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
《游褒禅山记》是我国宋代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和文学家王安石的一篇散文。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他在散文创作上的特点,概括地说是立意超卓,说理透辟,逻辑性强,语言朴素而简洁。这是他所提倡的“务为有补于世”文学主张实践的结果。
《游褒禅山记》是一篇通过记游而进行说理的散文,选自《临川文集》,是王安石做舒州通判时作的。
全文可分六段。为清楚起见,下面对各段先作些串讲分析,然后再总的谈一下文章在思想内容和写作上的一些特色。
第一段:
褒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
这段中有些词语需要作些解释。“褒禅山”,在现在的安徽巢湖市含山县北。“浮图”,梵语,即古代印度语,也写作“佛陀”或“佛图”,它有佛或佛塔等不同意义,这里是指佛教徒(和尚)。“慧褒”是唐代著名的和尚,据记载:慧褒对含山县北山林风景的优美十分喜爱,就在那里筑屋定居。“卒葬之”,最终葬在这里。“卒”,这里作终于讲,不作死讲。它和上面的“始”字相照应。“禅”,原为梵文“禅那”的省称,后来泛指与佛教有关的人和物,如“禅寺”、“禅院”等。“褒禅”就是慧褒和尚的意思。“庐冢”,庐舍和坟墓。“阳”,山的南面。“步”,古代的长度单位,这里泛指脚步的步。“仆道”,倒在路上。“其文”的文,是指成篇的文章。后面“其为文”的“文”,是指碑上残存的文字。
这段文字用通俗的话来说是:褒禅山也叫华山。唐代和尚慧褒当初在这座山的脚下筑屋居住下来,而死后也就葬在这里,因为这个缘故,后来这山就取名叫褒禅。现在叫慧空禅院的地方,就是慧褒过去住的房屋和他的坟墓。距离慧空禅院东边五里路的地方,有个所谓华山洞,是由于它在华山南面而得名。距离华山洞一百多步远的地方,有块石碑倒在道旁,上面的碑文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从碑文残留的文字中,还可辨认出“花山”两字。现在把“华”念作“华实”的“华”,大概是把字音读错了。
在这一段里,叙说了褒禅山和华山洞名称的来历,并分辨出把“花山”作为“华山”是由于把字音读错的缘故。作者写华山洞的来历是为了下文游华山洞埋下伏笔。写古碑仆道,是为下文发议论作准备。
第二段:
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遂与之俱出。盖予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余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予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
这里有些词需要解释一下。“其下平旷”中的“其”字,是代指华山前洞。“有泉侧出”,有股泉水从平旷的地旁流出。“记游者”,是指在洞壁上题字留念的人。“窈然”,幽然深邃。“拥火”,举着火把。“怠”,怠情,指懒于前进。“且”,将要。“不能十一”,不及十分之一。“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大概是因为洞越深,到的人就越少了。“方是时”,指当从洞里退出的时候。“明”,照明。“咎”,责怪。“极”,尽,是尽兴的意思。
这一段用通俗的话说就是:华山洞中的地面平坦而空旷,有股泉水从旁边涌出来,因而在游览并题字的人很多,这就是所说的“前洞”。由这里再往山上五六里路,有个幽暗深邃的山洞,往里走进去,觉得非常寒冷。要问这个洞有多深?就是最喜游山玩水的人也没有走到它的尽头,这里被人称为“后洞”。我和其他四个人拿着火把走进去,进去越深,前进就越不容易,而在洞中所见到的景致也越发奇妙。有个懒于前进想出去的人说:“再不出去,火把就要烧完了。”于是几个人就跟他一起出了山洞。大概我所到达的深度还不到喜欢游览的人所到达深度的十分之一。可是看看左右的洞壁,来这里游览和题字的人已经很少。大概再往里深入,到的人就更少了。从洞里退出来的时候,我的体力还可以往里走,火把还能照一段时间。出了洞口,就有人责怪那个主张退出来的人,而我也懊悔自己随别人退了出来而不能尽情地享受游山的乐趣。
在这段里,作者先简略地写了华山前洞和后洞的概况。前洞地势平坦而开阔,游人甚众,而后洞幽暗深邃,就是喜欢游览的人也不能走到洞的尽头。然后作者又较详细地叙述了游后洞的经过,他懊悔自己没有深入后洞,尽兴游览,为下一段议论伏笔。
第三段:
于是予有叹焉: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予之所得也。
这段里有些词需要作些解释。“于是”,这个词在这里当作对于这样一件事来讲。“有得”,有心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意思是因为他们思考问题深刻而且处处都能深思的缘故。这里“求思之深”,是就深度来说的,而“无不在”是就广度说的。“夷以近”,指道路平坦而且近。“瑰怪”,壮丽奇异。“非常之观”,指普通很难见到的景物。“随以”,继之以。“无物以相之”,没有外力来帮助他。“物”在这里当外物、外力讲。“然力足以至焉”,可是力量能够达到。在这句话的下边,省去了“而不能至”这样的话。
这段用通俗的话来说是:对于这件事我很有些感慨。古人在观察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心有所得,就是因为他们思考得深而且对任何事物都要进行思考的缘故。平坦路近的地方,则游人多;而艰险路远的地方,则游人去得少。然而世上奇伟、壮丽、不寻常的景象,往往在那险阻而路远的地方,而那些地方正是很少有人去的。所以说,不是有志气、有决心的人是到达不了的。(即使)有了志气,也不跟随他人停步不前,然而气力不足,还是不能到达目的地的;有了志气与体力,而又不随他人中途停顿下来,可是到了那幽深黑暗、令人迷惑的地方,而无客观条件的帮助,也是不能到达目的地的。但是在自己的力量足以达到而实际上却没有达到的情况下,别人就可以讥笑你,自己也应该因此有所悔恨。如果按照自己的意志,作了最大的努力仍不能达到,那就可以不必为此而悔恨,再有谁来讥笑你呢?这是我游褒禅山的体会。
在这段文字里,作者借古人能随时随地注意观察事物,因而往往有得这一事实,说明要获得丰富的知识,就要像古人那样深入地思考。作者通过“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这一事实,告诉人们:一个人要想在学问或事业上有所成就,必须要有远大的志向、足够的力量和借助于客观条件的帮助,而其中志气是最重要的。如果按自己的志向作了最大努力还不能达到目的,那么对自己来说没有什么悔恨,别人也没有理由讥笑自己了。
第四段:
余于仆碑,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
这段里有些词要解释一下。“余于仆碑”,我对于倒在道旁的古碑。“以”,因。“悲”,感叹。“何可胜道”,哪里能说得完。胜,尽的意思。“慎取”,慎重地选取。
这段文字用通俗的话来说是:我对于那块倒在道旁的古碑不胜感慨,联想起许多古书没有被保存下来,后世便以讹传讹而不能弄清真相,这样的事,哪里能说得完呢?这就是后来的学者对知识不能不深刻地思考谨慎地加以选择的道理啊!
这段文字,作者通过倒在道旁的古碑来告诫后来的学者在治学上必须采取“深思而慎取”的严谨态度,这是作者在前段论说基础上的进一步发挥。
第五段:
四人者:庐陵萧君圭君玉,长乐王回深父,余弟安国平父、安上纯父。
“庐陵”,现在江西省吉安市。“萧君圭君玉”,萧君圭,字君玉。“长乐”,现在福建省长乐县。“王回深父”,王回,字深父,宋代著名理学家。“安国平父”,安国,字平父。“安上纯父”,安上,字纯父,王安石最小的弟弟。
这段用通俗的话说是:同游的四个人是:庐陵人萧君圭,字君玉。长乐人王回,字深父。我的弟弟安国,字平父和安上,字纯父。
这段是记载同游的四个人的名字。
第六段:
至和元年七月某日,临安王某记。
“至和”,宋仁宗赵祯的年号。“至和元年”,即公元1054年。“某”,古人作文起草,在写到自己的名字时,往往只作“某”或于“某”字上冠以姓。在以后誊清时才把姓名写出。一些根据书稿编的文集,也常把“某”字照样保留下来。“临川”,现在江西临川。
这段的用意在于记载清楚游山的日期,这是游记的体例所必需的。
上面把文章各段分别作了解释和串讲,下面再就文章的思想意义和写作上的一些特点作个扼要的说明。
《游褒禅山记》名为游记,但重点不在记游,而是借游记发议论。因此,它是一篇通过记叙进行说理的散文。作者在文中阐发了两点意见。首先一点是:说明做学问是没有止境的。“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学习,愈深入,遇到的困难也就愈大,而得益也会愈多,所以说,“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想在学问和事业上有所成就必须具备远大的志向,足够的力量,还要有客观物质条件的配合。但最要紧的是不能浅尝辄止,半途而废,必须勇于探索,具备不畏艰险和百折不回的精神。第二点是:由于古代文献资料的不足,因而经常发生以讹传讹的情况,所以研究学问要“深思而慎取”。作者的这两点意见,在今天,对于我们仍然是很有启发意义的。
文章写作上的特点是:作者把记游和说理这两部分巧妙而又自然地结合起来,作者善于把一些抽象的道理,通过对事物具体、生动的描绘使之形象化,从而给人以难忘的印象。文章的结构既严谨又灵活多变,并十分注意前后呼应,具有极强的逻辑性。所有这一切,使我们深深感到王安石确是一位文章高手,《游褒禅山记》不愧是一篇出色的散文。
(原载《中国历代文学名篇欣赏·唐宋文》,贵州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