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未央之询君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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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椒房内外

“皇曾孙殿下可知,昨晚,先贤禅见到了何人?”

“日逐王既是得偿所愿,长安之处,还是莫要再久留为妙。”

夜幕深沉,烛火通明的皇曾孙府邸,书房内,

对上某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刘病已的面上丝毫未有讶异,平静的仿佛是将一切都尽在掌握。

真不愧是被刘弗陵视作继承者的人,这个刘病已,的确是当得心思缜密四个字。

可惜,有那迂腐的霍光在,刘病已再是如何英武果决,今生今世,也不会与大汉皇位有缘!“我每日逐王一脉祖传的仙方,不敢说可保大汉皇帝陛下万寿无疆,可为大汉皇帝续命数十年,却也是不成问题!”先贤禅的面上颇是倨傲,连带着眼中也多了几分蔑视,“汉匈交好,非是只有利于匈奴。大汉如今多事之秋,也绝再经不起折腾!”

“本殿下从不欲与敌人扯上关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应好友,皆如是。”刘病已目光灼灼,先贤禅微微一愣,立时也是多了几分阴骘,“苏氏愚蠢,中奸人之道,与先贤禅何干?”

“日逐王殿下若再多留一刻,长安官狱,明日就会多一个异国俘虏。本殿下,说到做到!”

这个刘病已,当真是不识好歹!

心头的怒气已是达到顶点,先贤禅到底是拂袖而去,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烛火通明中,刘病已的眼中更多几分骇然,良久,直到那烛火已然是渐趋微弱,几近消失之时,他方才飞快起身,径自就隐匿于户外的黑暗中。

夜深沉,做起事来,也方便利落的多。

同一时刻,皇曾孙府邸,主卧内,

摇篮内的婴儿已是陷入沉睡,可单手托腮坐于一侧的许平君却是丝毫未有将目光从爱子脸上挪开的意愿。直到耳边传来些微动静,她方才是如梦初醒。

飞快转过身,许平君的眸中多了几分错愕,可来人却仿佛是浑然未觉许平君的异样,径自只是行至摇篮边,触及已然是熟睡的婴儿,也是缓缓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精美的长命锁放置于熟睡的婴儿旁。瞄了眼在睡梦中依旧是甜美的睡颜,已有几分苍老的面上登时也是多了几分欣慰。“都说子肖母,这孩子,倒是更似先祖母一些。”

“阿舅。”

许平君的声音颇有几分艰难,连带着眸中的不安也愈发明显。史高自是看的分明,可来之前,他就已料到会是这般模样,眼下,自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鲁国史氏,虽是儒者,可身为大汉之臣,陛下若有需,长安之地,即便是刀山火海,也该排除万难而来。”

“阿舅于大汉的忠心,的确日月可鉴,可朝堂之事,难道不该与病已商议,私下潜入这后院,又算是什么礼数?”

“病已!”

瞧着仿若是从天而降,怒意几乎是溢于言表的丈夫,许平君忙不迭起身。可因着慌乱脚下一滑,竟是勾住摇篮的脚,自己差点摔跤不说,连带着摇篮里的小儿也是被这动静给惊醒,立刻也是哭出声。虽是被刘病已抱在怀中免于落地之苦,可眼瞧着爱子哭的几乎是撕心裂肺,许平君也是忙不迭从刘病已怀中挣脱就要抱起小儿轻哄,可史高的反应显然比她更迅速,只瞧着已然是在史高怀中露出小小笑脸,摆明是将刚刚的惊吓已抛之脑后的爱子,许平君的面上终是多了几分和缓。“阿舅,您与病已,定有要事相商,将阿奭,交于平君即可。”

瞧着依旧是抱着刘奭不放手,眼角的余光却是飘向沉默不语的刘病已的史高,许平君也是不由得狠狠剜了眼刘病已。都是自家骨肉,何必要如此剑拔弩张?

平君,阿舅的确是至亲骨肉,可很多的伤害,往往都是来自最亲密的人。

阿舅此番秘密而至长安,的确是出于对当今陛下的忠心未错,可若说他心中没有丝毫别的期盼,那绝对是,不可能。“阿舅,请!”

刘病已主动开了口,史高倒是没再犹豫,瞧着忙不迭就接过爱子的许平君,眸中也是更多几分复杂。

这样的小家碧玉,为一家之妇尚且吃力,若日后,得机缘入宫,甚至成为天下妇之首,心有余而力不足是小事,若因后宫而连累前朝,当真是,得不偿失!

……

“日逐王亲赠匈奴仙方,陛下已开始服用,不日,定能是药到病除。他日待调理妥当,江山社稷后继有人,才是万民之福。”

烛火通明的书房内,刘病已的话音刚落,史高的面上顿时颇多几分精彩,可刘病已却仿若是浑然未觉般,自顾自就是径自说道,“为人臣者,权倾天下,只可一时,却不可一世,若想长长久久保住安康富贵,江山继承者中,流有本族之血,才是根本。自古外戚虽一直为上位者所忌,可自古以来,想为外戚者,却从是不计其数。阿舅饱读诗书,这个中道理,该比病已明了。”

“亲女比之外孙女,孰亲孰远,寻常百姓,都可分辨的出。”

史高目光灼灼,瞧着已然是变了脸的刘病已,唇角陡然也是多了几分笑意,“病已既是知晓这个中道理,此番,就不该以为阿舅,是痴人说梦!”眼中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恨意,史高的面上已是再无往日的沉稳镇定,“我鲁国史氏,清贵之家,自卫太子罹难,无辜被牵扯者无数,本以为小心度日,即可保住小家安宁,却不成想,竟是被人利用,全族至今都是低人一等。天道有轮回,如今,既是连老天都要让天下重归正统,为何不。”

“卫律小人,能得匈奴几代单于看重,果然,非是等闲之辈。”刘病已幽幽打断史高的话,瞧着似是不明所以的史高,也是默默从怀中掏出方才拿到手,还有几分温度的信件递于史高之手,“夜深沉,阿舅既是秘密行至,未免引人注目,早日回归居所,方是正经。”

……

“病已?病已!”

安静的卧房内,许平君方才入内,入目所及就是单手靠在摇篮边,明明是看着怀中幼儿却摆明是心不在焉的刘病已,瞧着似是不为所动,依旧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人,许平君眉头微微蹙起,快步行至刘病已跟前正待再开口,却是一个不察竟是被人抱进怀中。

近在咫尺的俊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颇是灼热,饶是已成亲生子多时,许平君的脸色也不由得一红,摇篮中已是有了些许动静,许平君顿时如梦初醒般要挣扎出来,察觉到怀中人似是抱的更紧了几分,许平君也颇多几分无奈,“病已,他醒了。”

“皇后娘娘处,已传来话,想要平君,入宫陪伴几日。”

刘病已声音不疾不徐,瞧着终于是将思绪从爱子身上扯回的许平君,唇角的笑意也愈发分明,“奶娘已准备妥当,酉时即可入宫。”

“病已,你到底想做什么?”

“孩儿虽重要,可病已却不想要看到,娘子因着这些许琐事,失去本真。”刘病已的面上全是认真,许平君微微一愣,随即面上也是多了几分甜蜜之笑,双手揽上刘病已的脖子,许平君也是默默在他脸上落下一吻,“夫君与幼子,即是平君的全部。”

“阿舅乃是秘密行至,虽是别有用心,却也无伤大雅。平君,切莫多虑。”

“夫君以为,阿舅会对平君不利?”

“多几分小心,总是好事。”

刘病已的面色淡淡,可话里不容拒绝的架势却甚是分明。许平君的眉头蹙起,正待开口却也被陡然的敲门声打断。

“殿下,夫人,宫使已至!”

胡祖熟悉的声响在耳边萦绕,许平君立刻是从刘病已怀中跳出,只是,还未待站定就被刘病已拉住了手,“病已?”

“奶娘与你一道入宫,平君,凡事,切要小心。”

“好。”

……

“阿娘在世时曾言,福气,是会传染。放眼长安城,如今能寻到如平君姐姐一般幸福之辈,却是独一无二。本宫此番寻平君姐姐入宫陪伴,也是如是想。”

烛火通明的椒房殿内,

上官乐清减不少的面上虽有笑意,可显而易见的疲倦却也一览无余。

果然,陛下的身子,果真不好么?

思及这数日来偶有听闻的小道消息,许平君的心头也不由得是揪紧,倒是上官乐仿若浑然未觉般,自顾自拉起许平君的手往内里走。

椒房殿内一贯的雍容华贵虽是丝毫未减,可许平君分明也不难察觉到,比之往日的富贵无常,却是平添几分,清幽之感。

“椒房殿虽从来非是可被一人独占之处,可如今,阿乐既是大汉皇后,是这屋子的主人,该是如何模样,自然,是阿乐说了算。”

上官乐的步伐陡然停住,许平君的面上也多了几分复杂。

眼前这位,再不是过去那个懵懂天真的孩童,而是居于凤位之上,可与江山之主一同傲视群雄的天子之妻。“娘娘聪慧,自是寻常人难以企及。”

“阿乐若能早些懂事,大抵现下,一切,都会大不相同。只是,知晓这种种内因,却是放眼整个长安,想找寻几个可说知心话的人,却是难上加难。”上官乐低低一笑,面上的感伤让许平君的心头更加难受。“娘娘,您至高无上,谁都不会。”

“平君,若如今,你是这椒房殿的主人,会如何做?”

上官乐陡然话锋一转,许平君微微一怔,却也是忙不迭跪地,“娘娘切莫折煞小人!”

“玩笑之语罢了,平君,切莫当真。”

上官乐的脸上笑意满满,云淡风轻的模样却是让许平君更沉。

思及来之前刘病已的叮嘱,心头也更多几分深重。

果然,是在宫外逍遥日子过得久了,连带着警戒,都放松了么?

伴着心头愈发深沉的忧虑,许平君于这椒房殿内的几日也几乎是日日都如坐针毡。倒是上官乐仿若是什么都未察觉般,只是领着她于这宫中日日消遣。

虽是心事重重,可终究是因着上官乐安排妥当,于椒房殿内这数日,倒也算过的和乐。

中间刘弗陵也曾行至几番,许平君冷眼旁观,这位大汉天子的脸色,倒是颇有几分红润。

果然,病已所言未错,这大汉的天,暂且是,变不了。

“皇后娘娘,右将军夫人与成君小姐求见!”

殿外尖细的内侍声终是拉回许平君的思绪,思及往日种种,许平君也不由得起身,“小人先告退!”

“平君姐姐可是怕,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上官乐的面上多了几分兴味,瞧着许平君甚是不自在的脸也是敛了笑,“本宫非是强人所难之辈,平君姐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