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山门灭亡

此后，山门日渐衰败，除了十二禅众⁽¹⁾仍在山上修行外，几乎没有其他僧人了。谷中各僧院的讲法全都停了，大堂的修习也荒废了。修学之窗关闭，坐禅之床空置。四教五时⁽²⁾，春花绽香不再；三谛即是⁽³⁾，秋月云掩无光。三百余岁之法灯，无人传续；六时⁽⁴⁾不断之香烟，湮灭断绝。昔时堂舍高耸，三重高楼直插云霄；画栋雕梁，四面椽桷撑持白雾之间。而今唯有山风供于佛前，雨露湿沥金容。月夜挑灯，微光自檐隙透出；晨露滴垂，露珠竟成莲座之饰。

夫末法之世，三国⁽⁵⁾佛法次第衰微。远觅天竺佛迹，昔日佛陀说法之竹林精舍、给孤独园，皆成狐狼野干栖所，只余下断壁残垣。白鹭池水干涸，放眼杂草丛生；退凡下乘⁽⁶⁾之卒都婆⁽⁷⁾业已倾颓，生满青苔。至于震旦，天台山、五台山、白马寺、玉泉寺等地，亦是僧侣全无，荒凉一片；大乘、小乘之法门，朽烂于箱底。本朝南都七大寺尽皆废弃，八宗九宗⁽⁸⁾悉数绝迹。爱宕、高雄往昔堂塔林立，一夜之间化为颓垣荒野，变成了天狗栖息之地。天台宗圣地弘传佛法，岂料竟亡于当今治承之世，凡有心之人，莫不感慨悲叹。僧侣皆已离山，有人在空荡荡僧房的梁柱上，书了一首短歌：

昔年圣师加佑吾佛地，而今荒岭空寂无人居。

之所以写了这首歌，大概是因为忆及传教大师草创天台宗时，曾诵念“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⁹⁾，祈请诸佛护佑一事吧！思之当真令人感慨万千。每月八日系药师如来之缘日⁽¹⁰⁾，却不闻“南无”的唱诵声；卯月⁽¹¹⁾乃山王权现垂迹之月，亦无信众进献币帛。仅余朱色的玉垣⁽¹²⁾依然古朴神圣，还有几束注连绳⁽¹³⁾残存檐下而已。

(1)　十二禅众：比睿山法华三昧堂中，惯例长期有十二名僧人修行“常行三昧”。

(2)　四教五时：天台宗智者大师将佛陀说法的方法分为：顿、渐、秘密、不定，称为“化仪四教”；将说法的内容分为藏、通、别、圆，称为“化法四教”。“五时”则是佛陀说法的顺序，分为华严时、鹿苑时、方等时、般若时、法华涅槃时。

(3)　“三谛”又称“圆融三谛”，是天台宗的中心思想，指空谛（真谛）、假谛（俗谛）和中缔。“三谛即是”意为诸法实相，其体唯一。

(4)　六时：指昼夜六时，晨朝、日中、日没、初夜、中夜、后夜。

(5)　三国：指天竺（印度）、震旦（中国）、本朝（日本）。

(6)　退凡下乘：《大唐西域记》卷九载：“中路有二小窣堵波（卒都婆），一谓下乘，即王至此，徒行以进。一谓退凡，即简凡夫，不令同往。”至后世，寺院多援引此例，于寺门外树立“退凡”、“下乘”碑石，此风亦风行于日本。

(7)　卒都婆：舍利塔、佛塔的前身。塔的本名在梵文中统称为“卒都婆”，亦称苏都婆、率都婆、窣堵波等。在古代印度原为形如馒头之墓，释尊圆寂后，当时笃信佛教的八位国王，分得了释尊的舍利子与遗物，他们以金石土木筑造卒都婆，用来供奉释尊舍利子以及遗骨、所持品、遗发等佛物。

(8)　八宗九宗：即日本佛教的八家九宗。日本入唐学密教者有八人，称为真言八家，分别是：高野之弘法、安祥寺之慧运、禅林寺之宗睿、小栗栖之常晓、灵严寺之圆行，另有传教、慈觉、智证三师，合为“八家”。“九宗”指奈良六宗加上平安二宗，再加上禅宗。分别是：三论宗、法相宗、俱舍宗、成实宗、华严宗、律宗、天台宗、真言宗（密宗）、禅宗。

(9)　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梵文音译，意为“无上正等正觉”，也可译为“无上正遍知”，指只有佛才有的无比完全的、至高无上的智慧、觉悟。

(10)　缘日：与神佛有缘的日子，如神佛的诞生、显灵、誓愿等，是进行祭祀及奉养的吉日。

(11)　卯月：阴历四月。

(12)　玉垣：对神社墙垣的敬称。

(13)　注连绳：又称标绳、七五三绳，使用干燥后的稻梗编织而成，是一种制造结界的工具，象征神界和外界的分隔。一般的注连绳通常挂在神社的屋檐、鸟居之下，也可围在神社的树木和石头上。绳内属于净地，一切脏污暗恶都被挡在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