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婚礼
有时，做好人太难了。做一个好女人，更难。做坏男人的好女人，难上加难。赵达的父亲，大概想不到，最好的女人，也要男人去珍惜。如果男人本性恶劣，好女人的心也是会碎的。虽然第二天就是我与他儿子的婚礼，但那时，我已计划要离开他的儿子。一个像父亲一样对女人不懂得尊重和怜惜的男人。房子算什么，怎么可能留住我的心。哪怕这新房是皇宫，我也不想再住。
1
我重新又回到店里上班。但除了对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渐渐失去了兴趣。我甚至很少再跟赵达讲话。大多数时候，我保持沉默。
那天，我一个人正安静地坐在店里翻阅着那本《胎教指南》，吴帆影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看着我说：“我在北京一直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回来后我来店里找过你一次，但你不在，我很担心。所以今天又抽空过来一趟，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我没有吭声。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书：“你气色不是太好，看上去有些累。告诉我，你怎么了？”我低着头说：“没什么，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你怎么又回来了，是因为这个吗？”他指了指我手里的书，潜台词就像对我在说，难道是为了孩子吗？
我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我想，也许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相信他能读懂我的心。我们就这样一直坐着，直到有客人进来，他才站起来。这时，我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声音对他说：“以后，你不要再来看我了。”
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他的心痛，但他只是说了句：“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走了。”他又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
仿佛有一件很珍贵的东西又被我自己从生命中抽走了。可是不这么做又能怎样呢？他对我仅仅是出于一种最真的关怀，没有任何的目的。但正因如此，我才更加的无法承受。我不能让这份纯洁的感情最终成为一种煎熬。而且我的小天使如果知道她妈妈心里还想着另一个男人，也一定会不高兴。
2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很快，怀孕就三个月了。我家里也知道了这件事。养母说：“既然有孩子了，你们就把婚宴办了吧，要不，人家会说闲话的。”
我想想也有道理，总不能到时孩子生下来了，而亲友们连我的喜酒都不曾喝过。我与赵达商量了一下，他也同意了。于是，我们就定了个日子。我在电话里把日子告诉了养母。养母回话说：“你们只要出钱就可以了，其他一概不用管。”
我和赵达一起回了趟老家。我把钱交给养母并关照她：“酒席要尽量按当地最好的标准来办，要把请柬在办酒席的一个星期之前送到每一位亲戚手里。”养母说：“你放心，保证你满意，你只要在办酒席那天跟赵达一起回来就可以了。”
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星期，距婚宴的日子还有八天。养母打来电话告诉我，请柬已全部发出去了，要我这段时间多保重身体。
3
我还是像往常那样在家和店之间来回忙碌着。那天，大概傍晚六点多，我突然有什么感应似的抬头看了一眼店门外，我看到了一个身影，那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王杰，是王杰！我的心突然怦怦地乱跳起来。他戴着墨镜，这个傻瓜，他以为他戴着墨镜我就认不出他。我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匆匆而去。我放下手头的活追了出去。正好跟几个朋友站在一旁聊天的赵达叫住我：“你去干什么，这么急匆匆地跑出去。”
我怕被他发现了对王杰不利，就说：“噢，没什么，我突然想看看今晚有没有月亮。”说完我就回到店里重新拾起了手头的活。但我心里一直在想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他为什么从这里经过，是要找我吗？我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
那晚生意一直忙个不停，直到将近十点才渐渐空了下来。我对赵达说：“我想吃西瓜，你去摊上买一个回来，待会儿我们回去吃。”他骑上摩托就出去了。我开始清理店堂。突然，我感到有人碰了一下我的背。扭头一看，是王杰。我既兴奋又紧张地问：“你怎么来了？”
他急切地说道：“我来看你，我们到外面说话。”我也害怕赵达突然回来，可店里又没人管。我说：“那就在店旁边吧。”我们在店前的小河边停了下来，他交给我一张纸条并对我说：“我明天下午就要离开这里，今天我为了见你并把这张纸条交到你手里，足足在河对面站了四个小时，现在总算见到你了。我已把我新的联系电话写在了纸条上，我希望你能给我打电话。而且我希望能在走之前就接到你的电话。”
我一直在听他说话，因为紧张我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只好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说完，我就转身回到了店里，然后迫不及待地躲进更衣室，并打开了那张小纸条，上面写道：“灵灵，这两年多来，我始终在等你的电话，可直到今天都没有等到。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我希望能在走之前接到你的电话。如果你实在不方便，那就等合适的时候打我新的电话……”我还没看完，赵达就在外面叫着：“老婆，老婆，我回来了，你在哪儿？”
我一紧张，不知该把纸条放哪儿，就一把扔到嘴里并使劲地咽了下去，然后我走了出去。赵达看我怪怪的样子，就问：“你在更衣室里干什么？你的脸色很不好。”我就捂着肚子说：“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吐。”“会不会有什么事？要不明天到医院去看一下。”“明天再说吧。”我有点心虚地回答道。
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后我就借口太累先睡了。闭上眼睛，我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难道这么长时间以来，王杰一直没有忘记过我？他让我给他打电话究竟要告诉我什么？可我已经把他新的电话号码吃进了肚子里，如果我明天上午不跟他联系，意味着我可能今生都无法再听到他的消息了。
我不停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办？”这时我觉得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你应该给他打电话，应该给他打电话，他曾经是那样的爱你，而且现在还是。”
这时，赵达在我身边躺了下来并轻声地问：“老婆，你睡着了没有？”我没吭声。他以为我睡着了，就关了灯也侧身睡下。
第二天，赵达起来了，我还躺在床上。我翻了个身对他说道：“我一直到现在还觉得累，想再睡一会儿，你先去店里吧。等我待会到了店里，你陪我去医院看看。”他说：“好，那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去店里。”说完就出去了。
等他一走，我立即从床上起来，洗漱完毕后，我走出家门，朝着平常去店里相反的方向走去。等我确定那里已经足够安全，才找了一处公用电话，并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酒店的总机号码，然后报上了王杰的房间号1716，随后我听到了他那熟悉的声音。几秒钟的沉默后，我才说：“是我。”“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今天下午我就要走了，过段时间就去日本。上个月我已经办完了离婚手续，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走。”
“你知道我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还跟我说这些话？”
“我一直以为你生活得很幸福，直到前段时间赵达到我这里来找你，才知道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后来从别人那里得知你生活得很不快乐。所以，我希望你能走出来，跟我一起去日本。”
“太晚了，太晚了。”我喃喃地，好像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是重复着这三个字。
“为什么？只要你愿意走出来，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不可能了，很多事情不可能从头再来了。”
“为什么？你应该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自己。我不相信我有勇气抛弃一切跟随你去另一个国度。”
“你有什么放不下的，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呢？”
“是的，这里是没值得我留恋的，但我放不下我肚子里的孩子，而且为了孩子我已决定在一个星期后跟他举行婚礼，请柬也已经都发出去了。”
差不多经历了半分钟的沉默。我们以前常常这样，在电话里倾听彼此呼吸的声音，不用说半句话，却能感受到对方为自己而心跳的韵律。但那天，我觉得这半分钟是那么的漫长，好似跨越了半个世纪，我才又听到了他的声音，压抑中带着些许的失落：“我还是太晚了，为什么我总是晚一步？”
他说话总是那么含蓄，他从来不会让我难堪：“你考虑成熟了吗？你觉得能给这个孩子幸福吗？”
“我也不知道，但我会尽力。我不能扼杀一个无辜的生命。他是上帝赐给我的，在我黑暗的人生里唯一能给我带来安慰的礼物。”
“你知道吗，你也是我的安慰。每当我灰心丧气的时候，只要我看着你的照片，看着你送我的那两个小洋人，我就又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我已听不清他在对我说些什么，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敢再去听。有泪水从我的脸颊纷纷滑落，我终于忍不住轻轻哭出声来。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可我曾经那样轻易地将他放弃。而今，他终于要离我远去。我多么希望他留下或者把我带走，我多么希望日日夜夜陪伴着我的人是他而不是赵达。可命运就是这么的捉弄人。当我想嫁他的时候，他不是自由之身。而当他想来娶我的时候，我又身不由己。我甚至已不再属于自己。如果他知道了我真实的境况，该有多么心痛啊。
可是我什么也不能说，除了在电话中忍不住嘤嘤地哭泣，我不能再说得更多。等我终于停止了抽泣，电话里又传来了他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不管你做任何事情，我都支持你。因为我相信你总有你的理由，而且你的出发点总是好的，这就足够了。我只有一个请求，我希望能经常听到你的声音。我想知道你生活得好不好，答应我。”
“嗯”的一声之后，我吸了吸鼻子并对他说：“我今天之所以给你打电话，就是想问你新的电话号码。因为我以后还要把余下的八万元钱还给你。其实一直以来，我心里都不好受，我多么希望能把你的钱早日还清，可我从来不管钱，我每次跟他提这件事，他总有很多理由，可我心里明白，他是想以此把我牢牢地控制在他的手里。他跟我说过，每年还一万，等全部还清后，我已年过三十，人老珠黄。”
“钱的事不要再提了。我想知道我昨天给你的电话号码到哪儿去了？”“昨天我正好在看纸条，他就回来了。一着急，我就把纸条一口吃进肚子里去了。”“你真是个傻瓜，要不要紧？”“不要紧，就是没记住号码。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给别人打电话了，我怕连累人。”
又一次感受到他的沉默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问我：“你现在在哪里？”“我在一个路边的公用电话亭里。”“你不到我这里坐一会儿吗？”“还是不去了吧，我不敢耽搁太多时间，你把号码告诉我吧，我带了纸和笔。”
“那你记好了。”接着他又报了一遍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问：“现在记住了吗？这次可不要再吞进肚子里去了。”以前，他总是爱用这样的语气关照我，现在还是这样子。我知道，也只有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才会用这样的口吻去说话。
我用了从前经常用的那句话：“嗯，我知道了。”“你自己在这里要多保重，有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对了，如果你这段时间不给我打电话，而我又换了地方，我们不是联系不上了吗？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地址，我到时可以给你写信。”
我想了一下说：“那我就把吕兰家的地址给你吧，你可以让她转交给我，这样安全一些。”“你想的比我周到，那好，你说吧，我记着。”于是我就把吕兰家的地址告诉了他。随后我对他说：“我们就到这里吧，我要到店里去了，万一被他发现了又会惹出很多事来。”“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要懂得保护自己，别总是傻傻的，听见了吗？”“听见了，我挂了。”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走在路上，任凭风吹乱我的头发，太多遗憾太多惆怅太多的深爱痴狂，都将随风而去。我又将回到我现实的生活里，没有激情没有理想，只有对一个即将到来的生命的期盼与等待。
4
有了等待才不至于让我感到生活的无望。我不禁摸了摸还未隆起的肚皮。我的天使，我可爱的小天使，她是否会长得像我小时候一样的可爱？
不知不觉间，我已走到了店门口。赵达看到我，就从店里走了出来，发现我脸色不是太好，就问：“你觉得身体好些了吗？要不，上午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我想了想，也好，遭受了这么多的折磨，我也很担心自己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于是回答说：“好吧。”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什么话。到医院挂了号，看病的人很多，看来要等上一些时间。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窗外绿叶婆裟的树影和来来往往的人群，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的思绪越飘越远，这时耳边传来了赵达的声音：“什么鬼日子，医院也这么忙？”
我转过头去，看到他很不耐烦地在走廊上来回走动。我对他说：“要不你先回去吧，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等会儿检查完了我自己回去。”“那好，我就不陪你了，我先走了。”说完他像解脱了似的耸了耸肩膀，一身轻松地走了。
对于他的离去，我心里没有丝毫的难过，反而觉得自在。跟他在一起，我已经习惯于面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变化。时间也已经把我打磨成了一个不再需要男人小心呵护的女人。
我朝门诊室里面张望了一下，看着医生面无表情地叫着号子，没有任何迎来送往的客套。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医生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在叫喊着“成灵”的名字，我才回过神来。
“哪里不舒服？”我把上次去医院检查的B超报告单递到医生手里，并对她说：“前段时间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得了肿瘤，她建议我先怀孕，待生产的时候一起做手术。现在我已经怀孕了，我想检查一下自己的病情和胎儿的状况？”
我刚说完，那个女医生就用笔在一张单子上划下几个字，然后就“嚓”的一下撕下单子交到我手里并对我说：“交了钱后，先去做B超。做完B超，再拿着报告单到这里来。”然后她就开始叫：“下一个……”
我拿着B超单朝交费处走去，同时庆幸自己先让赵达走了。如果等到现在只是开张B超单，然后让他拿去交费，凭着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又会气得骂娘。
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我拿着刚做完的B超报告单再次走进门诊部，医生用眼睛扫描了一下B超图影，然后说：“小孩很正常，你的肿瘤也没什么改变，不过我看你情绪不好，这段时间你的情绪对小孩的发育和本人的健康都很重要，你要好好调整。”我突然觉得她一下可爱了许多：“谢谢医生，请问我还需要注意什么吗？”她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下次来检查的时候记得带上准生证，我刚才忘了问你，你有准生证吗？”“没有，我不知道怀孕还要办准生证。”“那就赶紧去补办，要不以后很麻烦。”“谢谢医生。”
回到店里，赵达不在，我问服务员：“赵达去哪儿了？”服务员回答：“他不是跟你一起去医院了吗？怎么，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的心一凉，但我没多说什么，因为急着跟他说准生证的事情，所以我等他的心情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样。但他直到下午两点多才回来。看见我他就露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问：“你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怎么？管我那么紧，怕我做坏事啊。”“我跟你说正经事，刚才医生说，生小孩必须要有准生证，你得赶紧去办一个，下次我再去检查就得带上。”“准生证，我从来没听说过，等一下我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给我弄一个寄过来。”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他刚刚到底去了哪儿。
晚上八点多，他说要出去，我说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他说：“反正快打烊了，再过会儿你就关了门先回家。”说完他也没理会我的感受就走了。
他走后，生意出奇的忙了起来，直到十点多我才算关了店门。回到住处，我累得都不想动，洗完澡就躺到了床上。正当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感觉赵达在我身边躺了下来，接着他就来拥抱我。我想拒绝，可他的唇已压在了我的唇上，然后他说：“你就给我一次吧，你已经有半个多月没理我了。”
我感觉他的嘴唇越来越炙热，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开始变得软弱无力，我的身体不再听大脑的指挥，欲望的火焰似乎已在暗夜里吱吱作响。我不再像往常那样一再地拒绝，我开始忘记一切，忘记我所有的不幸。在此刻，在我的生命里只有欢乐，一种在痛苦中孕育着无限欢畅的快乐。
但我实在是太累了，半个小时候后，我已经浑身湿透，而他却还意犹未尽。我对他说：“我不要了，求你了。”他压着我说：“要饶你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连声说：“我答应你，我实在受不了了。”他一边翻身下来，一边说：“你已经答应了，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准反悔。”我说：“什么大不了的，你说吧。”
他用食指指着我的嘴巴说：“好，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其实这几天，我一直想跟你说，因为我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了。告诉你，我在外面有女人了。”说完他看了看我。我没吭声。他就继续往下说：“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去买CD，我打了你，我总以为你去买CD另有目的。所以，我就在后来的几天中一直在那里转悠，我希望能在那里发现什么。可没想到，你的我倒没发现，我自己却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女的，她叫汪国芬。现在她天天缠着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婆，你快帮帮我，救救我。”
奇怪的是，听完他的叙述后，我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痛或嫉妒。虽然我知道事情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但我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到好像我是个局外人，我只是在听一件与我无关的事情。我问他：“你喜欢她吗？”他犹豫了一下后回答：“喜欢，可我爱得人是你，而不是她。”
沉默了一会后，我对他说：“人的一生可以喜欢很多个人，而且有一两个红颜知己也未尝不可。但前提是，彼此不能超越最后一道防线。”他听完后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可又不敢说出来。我就对他说：“想说就说出来吧。”
他一把搂住我：“老婆，我真的是爱你的，可我跟她发生了关系，现在她一定要跟我结婚。她说如果我不跟她结婚她就不罢休，你说让我怎么办？”“她知道我们早已登记并且过几天就要办婚宴了吗？”“就是因为我跟她说了，所以她才一直逼着我。”“现在喜宴的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就算我想要不办酒席也不行了。而且我肚子里的孩子会一天天大起来。我想，你应该知道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如果你只是逢场作戏，那就马上收场。如果你想脚踏两条船，最终溺水的是你自己。”
“老婆，你真的是通情达理，她没法跟你比。”“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既然如此，你还跟她在一起干什么？”“是她先勾引我的，谁让你老是不让我碰。”“你觉得我是不是还应该向你道歉？”“老婆，你先别挖苦我，我想问，过几天我们真的要办喜宴吗？”“你说呢，你以为是在做游戏啊？见过不负责任的，但是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负责任的。”
他嬉皮笑脸地对我说：“对，我应该做个负责任的男人，可我怎么跟她解释都没用。老婆，我知道你很有说服力，你帮我去跟她解释一下好不好？”我没有说话，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像平常一样，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和赵达一起离开家门后朝着店里走去。在路上，他终于忍不住问：“老婆，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我只是不想让你这种无聊的事情动了我的胎气。”“那你今天见不见她？”“见，不过是让她来见我。就定在国际大酒店，待会儿你去预定一个房间。”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店门前，服务员正在搞卫生，我们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那一天似乎很平静。傍晚的时候，很久都没有买衣服的我，在“未来妈咪”那里为自己选了一条米色的连衣裙。换上新装，镜子中的自己多了几分母性的温柔。
赵达跟我说了那件事，我并没有像大部分碰到这种事情的女人那样，把自己当成是一个受害者，然后哭哭啼啼。我觉得我应该很有尊严，在这场婚姻中我已经付出了太多，压抑了太久。我想，我也应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5
当我以一个崭新的形象回到店里，赵达像不认识我似的夸张地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惊叹道：“太美了，真没想到，我的夫人能将孕妇服也穿得这么美。”
“好了，用不着你这样吹捧。我先去酒店，你九点钟带她过来。”说完，我也不管他怎么想，就顾自走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已经想通了，该出现的总会出现，该结束的终将要结束，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到了酒店，我先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不思不想，就这样静静地躺着。是的，我太累了，为了这段事实上已千疮百孔的婚姻，我真的太累了。
晚上约莫八点半的样子，我从床上起来，穿上衣服，打开房间内所有的灯。我一向喜欢光明，也喜欢光明磊落地做人做事。
九点过了几分，门铃响了，我过去打开门，赵达和那个女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我站在写字台边，对那女人说：“你就是汪国芬吧，请那边坐。”说完，我指了指落地灯旁的那张沙发。
当她在沙发上落座，她的整个人在灯光的照射下一览无余，情感和心理都处在阴暗中的她可能一下子难以适应，就用手挡了一下眼睛。我倒不是有意要这样安排，只是灯光在无意中帮了我的忙。说实话，她真的不怎么样，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一张扁平的脸，加上一个扁平的鼻子，唯一勾人的是她的那双眼睛，如同狐狸的眼睛那般，甚至让人能从她的眼神就嗅到一股骚味。
我在她对面的床上坐了下来，她也开始打量我。我十分坦荡地迎接着她的目光，但仅仅几秒钟，她就低下了头。看来，她又一次输了。不过这次是输在心理上。我开始有些可怜这个女人，如果战争需要武器，那她又拿什么作为她的资本，是身体吗？我对站在一边的赵达说：“你到外面去走走，我想跟她单独谈谈。”
等赵达走出门去，我对她说：“今天我是站在一个同样身为女人的立场和你对话，希望彼此都能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她说：“我也希望如此。”“那就好。我想请问，你认识赵达多长时间了？”“一个多月了。”“你到底了解赵达多少呢？”“我想，我比你更了解他。”“你倒很自信，但过于的自信有时未必会帮到自己。我跟他的婚宴请柬都发出去了，你知道吗？”“知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你还要跟他在一起呢？”“因为我爱他。”“你觉得爱是什么？”“这不用你管，总之我喜欢跟他在一起。”“那你知道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吗？”“当然知道。”她大言不惭地回答。
我觉得她简直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但我仍耐着性子问她：“你认为他值得你爱吗？”“当然，他是我所有的男人中最棒的。”“你指的是性吧。”“在我这里，性就代表爱。”
又一个女人被他的性所俘虏。只不过这个女人无耻到为了自己的性，而不顾一切地想要把男人从另一个女人手里夺过来。
如果我的可怜与可悲来自于赵达的无耻与我自己的软弱，那么这个女人的可怜与可悲实在来自于与赵达同样的贪婪与无耻。
我多么希望她还没有无耻到无药可救。于是我继续说道：“你仔细想想，一个男人能在所有的喜宴请柬已经全部发出之后，却抛弃跟他同甘共苦、有孕在身的妻子，而投身另一个女人的怀抱，这样的男人你觉得可以托付终身吗？”“这是因为他爱我。”“好，就算他爱你，你知道我跟赵达是有婚姻的，我们的关系受到法律保护。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妇女在怀孕和哺乳期间，男方是不得提出离婚的。”“那我不管，爱情都是自私的，我不管你们怎么样，反正我要他娶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他。”“你觉得你这样得来的爱会幸福吗？今天我是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你讲这些，如果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会立马抽身而退。同为女人，我希望你能三思。否则，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的冲动。”
我觉得对于这件事情，我已经足够宽容，足够包涵。但我的这种行为似乎只有对心灵高尚的人才有用。对无耻的人，这正好意味着我的软弱可欺。也许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只有卑鄙才有用。但我不屑于用他们同样的卑鄙来挽回实际已毫无意义的婚姻。
这时，赵达手拎着一大袋东西推门进了房间。然后将东西放到桌子上，接着说：“来来来，吃点东西，先别说了。”
我说：“我没胃口，你们吃吧。”说完我就走到了洗手间。等我出来，我看到那个女人正用力地抱着赵达。我感到恶心并为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值。看来，我的顾全大局只是一种无谓的牺牲，我终于知道，我的宽容是愚蠢的，也是毫无意义的。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就独自走出了酒店。我觉得这个婚姻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我决定取消婚礼。
6
赵达一个晚上没有回家。我一醒来，就给养母拨通了电话。养母一听是我的声音，就很兴奋地说开了：“灵灵，大家收到请柬都很高兴，有好几位已经把‘礼’都送过来了。喜糖也已经都包好了。其他一些该预备的，我们也都预备好了。你那里还好吧。”
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如果我现在提出取消婚礼，我怎么向家里交代？以后又如何面对我的父老乡亲？我知道婚礼对于我只是个形式，但对于家里却是一件大事。就算让我背上所有的耻辱，我也不能让邻里乡亲看我家人的笑话。虽然这个家让我从小受尽屈辱，但我能承受得了的，他们未必能承受。
我沉默着，养母在那边问：“灵灵，你有事吗？怎么电话打过来又不说话呢？”
我才回过神来答道：“我不是在听您说嘛，没什么事，就是打个电话过来问问，准备得怎么样了？妈，这段时间让您操心了，您要注意休息，别太累了，就这样，我挂了。”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我很想放声大哭，可我不能。那一刻，我把所有的痛苦都压在了心底。
中午，赵达回到了店里，估计是刚退了房。他笑嘻嘻地过来，叫了我一声：“老婆，我回来了。”我既不应答也不反抗，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看我没吭声，也摸不透我到底在想什么？
这一天，我都很沉默。不知是他自己觉得做得太过分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那天下午一直到晚上，他都没有出去，而且时不时地到我耳边来说一句：“老婆，我真的是爱你的。”我只觉得滑稽可笑。我也建议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可他坚决说他很正常。
晚上，我们一起回到家，他躺在床上对我说：“老婆，我想让你放我几天假？”“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说：“过几天就要结婚了，我有点紧张，我想放松一下，所以这几天就请你什么都不要管我。”“我们两年以前就已经登记结婚了，现在不过是走走场，只是一种形式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我知道你不过想找个借口而已。”“那你到底答不答应？如果你不答应，结婚那天我就不去你们家，让你们全家难堪。”
那一刻，我觉得无论我回答什么，对我都是一种侮辱。我为自己感到不值，我想不通我怎么会跟这样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
那几天，我真的做到了无视于他的存在，我要看看我的忍耐到底可以达到何等程度，而他又可以无耻到什么程度？
婚礼前的一天，赵达的父亲和外甥一起过来了。因为前几天已经通知他们，而且当时赵达还告诉他爸，顺便把准生证带过来。
但他父亲到了之后对我说：“乡里说，办准生证没那么简单，因为赵达已经有了女儿。”“是吗，那就再说吧。”那一刻，我心里隐隐地觉得，也许这个孩子来不到这个世上。
晚上关了店门，赵达又要出去。这时他父亲说话了：“赵达，明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今天晚上还出去干什么？”赵达说：“我外面还有点事，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说完就走了。
我们三个一起往回走，他父亲问：“灵灵，赵达这段时间怎么样？”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也没怎么样。”
一段时间后，耳边又传来他父亲的声音：“你们的新房子快要装修好了吧？”“应该是不久就可以交付使用了。”“真好啊，你们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赵达有今天多亏了你啊。说起来，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家。”
我笑笑。依然沉默着走我的路。有时，做好人太难了。做一个好女人，更难。做坏男人的好女人，难上加难。赵达的父亲，大概想不到，最好的女人，也要男人去珍惜。如果男人本性恶劣，好女人的心也是会碎的。虽然第二天就是我与他儿子的婚礼，但那时，我已计划要离开他的儿子。一个像父亲一样对女人不懂得尊重和怜惜的男人。房子算什么，怎么可能留住我的心。哪怕这新房是皇宫，我也不想再住。
7
赵达回来的时候，时针正好指向午夜十二点。也就是说，他还算是个人，至少他没有违背那天的约定。我闭上了眼睛，为了演好明天的这场戏，我也该歇歇了。
一早起来，我去婚纱店化妆。化妆师很敬业，连每一根眉毛都画得很仔细。我望着镜子中有些陌生的自己，觉得自己真像在演戏，可我演给谁看呢？谁会为我鼓掌呢？
上午十点半，当我身穿一袭洁白的婚纱出现在亲戚朋友们的面前，我听到一片“啧啧”的赞叹声。长辈们说：“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灵灵就长这么大了，出落得跟画里人似的。”
很多小孩子跟在我后面，用一种惊艳的目光盯着我看个没完。我的那些同辈们更是对我羡慕不已，不停地对我和赵达加以赞美。他们哪里知道，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像用针扎在我的心上。
面对着自己的婚礼，面对着作为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我一点也不开心。那个被婚纱店的小妹打扮得油头粉面的男人，此时正四处分发喜烟，努力讨好着他身边每一个熟悉或不熟悉的人。而我，我的脑袋里却只有他跟其他女人搂抱的镜头，他在我面前挥舞拳头的镜头，他当众对我进行羞辱的镜头。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回响：“离婚，离婚，等演完了这场戏，马上就离婚，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跟这个小丑同台演出。”
可另一个声音又在对我说：“孩子怎么办，演今天这场戏不正是为了孩子吗？你不能让无辜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这一天，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像一个木偶一般，大人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直到吃完晚饭，我和赵达才在人们的祝福声中离开了老家。
那天，赵达在国际酒店包了一个套房，算是我们的新房。到了酒店，我已精疲力竭。走到洗手间，洗掉脸上的妆容，就像卸下了一个面具。
这时，我听到赵达在说话，我把头探出洗手间，看到他面朝着窗口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他的声音很放肆：“我也想你，要么你过来，我在国际酒店的大厅里等你。好，不见不散。”说完，他收起了手机。
我把头靠在洗手间的门上，强压住心头的愤怒，想想我跟他之间快要结束了，我不必再去跟他计较些什么，但我的泪水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也许那眼泪不是在流，而是在倾泻，在奔腾。这对我已不仅仅是一种伤害，而是一种耻辱，莫大的耻辱。新婚之夜丈夫居然去跟别的女人约会，这不是耻辱又是什么呢？我很想发作，可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把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
这时，我的背后响起了敲门声，接着听到他的声音：“老婆，我到下面去转转，马上就回来。”跟着就传来了“砰”的一声关门声。
午夜十二点左右，他哼着小调回来了。我已经躺下了，听到他回来，我就闭上了眼睛。他一下趴到床上，然后一边叫着老婆一边伸手来摸我的脸，我没有吭声，却有两行清泪从我的眼里滑落。我一掉眼泪，他就发怒。因为他觉得我的眼泪就是对他的挑战，是他做男人的失败，说明他无能让自己的女人幸福。当他的手沾上我的泪水，他马上“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指着我的脸骂道：“是不是嫁给我很委屈，是不是我没有那个‘王八蛋’好，如果你想他，你就去找他啊，现在我不会拦着你了。不知有多少女人想要嫁给我。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之后，他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来就没爱过我，你的心里始终装着那个人。可我却偏偏喜欢你。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的去爱过任何其他女人，可我却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你，除了你的身体，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你！现在你又以孩子的名义，连身体也不让我碰，我要报复。你知道你为什么领不到‘准生证’，是因为我不想让你领。别的女人给我生孩子，从来不要什么‘准生证’，就你高贵，什么都要有个合法的证件，包括跟你上床！”说完，他就扑了上来，把整个人压在我的身上，我知道他的兽性又发作了，我使尽全身的力气把他从我的身上推开。我再一次开始浑身颤抖。
这时恶魔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以为你不爱我，你就不会心痛，原来你也会心痛。好，那我就让你尝尝这种心痛的滋味。我告诉你，你不让我碰，有的是人要让我碰。今天晚上，我不在这里陪你睡了，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早知道你不会让我碰，所以我在隔壁给她也包了一个房间，我这就跟她去度新婚之夜了。夫人，再见！”随即又传来一声“砰”地关门声。
我忍耐着，我不想再让自己在这种无谓的争执中再次受伤。我终于有了答案。我的心慢慢变得平静。这个时候，我才感到我实在太疲惫了……
8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铃响起，我才从床上起来。打开门，赵达就跟了进来，看我刚刚睡醒的样子，他好像心里颇不平衡：“怎么，你好像睡得很香。看来，我不在你过得更好。”
我随口答道：“是啊，我想，没有了你我会过得更好。”说完我还朝他笑了笑。这下，他受不了了。他大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就用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然后我听到了一个近似于吼叫的声音：“成灵，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告诉我，告诉我？”
我歪了一下头很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
他使劲瞪大眼睛并盯住我的脸：“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天使，在我心中你就是完美的化身，谁见你都说你端庄、你甜美、你温柔、你贤惠。可就是对我，总是那么冷漠，你好像从来都不会朝我发脾气。这让我难以忍受，难以忍受，你知道吗？”
听他说完，我把他的手从我的肩膀上移开，然后说：“我也曾经想过要好好爱你，我真的已经很努力。我努力地想要做你的好妻子。跟你这两年，我一直在付出，可你从来看不到，因为你的心里只有自私、狭隘、妒忌。这让你丧失良知和道德。你以为你爱我，可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你就这样让我的心慢慢变冷，直到昨天晚上彻底死去。今天的我再也不是昨天那个一味忍让的我，一个想在婚姻中从一而终的我。我要跟你离婚！离婚！”
他一听离婚两个字，就像要炸了：“不可能，我不会跟你离婚，你也休想从我的身边离开！”
我不管他说什么，就走到洗手间换上了衣服。可笑的是，我穿的还是昨天那件在酒席中换上去的红礼服。从洗手间出来后我对他说：“对不起，本新娘今天不上班。”说完我就走了。
他追过来一把拉住我问：“你要去哪里？”“回家。”“回哪个家？”“对了，我忘了我没有家，我当然是回到房子去。”“那我陪你回去。”“你还是去陪别人吧，我不用你陪。”说完我就开门走了。
回到住的地方，我随便收拾了一些东西，正准备离开，赵达回来了，看见我拎着包像是要走的样子，就一边过来夺我的包一边大声问：“你想到哪里去？你又想离家出走是不是？”
我毫不示弱地答道：“这次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彻底地离开，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
“你离得开吗？你根本就走不了，你以为我会让你走吗？”说完他就来夺我手里的包。我紧紧地拽着，就是不让他把包从我手里抢走。
这时，他拿出了他的杀手锏，挥起手就是一个巴掌。但此刻，我已下定决心，无论怎样，我都要离开他。我继续挣扎着，决不妥协。
突然，他狠命地一推，我一下朝着玻璃房门撞去，随着一声巨响，遍地落满了玻璃的碎片。因为愤怒，我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我继续挣扎着往外走。可能我真的从来没有像那天这样强硬过。这让他失去理智。他使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抱起我，然后把我狠狠地摔在床上，接着他就用双手狠命地掐住我的脖子。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开始觉得我离死亡越来越近，我停止了挣扎，我的手变得软弱无力。这时，他突然松开了手，然后叫了起来：“血，血，怎么那么多血？”
我浑身已没有一丝力气，我再也睁不开我的眼睛。模糊中，只知道他抱起我，然后拼命地在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