰权帅大江匡房。

(5)　师檀：师僧与檀越（施主）。

(6)　持佛堂：个人安置供养佛像的地方。

(7)　语出战国吕不韦《吕氏春秋·重言》：“天子无戏言。天子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

(8)　纶言如汗：皇帝的话，一说出来就和汗流出后不能收回一样。语出《礼记·缁衣》：“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綍。”

(9)　“承历”是白河天皇的年号，承历元年为公元1077年。

(10)　九条右丞相：指右大臣藤原师辅。他的女儿藤原安子是村上天皇的中宫，后来生下冷泉天皇。

(11)　慈惠（912～985）：俗姓木津，法名良源，949年受传法灌顶，后出任日本天台宗第十八代座主。因于天台座主任内，重建被火烧毁的堂塔，并振兴教学，而被尊为比睿山中兴之祖。

(12)　东宫傅：皇太子的辅导老师。

(13)　东宫大夫：东宫职（负责皇太子事务的部门）的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