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长安纷乱
“成君,站住!”
怒意十足的女音让霍成君的脚步立时一顿,默默转身,不出意外已是对上母亲霍显恼怒的脸色。“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
瞧着满脸皆是无动于衷的女儿,霍显心头的怒火也是更甚,可终究是顾及着女儿的颜面,牵着她的手就进了房间。直到房门“啪!”的一声关上,她方才是开了口,“娘问你,杜家退婚,是不是你的手笔!”
“母亲此话,从何说起?”
霍成君的唇角微微勾起,“霍氏与御史大夫杜家的婚事,难道不是为兄长与杜家幼女所订?”
“成君,你当真把母亲当成是无知蠢妇了不成?”
霍显的牙几乎都要被咬碎了,“你明知道,阿禹和杜家的婚事早就告吹,母亲之所以和杜家这多日来往来频繁,全都是为。”
“霍氏一族于朝堂之上早已是无任何一族可匹敌。陛下于霍氏,虽是依仗却早有芥蒂。御史大夫杜延年,乃是朝中为数不多中立之臣,阿娘当真以为,若成君嫁与杜氏子弟,陛下会置之不理?”
霍成君声音不疾不徐,霍显却是不怒反笑,“成君,你当真以为母亲不知晓你心内做何想?若杜家不可为姻,那丞相杨家还有那金家,都不可为霍氏姻亲不成?”
“夫人,够了!”
“阿爹!”
霍成君已是亲密上前揽住霍光的手臂,亮晶晶的眼眸中爱意已是毕现。霍夫人霍显却只觉得头突突的疼。
爱女之所以到如今都还待字闺中,说到底,霍光的纵容,也是一大因素。
夫妇多年,霍显自是知晓霍光于长女的悲剧一直都耿耿于怀,可成乐的悲剧,内里少不得她自己的责任,若因此误了成君的婚期,不得良人,岂非是得不偿失?
“成君,阿爹有话要与你阿娘言,你先出去!”
“是!”
霍成君的笑意愈发灿烂,连带着脚步也带了几分轻快。
霍府之中,霍光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无人敢辩驳。
而阿爹从来都是站在她霍成君这一边,只消有他在,就算阿娘心中再是不满,也只能是压下。
轻哼着歌儿一路而走,霍成君的面上尽是愉悦。径自往房间走,却是半道上步伐也是停了下来。
“皇曾孙殿下,当真是离开长安了?”
“听闻皇曾孙夫人身怀有妊,殿下放心不下,所以才暗中离开,想亲自接夫人归来。夫妻情深,当真是让人感动。只是,老天爷终究还是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谁承想,在长安四百里外,竟是遭了贼寇!哎,听闻若非皇曾孙殿下一力将夫人护在身下,怕是那许氏夫人和腹中之子,早是死于敌手!”
“殿下当真是好男儿。那殿下他。”
“殿下被毒箭射中,听闻今日方才醒了过来。”
“陛下已是在宫中大发雷霆,说要追查到底呢。可不知霍云将军与陛下说了什么,宫中居然停下了彻查。”
“莫非,与霍府有关?”
“不可胡说!这等国家大事,岂是我等小人所能嚼舌根的!”
三三两两的闲言碎语已是渐去渐远,停留在原处的霍成君却依旧是一动不动。手紧紧抓住门廊,良久,直到墙壁上已是多了明显的指痕,方才步履蹒跚往前而去。
空荡荡的走廊内,已是寂然无声。从暗处而出的霍氏嫡长子目光一路追随幼妹,直到那身影再是消失不见,方才缓缓开口,“让小姐房里的丫鬟,把方才本将军说的那番话,这几日,务必要让小姐铭记在心!”
“是,少爷!”
额头已是冷汗的霍氏暗卫眸中有着不解,可终究,还是将心内的疑惑尽数压下。
为人属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才是紧要。
少爷既是要让小姐斩断对皇曾孙殿下的念想,他,照做就是。
……
长安城外,驿馆,卧房内,
缓缓将刚拿到手的密报于火盆上燃烧殆尽,烛火通明中,刘病已的眸中也是多了几分复杂。
“吱呀!”一声袭来,许平君担忧的目光映入眼帘,刘病已立刻将不该有的情绪全部压下。
只是,相知相识多年,许平君如何看不明白刘病已是有事瞒着她。不过,既然刘病已不想让她知晓,那她若是寻根问底,伤了夫妻之情事小,若是误了大事,才是得不偿失。“病已,该喝药了。”
“老丈昨日说,你幼时最怕的,便是喝这等苦汁子。每每都要乳母兑了蜜糖,还要岳丈答应一个要求,才肯就范。”
从许平君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刘病已唇角的笑意也是愈发分明,“常言道,千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既结为夫妇,自该是缘分牵连甚于常人。为夫以为,凡事向娘子靠拢,最是要紧。”
“郎君有何要求,想要平君答应?”
许平君仿若也是来了兴致,只是,那双了然的眼,也是泄露了心中全部所想。默默将药碗放到一边,刘病已也是将许平君揽进怀中,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眸中也多了几分坦然,“陛下于遇刺之事,已是下令停止深究。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为病已一人,将朝堂上下搅的天翻地覆,刘病已即便身死,也难辞其咎。”
“霍氏,牵扯其中?”
“是与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都要以为,刘病已遇刺,乃是匪患为财。”
许平君不语,面上的心疼之意却是愈发分明,刘病已唇角的笑意更大,在许平君的额头落下一吻,随即也是将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在怀中,手抚上许平君已微微显怀的腹部,刘病已的面上也多了几分沉肃,“平君,你说的没错,刘氏子孙,人人都不可能将江山社稷置之度外。虽然病已身份尴尬,可骨子里的血脉,总不能忽视。只是,血脉是一回事,是否心系那不该有的念想又是另一回事,病已活到今日已是不易,如今如今又得了你与阿奭,小心谨慎维护一家和乐,才是首要之义。”
“阿奭?”
“奭,盛也。昔燕召公贤名闻天下,你我之子,病已惟愿,可与昔燕召公一般无二。”
刘病已的眸中温柔之意毕现,许平君心念一动,忽而凑近,已是在刘病已唇上落下一吻。腹中突如其来的异动一阵分明,许平君与刘病已顿时皆错愕不已。
低低一笑,刘病已的面上已全是喜悦,“看来,吾儿甚是喜爱此名。”刘病已兴高采烈的模样是许平君从未见过,腹中的动静又是大了几分,许平君也不由得失笑。
都说父子连心,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刘奭,刘奭,奭儿,但愿,你能如父亲心中所愿,能如昔年燕召公一般,成为国之股肱。为大汉江山社稷,添砖加瓦。
……
一年一度的汉宫大祭,于万众瞩目中,终是拉开序幕。
大汉皇帝刘弗陵亲自主祭,领诸位侯王先祭高祖与诸先王陵,又以诸侯献祭足金,铸金人,封禅泰山,以求上天庇佑。
火光燎原,经久不息,少年天子英姿勃发,大将军霍光率左辅右弼于左右恭侍,大汉国威,不多时已是传遍大江南北。
长安城,市井内外,无人不是津津乐道于大汉国运昌盛,太平盛世,乃是理所应当。
长安城,生意最是兴隆份翡翠楼内,
下首的说书人早就是唾沫横飞,恨不得能多长出几张嘴来将那泰山封禅说的更绘声绘色。若是不知晓他身份的,大抵还会以为,某位侯爵公子,竟是放着好好的家国大业不去筹谋,来这酒楼内,做起了下九流的门道。
半敞开的包厢内,一身华服的贵公子眼中尽是轻蔑,瞧着身侧面上全是不赞同的老者,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未缓,“市井小民,目光最是短浅,本王以为,我等已在此浪费太多光阴。”
“殿下!”
“太傅虽是长者,可本王以为,方才那番话,并未有错。”
燕王刘建的眼中已多了几分不耐,华安的眉头紧紧皱起,正待开口却也是被推门而入,不请自来的人声所打算,“阿侄倒果真会寻好去处,这么好的地儿,本王竟是头一次发现!”
“昌邑王兄。”
刘建已是起身行了礼,只是,草草的模样也显然是敷衍意味十足,摆明是不合礼数的做法让华安眸中的不赞同愈发分明,可刘贺却仿佛是浑然未觉刘建的轻蔑般,自顾自已是在空位上坐定。单手托着下巴,刘贺的手指也是不住在案台上轻叩,调笑的模样尽是一派浪荡子样式。
父王昔年在世时,提及那先昌邑王刘髆,总是满脸阴鸷,愤愤不平,说到底,还不是因着那昌邑王昔年仗着其母李夫人备受先武帝宠幸,对太子位虎视眈眈。
虽说只要是个皇子都对太子位有图谋,可这昌邑王却是比起旁人来更多优势。不仅有个宠妃母亲,更有个厉害的将军舅舅。自那卫大将军和冠军侯之后,贰师将军李广利可是在朝堂上出尽了风头。若不是后来那李广利叛国投降,怕是今上这皇位,早就被先昌邑王所占了。
不过,父王这般野心勃勃,到了刘贺这儿,倒成了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只是不想于皇位上有图谋的浪荡王爷,怕是九泉之下,也得要气的跺脚才是。
“这翡翠楼虽是热闹非凡,可到底没有女人,总是少了乐子。阿弟,不若今晚,你我兄弟一道去那西市添香楼。”
“王兄径自去那销金窟处享乐即可,阿弟今晚,还有故人要拜访,就不陪王兄了。”
刘建已是快速起身,草率说了几句已是快速往外走。
急匆匆的模样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生怕是招惹了就会引来祸患。
刘贺的笑意愈发分明,手指在面前的茶盏上不住挪移,目光落到身侧自始至终都是低眉垂首,不发一言的龚遂身上,也是愈发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少卿,有话不妨直言。”
“殿下既已知晓少卿想要言何,少卿再多说,岂非是画蛇添足?”
“少卿这名头,果然是不能轻易唤。人人都言霍光大人那长史丙少卿最是足智多谋,行事稳妥。本王瞧着,你这龚少卿,也是一般无二的无趣!”
“霍光大将军乃是国之巨擘,丙吉大人为霍光大将军依仗,自是盖世之能臣。王爷小小一介诸侯,龚遂不过一介诸侯下臣,如何能与丙大人相提并论。王爷想高看自己,也不必将龚遂拉下水!”
“你!”
室内主仆二人一番唇枪舌战,虽是因着门窗的遮挡甚有几分不分明,可互不相让仿若兄弟的架势,就算是没亲眼瞧见,都能体会一二。
长安城内,因着诸侯王纷纷入京参与年终盛事,连带着市井中茶余饭后的话题,都过多放于这些王公贵胄身上。
不过,比之其余诸人来,这昌邑王刘贺,却是最受人瞩目。
只是,这瞩目,非是因着贤达甚于诸人,反倒是,截然相反。
“霍将军。”
“皇曾孙殿下。”
刘病已苍白的面上依旧是病态难掩,可炯炯有神却分外凌厉的双眸,却也泄露了此番这刘病已对自己的到来,甚是不满。
刘氏子弟,最忌讳私相授受。
虽说这长安城内人人都知晓皇曾孙殿下本就是戴罪之身,不过,本就是尴尬的身份,若再……
“病已,你和霍小将军还有交情?”
突如其来一声惊呼,让霍禹所有的思绪都被打断。瞧着面前一身锦衣华服,满脸皆是浪里浪荡的刘贺,他的眼中闪过一分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也是微微屈身行了礼,可刘贺显然是眼疾手快已快速上前将人扶起,“霍将军折煞小王!”
“霍禹与人相约路过此地,不便打搅二位,告辞!”
冷着一张脸的霍禹摆明是丝毫都不想给面子,刘贺的面上却依旧笑眯眯,瞧着依旧是无动于衷的刘病已,他的眉头也是微微挑起,“阿叔早不介意成为万众瞩目,病已也期许如阿叔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