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未央之询君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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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结发之妻

“平君,你先出去,让病已与王妃娘娘单独言几句!”

“病已,这是内宫,你一介外男。”

“夫人若以为病已莽撞,只消一声令下,今日燕王内宫,便是病已葬身之地。”刘病已目光沉沉,却是直勾勾只盯着面前的华容夫人,“可王妃娘娘既想达成所愿,如今燕地之处,只有病已一人可帮忙。”

“平君,本宫想与皇曾孙殿下,单独言几句。”

华容夫人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可比之刚刚,竟是平添几分不容拒绝的威势在。

王妃的威严,竟是一览无余。

许平君微微一愣,目光触及早已是笃定的刘病已,到底是未曾再多言,默默转身离去。

张贺大人所言,并为有错。

能让燕王殿下专宠多年而不曾有旁的爱宠,华容夫人,绝不会是面上看起来的温和无害。

宫中的女人,个个皆要是智慧超群才可常伴于王者身侧盛宠不衰。

此番,却是她许平君,疏忽了。

“华容夫人虽是利用于你,可若是无平君与那燕王宫中周旋,我等想要将燕地诸事摆平,不会这般迅速。”

“病已?”

皇曾孙府邸,某卧房内,

独坐于榻上的许平君眼中颇多几分复杂,可某位不请自来的府邸之主却是泰然于她身侧落座,“大王已有密令传来,只消燕王殿下自裁,燕王宫诸人与燕地,都可赦免。”

“燕王若能轻易就范,我等何必于燕地处久留这多时?”

“平君,世间万事万物,皆瞬息万变。大汉广阔天下,多的是,你不知晓的事。”

刘病已说出的话甚有几分气人,可偏偏他这理直气壮的架势,竟是让人丝毫反驳的余地都未有。

许平君的心头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是何等滋味。不过,还未曾等她反应过来该如何应答,刘病已接下来轻飘飘一句,已是让她心头更多几分惊诧。

“燕地之事解,你我于齐鲁之地游历一番再归于长安。”

“病已,这。”

“燕地之事,你我皆功臣,陛下明面不得封赏,给予几分自由,却也当得。”

刘病已面上笑容满溢,竟是丝毫未曾有异样在。许平君鼻头一酸,眼眶也是红了。

病已虽是轻描淡写,可她如何听不出这内里心酸。

即便世人皆知是罪人,病已身上流着前朝太子的血,永远都是不争的事实。

可用,却绝不可尊。“素闻鲁国史氏大儒之家,平君能亲眼所见,也是福分。”快步上前揽住刘病已的胳膊,却不成想被揽住之人已轻轻推开她,“男女授受不亲,平君,岳丈的话,病已可一直都谨记。”

刘病已一脸认真,瞧着活似是被雷劈的许平君,面上的笑意也是更大,“很晚了,睡吧!”

“……”

“殿下坦荡君子,大人不该有疑心。”

“若果真如此,张大人何故要将广汉隐匿燕地,不肯归于长安?”

室外,本不该至于此处的许广汉面色甚是难看,虽是黑暗中看不分明,张贺却也不难想见许广汉此刻心中愠怒。

不过,以许广汉往日的性子,能等到今日才开口,这燕地处历练于他言,倒真是不虚此行了。“燕地形势,瞬息万变。刘旦其人,虽是愚蠢,手下却不乏忠心聪慧之臣。易容之术虽好,可若有心思之辈察觉出端倪来,顺藤摸瓜,误了大事,岂非得不偿失?”

“大人所虑,绝不会发生!”

“殿下?”

“岳丈数度于燕王宫内外相助,病已甚是感激。只是现今平君情绪甚有不稳,岳丈这几日,还是跟着平君为妙。”

刘病已声音低低,黑暗中虽是看不清脸,可那双锐利的眼却颇是严厉。许广汉嘴唇微动,目光在张贺与刘病已之间徘徊,电闪时光间终于是明了。

这一切,原来尽数皆在病已掌控之中。可笑他许广汉竟还以为这一切都是张贺私下安排,却不成想,以张贺对刘病已的看重,即便是有王命,只消刘病已下令,张贺,大抵是连王命也能违抗。

旁人不知晓,他许广汉这多年来看的可比谁都清楚。

张氏兄弟,面上的结怨是因一个仕途顺风顺水平步青云,一个身体残缺忍辱负重,可内里,却是因着一个审时度势忠于新主,一个心怀愤懑怀念旧主。

于张贺言,昔年卫太子刘据的滴水之恩雪中送炭今生皆难忘,卫太子含冤而死,唯一的后人皇曾孙刘病已,才是正经该效忠的主子!“有广汉在一日,平君就无需殿下忧心。”双手抱胸行了大礼,许广汉已是冷着一张脸转身而去。

刘病已叹口气,眼中立时也多了几分无可奈何。许广汉会有此等反应他早有预料,只是,亲眼所见,心中难免也有歉疚在。

“燕地驻兵处,中央人马已暗中入内。只消殿下一声令下,就可将刘旦精锐,一网打尽。”

“中央与地方,牵一发而动全身。长安处若无万全之策,燕地一乱,天下大动,只会生灵涂炭。”与张贺四目对视,刘病已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冷意,“霍大将军虽智,可若一着不慎,引发如昔年七国之乱一般无二的祸事,这天大的罪名压下来,怕是大王与大将军,皆担不起。”灼灼目光中多了几分咄咄逼人之意,张贺的面上笑容已是尽失,“殿下之心,张贺已明。只是,有一句话,张贺还得要提点殿下,为人臣者,忠君之心,绝不可掺杂些许私情,更不可将心比心与那乱臣贼子有些许共鸣,否则,即便陛下愿相信殿下,天下悠悠众口,殿下也是堵不上。人言可畏,殿下,谨记!”

“……”

……

掖庭令于病已,倒是真真切切算得上苦口婆心。

有这般忠心之人随侍左右,皇长兄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陛下在想什么?”

长安,未央宫,椒房殿内,

于对面就坐着的、身形尚幼却是梳着端庄妇人发髻的上官乐一身华服,歪着头睁大着眼的模样越瞧越有几分滑稽。

斜靠在坐榻上的刘弗陵低低一笑,却也是立时就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意片刻之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阿乐,若朕在想,要将上官氏诛灭,你该如何?”

“陛下,何为诛灭?”

睁大了圆溜双眼的上官乐面上尽是天真无邪,椒房殿内一众内侍宫人却皆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上官乐眉头微微蹙起,目光扫过一众皆是瑟瑟发抖却大气不敢出一声的人,眼中的疑惑也愈发分明,“陛下?”

“朕的皇后,永远都这般单纯,该有多好。”

手抚上上官乐秀美的面颊,刘弗陵眼中颇多几分遗憾,上官乐眼中疑惑之意更甚,正待开口却也被恭敬一声所打断,“陛下,娘娘!”

“外祖!”

上官乐自瞧见霍光便是按捺不住要从榻上跳下,若非是刘弗陵眼疾手快接住,怕早就是摔倒在地。

明明是年岁相仿,可比之阿乐的天真无邪,刘弗陵却显而易见是老成持重,大汉天子的威势,已是一览无余。若说从前他于先皇立少子为帝尚且心存疑虑,从这次处置上官桀与桑弘羊等一众臣属的架势来看,对先皇舍弃诸年长之王而立少君的手段,再是不敢心存疑虑。

虽那“尧帝转世为君”的说法他至今都嗤之以鼻,可比之刘据的软弱仁慈,刘弗陵的杀伐决断,显然是不逊色于先皇。

大汉与匈奴大战数年,早已是外强中干,守成之君或许可得万民拥护,可想于群狼环伺中守住大汉基业,却比不得手段狠厉之君,来的更为有用!

“外祖,外祖!”

脸上陡然传来些许痛感,上官乐那张放大的小脸不满之色甚是分明,抓住他脸颊的双手用力撕扯的力道显然也大了些许。虽仍然是心事重重,可想想外孙女日后的处境,霍光到底还是没将制止的话说出口,反倒是双手将上官乐揽进怀中,也是缓缓站直了身子。陡然双脚离地的上官乐显然已是乐的不行,双手抱着霍光的脖子竟是丝毫都未有松手的架势。“外祖,阿娘为何多日都不来看阿乐?”上官乐的面上笑意已尽数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浓浓的委屈,“莫不是阿娘还在怪阿乐那日不肯将印信交于她保管?可长公主殿下于阿乐入宫前就曾告诫过阿乐,那块金子很贵重,只能。”

“阿乐,不可胡言!”

霍光登时脸色大变,看向刘弗陵的面上也难掩惊惧,可刘弗陵却仿佛浑然未觉般,泰然就是从霍光怀中将上官乐抱回。“外祖与弗陵有话要言,阿乐,先与宫人玩乐可好?”

刘弗陵温柔和顺的腔调让一大一小祖孙二人面色皆是一变,刘弗陵却仿佛浑然未觉般,自顾自将上官乐就放下,身后的宫人早是迎了上来,簇拥着上官乐就往回走。可上官乐却依旧是一动不动,看向刘弗陵的面上显然是颇多不舍,“弗陵,弗陵,原来,陛下的名字叫弗陵。”

“阿乐!”

霍光低喝一声,面上也颇多几分严厉,可上官乐却是立时挣脱宫人的束缚,快步上前就抱住刘弗陵的腿不撒手,“弗陵,阿乐等你归来!”

亮晶晶的眼中光亮闪烁,仿佛是拒绝之意一旦说出口,都是罪过。

当初皇姐想以上官乐在手,一并把握住霍氏与上官氏,到头来却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却不成想,如今从这上官乐身上,他刘弗陵,居然也能感受到许久不曾有的温情。“好。”微微蹲下身将上官乐揽进怀里又松开,刘弗陵的面上也多了几分真心之笑,“阿乐就安心于这椒房殿中等候,待弗陵归来,再与阿乐嬉戏。”

“陛下?”

“结发之妻不可抛,大人之过,罪不及孩童,腹中幼子,亦是未有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