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沸腾”的时候

—— 还有，这本书让我觉得特有趣的，是您写的这样一句话：“写完长篇小说的作家，几乎在所有情况下都要脑袋充血，脑浆过热，神志不清。”看得我禁不住笑了。可冷静细想，差不多真是那样。您接着写道：“神志不清本身并不是什么问题。尽管如此，还是要自觉‘自己在某种程度上神志不清’才行。”（笑）

村上 一点不错！因为如果不在某种程度上神志不清，长小说是死活写不出来的。

—— 所以您说：“对于神志不清的人来说，神志清楚的意见总的说来是宝贵的。”可您这么写的时候，知道自己此刻是清醒的？

村上 知道。可知道也没什么用。毕竟头脑发热，保险丝断掉了，那是奈何不得的。肾上腺素到处横冲直撞。花了好几个月好几年全力以赴写小说，大功告成之日，必然无懈可击——总之处于一列火车风驰电掣的状态。

—— 哈哈哈。

村上 喝令停下也是停不下来的。得花时间、花距离慢慢减速，不可能马上停住不动，不是吗？只能慢慢调整呼吸，慢慢刹车。

—— 那时感觉可好？

村上 那还用说！当然！

—— 就是说，脑袋沸腾了，沸腾得舒心惬意。

村上 等列车停稳了，喘口气让脑袋冷却下来，然后重看原稿。结果，“啊，这里不行！”“这地方缺了什么！”这类部分渐渐浮现出来。所以，列车停稳前千万不要把稿交给编辑。

—— 要让它睡一觉才成？停车前不能交稿？

村上 不能！（笑）脑袋还在发热，糟糕部分看不出来。看见的全是好地方。

—— 反正要等神志恢复之后。

村上 问题是，若是有现实截稿期限，那恐怕就难办了。

—— 等不到作家恢复神志嘛！作为作家的理想固然合情合理……某种程度上，环境还是要自己创造的。

村上 是啊！见雷蒙德·卡佛的时候说了很多很多，他的写作方法什么的也问了。果不其然啊！很有共鸣。他也是修改起来一丝不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