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字研究(第三十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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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多方面特征不同

严格而言,两周金文中的各组同义词内部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多方面差异,这里所选取的只是差异比较明显的几组同义词。彼此多方面的差异主要表现在出现频率、出现时间、组合功能(包括是否带宾语以及宾语的具体情况)、句法形式等方面。

司、尸、官:三词皆表掌管、管理义,出现时间均集中于西中和西晚,不同的方面有:(1)出现频率不同,“司73”多见,“尸15、官17”较少。(2)组合功能不同,“司、官”全部带宾语,“尸”带宾语(8例)和不带宾语(7例)相差不多。(3)宾语的情况不同,“司”的宾语组成较为丰富,以指人(含官名)和指事名词为主,其次是处所名词,还有其他名词;“官”的宾语以指人名词为主,“尸”的宾语除指人名词外,还有处所名词(如家、室)。(4)组合形式不同,“尸”和“官”均可与“司”组合(尸司7、官司15),但两者之间无组合形式。(5)句法形式上,三词均多见于兼语句中(动词基本为“令”),但“司”还多见于兼语套连动的句式中,充当第二动词(第一动词多为“赓”)。

征、伐:二词的差异表现为:(1)出现频率不同,“伐64”多于“征36”。(2)出现时间不同,“征”在西周各个时期相差不多(西早11、西中9、西晚10),“伐”则相对集中于西晚24和西早20。(3)句法形式上,“征”带宾语的(22例)多于不带宾语的(14例),“伐”则基本都带宾语(61例)。(4)从动作对象看,“征”的对象全部是敌方,“伐”的对象除敌方外,偶尔也可以是我方(7例)。(5)组合形式上,“征”只有“征伐”一种,而“伐”有“征伐、敦伐、扑伐、搏伐、格伐”多种组合。

赏、赐:是赐予义动词中最常见的两个词,其差异主要表现在:(1)出现频率不同,“赐307”远高于“赏48”。(2)出现时间不同,“赏”主要见于西早40,“赐”在西周各个时期都常见(如西早100、西中119,西晚75),“赏”在西周中期以后少见,“赐”在春秋战国时少见(春秋8、战国1)。(3)组合功能不同,二词虽均以带双宾语为主,且宾语多为指物名词,但“赏”的物品主要为“贝”,且多数情况下赏赐品为一项;“赐”的物品早期多为单项,后期多为多项,早期多为“贝”,后期则多为物饰类,且除了具体的物品外,“赐”的宾语还可以是抽象名词。(4)句法形式上,“赐”还多见于被动句中,而“赏”无类似用法。

作、铸、为、造:在制造义上构成同义词,四词的差异表现在:(1)出现频率不同,“作”最常见(未具体统计),其次为铸约92、造约84、为约68。(2)出现时间不同,“作”在西周和东周时期都十分常见,“铸”(西周24、春秋47、战国21)和“为”(西周19、春秋28、战国21)则东周时期多于西周时期,“造”主要见于战国时期的兵器铭文中。(3)句法形式不同,“作”基本只有“作……器名”形式;“铸”主要为“铸+器名”形式(80例),少数为“人名+铸”形式;“为”除了“为+器名”形式(53例)外,还有“人名+为之”和“人名+所为”两种形式;“造”则以单独充当谓语为主(31例,即构成“人名+造”形式),此外有“……之造”和“……所造”形式,“造+器名”的形式仅1见。可以看出,四词中“造”不但出现时间明显偏晚,且句法形式也与前三词明显不同。

无、亡:在表示没有义上构成同义词,二词的差异主要有:(1)出现频率上,“无227”明显高于“亡33”。(2)出现时间上,“亡”多见于西周时期(27例),“无”则东周时期用例(156例)多于西周时期,可见二词有较为明显的时间承接性。(3)从组合形式看,二词均主要与抽象名词组合,如“无”有“无疆169、无期43、无谴、无匄、无161-01、无敄、无101-02、无161-02、无智、无暇、无卣(由)”,而“亡”有“亡愍、亡101-02、亡尤、亡谴、亡161-02、亡悔、亡匄(害)、亡疆8、亡终”等。二者共同的组合形式有“无疆、亡疆,无谴、亡谴,无匄、亡匄,无101-02、亡101-02”,据此可见二词的同义性。从组合的数量比例看,“亡”的各种组合基本只出现一次,而“无”的相应组合,特别是“无疆、无期”出现频率非常高。

献、纳:在进献义上构成同义词,二词的差异主要有:(1)出现频率不同,“献29”明显多于“纳11”。(2)出现时间不同,二词均集中于西晚,但“献”还见于春秋战国器铭中(春秋6、战国3),而“纳”仅见于西周时期。(3)句法形式上,“献”带宾语(15例)和不带宾语(14例)相差不多,而“纳”则以带宾语为主(10例)。(4)宾语不同,二者所带均主要为单宾语(献13、纳10),不同的是“献”的宾语除了指物名词外,还有“禽、俘馘讯、馘”一类名词及抽象名词,而“纳”的宾语皆为指物名词。

贶、釐:在赐予义上构成同义词,二词的差异主要有:(1)出现时间不同,“贶”集中于西周早期(8例),而“釐”集中于西周晚期(9例)。(2)句法形式上,“贶”带宾语的(6例)多于不带宾语的(3例),“釐”带宾语(7例)和不带宾语(6例)相差不多。(3)在带宾语的形式中,二词均有带指人名词宾语的用法。但在指物名词宾语方面,二词表现出较为明显的差异,即“贶”的宾语主要有“土”和“贝”,而“釐”的宾语多为物品,且常是多项并赐(与“赐”相似)。

受、膺:表承受义,其不同表现在:(1)出现频率相差较多,“受58”远多于“膺10”。(2)宾语的具体成分不同,二者皆带宾语,且宾语均以抽象名词为主,但“膺”的宾语基本限于“命”,而“受”的宾语除了“命”(17例)外,还有其他(如休、鲁、福、德、佑等)。(3)组合形式上,“膺”均为“膺受”形式,而“受”以单用为主。

赓、嗣:在踵继义上构成同义词,二词的差异表现在:(1)出现时间不同,“赓”集中于西中(西中15、西晚4、西周1),“嗣”比较分散(西早2、西中1、西晚5、春秋2、战国4)。(2)句法功能不同,“赓”全部带宾语(基本都出现于连动句中充当第一动词),“嗣”带宾语和不带宾语数量相同(各7例)。(3)组合形式不同,“赓”高度程式化,如其后宾语基本是“祖考”,所在连动句中第二动词多为“司、胥、作、事”等类动词,而“嗣”没有类似特点。

侃、喜、乐、宴:可构成“喜侃乐、喜侃、侃喜、喜乐”和“以宴以喜、用宴用喜”等形式,足证其同义性质。三词的差异主要表现在:(1)出现时间不同,“侃”集中于西晚(11例),“喜”集中于西晚(12例)和春秋(11例),“乐”集中于春秋(22例),“宴”皆见于春秋(13例)。可以看出,“侃”的出现时间最早,“喜”次之,其次是“乐”,时间上有一定的接续性。(2)句法功能不同,“侃”全部带宾语,“喜”和“乐”以带宾语为主(喜15、乐25),不带宾语占少数(喜10、乐7),“宴”不带宾语的(8例)多于带宾语的(5例)。“侃、喜”的宾语主要为指称死者的名词(如前文人、先王、皇考等),而“乐”的宾语主要为含有多项内容的指称生人的名词词组,“宴”的宾语为“大夫、宾客、士庶子、皇公”等指人名词。所以从宾语的角度看,“侃、喜”接近,“乐、宴”接近。“侃”和“喜”的不同是“侃”主要与“喜”组合,而“喜”还可以与“宴”对用。

行、征:在远行义上构成同义词,差异主要表现在:(1)出现频率不同,“行76”远多于“征22”,但二词皆多见于春秋时期。(2)句法形式上,二词对用(12例)和连用(3例)的形式足证二词的同义性。但“行”充当定语的用例很多(53例),“征”仅1见。

呼、召:二词的差异表现在:(1)出现频率不同,“呼67”远多于“召12”。(2)句法形式不同,“召”主要见于兼语句中充当第二动词(11例),“呼”主要见于兼语句中充当第一动词(61例)。“召”出现于兼语句中充当第二动词时,句中第一动词基本为“呼8”,“呼”出现于兼语句中充当第一动词时,句中第二动词主要为“册命、赐、召”。

除上述各种差异外,两周金文中同义词间最普遍而突出的差异是出现频率,除了在一组由多个词组成的同义类聚中往往只有两三个词多见外,相对多见的这两三个词中也常有出现频率的明显不同,或相差一倍左右,如祈107、匄52,毋76、勿32,伐64、征37,暨53、及22,恭25、虔24、敬48,以26、率16,取21、得11,秉13、持6;或相差两倍左右,如享近300、孝90多,厥164、其60多,不154、弗50,各75、至27,献29、纳11;或相差三倍左右,如行76、征22;或相差四倍左右,如呼67、召12;或相差五倍左右,如用600多、以100多,之200多、兹42、是34,受58、膺10,司73、尸15、官17,赏48、赐307;或相差六倍左右,如无227、亡33。当然也有另一种情况,即一组同义词中的各词间并没有明显的不同,如“归、返、还”三词均表返还义,三词的出现频率(归11、返9、还5),出现时间(西周各个时期都有用例,较分散),句法功能(单独充当谓语、用介词“自”引进处所词)等都无明显差异。又如表示遵循、效法义的“帅”和“型”,二词的出现频率(帅17、型18),出现时间(均多见于西中和西晚),句法形式(皆以带宾语为主)均无大的差异。又如表示飨食义的“饙”和“飤”,二词的出现频率(饙54、飤74),出现时间(均集中于春秋时期:饙30、飤56),句法功能(皆以修饰器名充当定语为主)皆无明显差异。这类同义词的特点一是出现频率一般不高,二是多共现现象(如返归、征行、用征用行、以征以行、帅型、型帅)。这一方面与金文的特定形式有关,一方面也表明周金文中这些同义词仍处于同大于异的时期,还没有开始分化。


附记:本研究得到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两周金文动词词汇研究”(12FYY010)、吉林大学加快推进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2014年建设项目“中国语言文字与传播学学科建设子课题·汉语流变研究”资助。

注:

[1]各时间段右下角的数字为出现频率。

[2]各词右下角的数字为出现频率。

[3]两周金文中,词的字形情况颇为复杂,一是多有不见于传世文献的古字,二是一词异字现象很普遍。因本文所讨论的主要是同义词问题,同时也为行文方便,故皆以后世通行字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