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边防军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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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应性锻炼

战胜高山缺氧,适应高原气候,是摆在我们新战士面前的一项艰巨任务和严峻挑战。

不少一起来的战友空着手走路都喘粗气,出操或快速行军没有走几步,便开始掉队,怔怔地望着前面的队伍,要死不活的,一副狼狈相,无奈成为被收容对象。要是长期没有一点起色,落一个掉队“老油条”的名分,不消说班长不给好脸色,自己面子上也下不去。

反回窜任务是艰巨的,不论查踪、设伏还是巡逻,都要背着沉重的武器弹药、干粮、主副食、柴火等快速前进,更不用说遇到敌情,翻山、急行军是常有的事。由于气候冷,随身穿的棉衣、皮大衣、毛皮鞋臃肿不堪,身体承受的负荷超乎想象。所以,在高海拔地区当兵对体能提出了特殊要求。基于仗怎么打兵就应该怎么练,加强适应性锻炼成为新战士尽快适应反回窜斗争需要的头等大事,任何人不可以漠视。

什么叫适应性锻炼?一言以蔽之,就是适应高原气候对身体素质的要求,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那么,能否负重行军、爬山是一个主要指标。众所周知,行军爬山最能检验体能好差,同时也是部队在高原地区作战的最大障碍和难题。

连队把新兵适应性锻炼提到议事日程,邓连长、王指导员逢会必讲,连里抓,排里抓,班里抓,层层加码。出操时练,八小时之内练,晚饭后休息时间接着练,形势逼人,不达目的誓不休。

开初,吃过晚饭,班长一脸认真地说:“今天你们几个新兵先去适应性锻炼。”副班长张学明吩咐我们背好背包、带上武器弹药,由他领着我们沿着出操爬山的路线,在站岗的山顶上爬一个来回。从此,我们明白爬山就是适应性锻炼。

几次过后,吃过晚饭休息片刻,没有特殊情况,不需要班长吩咐,也不需要副班长率领,几个人不约而同背好背包,然后把炮弹箱放在背包上,排成一行,像帮助游客登山的挑夫,向哨所的山头趑趄而行,速度不能慢但也不可能快,循序渐进,锻炼耐力,增强身体对气候的适应程度。一个来回四十分钟,这是班长设定的底线。

起初,有一回副班长有别的事,班长指定由1968年入伍的老兵陈元带我们爬山,陈为人憨厚,不擅辞令,虽然比我们早当了一年兵,在大伙眼里不容置疑也算是老兵。年轻人谁不贪玩,爬到山顶大伙一起玩了半个小时才回来,班长恼羞成怒,冲着陈老兵歇斯底里:“是不是逛公园去啦?……”

把我们几个新兵吓得谁也不敢吱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心里盘算这里还有公园?!是望梅止渴,还是自己抬举自己?!从此,聪明绝顶的班长设定时限,时不时走出房间向山上张望,一切都在其掌控之下。

三个月下来,其效果出乎意料,除了王彦正,几个人爬山行军一点不逊老兵。

苦了同乡王彦正。初来,曾经是团机关一名军马饲养员,亦称马夫,也算团首长身边工作的机关兵。因为个矮体弱,常常被威风凛凛的军马拽着跑,担惊受怕,眼泪没少流。团首长不忍心看其过着“非人生活”,中途从机关调整过来,患有轻微的气管炎,背驼驼的,每次爬山心慌气短,声声咳喘,活像小老头。本不是当炮兵的料,不知道是谁随心所欲将其摁在炮班,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背时。经常说人尽其才,实在是用人之短。

班长套用从伟人嘴里拾来的一句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金口玉言,谁敢违拗,每天晚饭后自个背着炮弹箱踽踽独行,不吭不哈,像个小毛驴。一直到连队换防离开里孜,体能始终不能完全跟上全班的节奏。对于他来说,身体上的痛苦还能忍受,最为痛苦的是天天生活在班长的阴影下,数不清挨了多少次冷嘲热讽,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常常在同乡战友面前长吁短叹。

一般来说,体质状况对于适应高原气候有一定关联,要是不幸患上高山病,再好的体质也是白搭。

1968年入伍的兰州籍战士辛文华就是典型例子。身高一米八,体壮腰圆,力气过人,掰手腕、摔跤令战友们无不甘拜下风。但是每次行军爬山,偌大的块头彻底蔫了,和我们一样背着一箱六〇迫击炮弹吭哧吭哧爬不了几步,脸色紫得真有些吓人,眼睛严重充血。嘴巴张得老大老大,口鼻并用,就像浮在鱼缸水面上大口吸气的金鱼,一步三歇,每向前挪动一步都是那么费劲。

眼瞅着要掉队,班长两眼射出凶光,一瞬不离盯着他,不时转过身冲着其背上的背包猛推一把,恨不能一把推到山顶。但是一切能想的办法都用上了也无济于事,副班长张学明常常亡羊补牢,接过其弹药箱扛在自己肩上。此时此刻,适应高原气候给人带来的快慰和不适应高原气候给人带来的惆怅,无情地在这片荒山上互为映照。

开初,我深感诧异,是何原因导致高大威猛的老兵如此力不从心?同为老兵,彼此差别怎这么大呢?怀着好奇心向朱花豹悄悄探听究竟,方知患上什么高山红血球增多症,血液里的浓稠度大幅度增高,流动缓慢,引起身体各方面组织缺血缺氧。恍恍惚惚之中意识到高山病不是一般的凶猛,它不仅摧残人的身体,更让你丧失斗志。

不久,连队首长也失去耐心,看到其高山病缠身,继续在战斗班待下去,对连队、对其本人都没有好处,只好将其调整到炊事班当了一名炊事员,一直工作到退伍。

打背包在当时的仲巴边防也是适应性锻炼的内容之一,不同于爬山的练意志,它旨在练作风。

打好背包,在西藏边防有特殊要求、特殊妙用,岂可不就事论事。常常深更半夜接到设伏、查踪的紧急命令,必须摸着黑快速把背包打好,3分钟全副武装跑到集合场。从团到连,要求特别严格,随机抽查。而打背包是难点,最令大伙头痛,其占用的时间也最长。

完成设伏任务,一般要赶在拂晓前秘密撤出阵地,必须迅速打好背包尽快集合离开,绝不允许也没有条件点着灯让你打背包。因此,能在黑灯瞎火之中将背包打得结结实实,也是硬任务、硬功夫。

同时,连队没有小板凳。平时,连、排学习开会,背包当小板凳使,从早到晚离不开它。

所以,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背包打好,全班统一放置在墙角。考虑到背包在边防的特殊用途,补入连队当天,司务长给每人增发一床旧军被,上面还补着补丁,晚上盖在身上用来驱寒,白天专门打成背包当小板凳用,退伍时务必归还连队。

打背包作为一项经常性训练内容,从新兵连穿上新军装便开始练习,看谁的动作快,看谁打得好,符合要求,什么被子横竖叠成四折,背包带横三竖二,且必须三压二,基本要求大伙牢牢铭记在心。来到连队,排里、班里即刻进行强化,天天练,反复练,把你折腾得没有丁点脾气。每隔几天,利用午休或晚饭后,把我们几位新战士组织起来,用毛巾蒙住眼睛,进行打背包比赛,班长、副班长督战,以赛促练,要求一分钟内必须打起来,越快越好。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脑子也活泛了。为了应付紧急集合,免得措手不及,丢人现眼,几个人灵机一动,晚上将背包放回原处,不予解开,凑合着盖一床被子睡觉。本想偷个懒,没料到此行为不符合战备、练兵要求,很快被班长察觉到了,冲着我们几个大发脾气,“你们几爷子想偷懒,兵没当几天,胆量不小,新兵‘老油条’”!说罢,气冲冲地将一个个背包扔到院子里。我们几人吓得夹着尾巴跑出去将背包拾回来,从此再也不敢耍小聪明,规规矩矩地解开背包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