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拉美西斯在三角洲建造了一座新都城——拉美西斯城，因为城中房屋装饰着蓝釉瓦，所以人们称这座城为“绿城”。人们在拉美西斯城的大街上瞻仰神庙、皇宫、池塘、海港的恢宏壮丽；专注欣赏着果园、有无数鱼虾的运河、高级官员的别墅、花园、两侧开满野花的小道；尝着苹果、石榴、橄榄、无花果，痛快地喝着香醇的果酒，哼唱民间小调：

在拉美西斯城生活，身心舒畅，

平民跟高级官员一样高贵，

洋槐和无花果树投下浓荫，

灿烂的房瓦像黄金，像翡翠，

风儿和煦，池塘边的小鸟在嬉闹。

不过，国王的机要秘书、学校里的至交、尽职尽责的忠实侍从亚梅尼，却觉得如此快乐的生活已经不复存在。由于拉美西斯离开了本国，因此，亚梅尼跟城内很多百姓都觉得，往日的平和快乐已经消失了。

拉美西斯不仅离开了本国，且身处险境。他拒绝一切劝阻与延误，坚持向北方发起进攻，决心收复迦南和叙利亚。军队跟随着他，加入了这场前途不明的战争。

亚梅尼，这个法老正式任命的书记员，身材矮小且瘦弱，头顶基本秃了；骨质疏松，面色惨白，细长的手指写起埃及象形文字来倒很是好看。作为粉刷匠之子，他却能跟法老拉美西斯心灵相通。他就是那种历史悠久的说法中所谓的“国王的眼睛和耳朵”。在他的带领下，二十多名不惧牺牲、才能出众的书记员疯狂地工作着。

亚梅尼睡眠很少，吃再多的东西，也还是这么瘦。他极少走出办公室，在办公桌显眼的地方供奉着一个镶嵌着黄金的木制笔筒，那是拉美西斯送给他的。笔筒底座是百合花形状的，疲惫的时候只要摸一摸这个底座，他就会变得精神抖擞，然后继续批阅公文。那些公文堆得像山一样，无论哪个书记员见了都会避之唯恐不及。

他不许别人帮自己收拾办公室。那些用莎草纸写成的公文，不是摆在木箱子里，就是立在罐子里，再就是用铜套卷起来，放在书架上。

有个助手来通报：“军中一位信差来了。”

“让他过来。”

一名士兵走进来，因为旅途奔波，他简直累得都喘不上气来了。

“我是法老的信差。”

“东西给我吧。”

亚梅尼检查了拉美西斯的印章，然后冲向皇宫，一路气喘吁吁。

拉美西斯离开本国的这段时间，妮菲塔莉皇后负责处理国家大事。她不停地接见各种人，包括首相、皇宫总管、会计官、审计官、祭司长、机密室主管、生命殿堂负责人、王室侍从、国库主管、仓库总管，还有那些不想自己拿主意、执意要让皇后给出清晰指令的文武大臣。好在有亚梅尼帮助皇后，国王之母图雅也会提出建议，而且这些建议都颇具价值。

妮菲塔莉有一头漆黑闪亮的秀发和一双碧蓝、透亮的眼睛，像女神一样神采奕奕，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丽。在权力与孤独的挑战下，她毫无惧色。作为神庙乐师，她对先知积累的智慧满怀热忱，本想在近乎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度日。然而，这个羞涩的少女最终却因拉美西斯深厚的爱情，变成了埃及的皇后，并谨守自己的职责。

皇后屋的行政工作很繁重，她以一人之力，承担起了这些工作。该机构已经存续了上千年，其内部除了为埃及百姓和外国人提供教育的寄宿学校外，还包括一所纺织学校，以及几家作坊——生产珠宝、镜子、花瓶、扇子、凉鞋、祭祀用品。妮菲塔莉需要管理女祭司、书记员、土地收入管理员、工人、农民等一大堆雇员。各个单位的主要责任是什么，她都不能忘记。她管理的信条就是公平、无私、精准。

这段时间，大家都很惶恐，为了保护埃及，拉美西斯坚持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讨伐赫梯侵略者。已经精疲力竭的大皇后，也只能为治国付出更多的努力。

“亚梅尼！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有的，殿下，有一封信，是军队的信差送过来的。”

皇后的办公地点在花园对面宽阔的大厅里，浅蓝色的陶釉装点其中。拉美西斯离开本国后空出来的办公室，就那样空着。洋槐树下，国王很喜欢的那条狗夜巡正昏昏欲睡。

妮菲塔莉把信封打开，读起信来。信的内容和签字，都是拉美西斯潦草的字迹。

皇后面容肃穆，不见半点笑容。她说：“他努力想通过信带给我慰藉。”

“国王有没有取得什么成果？”

“他平定了迦南，处决了叛变的省长。”

亚梅尼非常欣喜：“大获全胜！”

“国王会继续向北部讨伐。”

“为什么您要这样悲伤呢？”

“因为他会一直讨伐到卡迭石，不理会这有多危险。他曾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亚夏，没有半分迟疑。可他若被命运背弃，那又该怎么办呢？”

“他拥有神奇的力量，那会一直附着在他身上。”

“埃及若失去了他，会怎么样？”

“首先，殿下，作为王室的大皇后，您在治理国家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瑕疵；其次，拉美西斯会回来的，这点毋庸置疑。”

这时，仓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随即传来了敲门声。亚梅尼打开门，一个产婆神色慌乱地走进来：“殿下……伊瑟快生了，她想见您！”

平时，伊瑟的容貌极具魅力，迷人的绿眼睛、小而娇俏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而她在如此煎熬的时刻，仍像少女时期那样动人。她能成为拉美西斯的首位情人，便是得益于这种魅力。她经常回想起自己和拉美西斯王子定情的小茅屋，它在一片麦田旁边。

可是，拉美西斯爱上了天生的皇后妮菲塔莉。没有野心和妒忌的伊瑟根本不能跟妮菲塔莉相比，也没有人能跟妮菲塔莉相比。伊瑟因此失去了所有光芒。伊瑟对权力心存畏怯，无论何时，她心里只有对拉美西斯的爱。

她一度失意、愤恨，以至于迷失了方向，密谋背叛拉美西斯，却不忍心对他下手。没过多久，那些罪恶的念头就消失了。诞下凯这个聪明至极的男孩，是她最自豪的一件事。

妮菲塔莉在诞下梅莉达蒙后，失去了生育能力，于是希望伊瑟为国王生育第二个乃至更多子嗣。国王却办了一家皇家学校，挑选了各个阶层的孩子到宫中接受教育，其中有男孩，也有女孩。人数之多，足以证实国王和皇后不必担心王位无人继承，他们的后代将绵延不绝。

伊瑟凭着热忱，又将为拉美西斯生下一个孩子。她已经通过古老的方法[1]，了解到这个孩子会是个男孩。

她在四名产婆的帮助下保持站立，用这样的姿势生育。为免婴儿的降生被暗夜精灵阻挠，产婆们开始念经。因有烟熏治疗和药水的帮助，伊瑟觉得分娩不那么痛楚了。

她能感受到，小小的婴儿已从生活了九个月的温水池中出来了。

伊瑟又感觉到一只带来百合、茉莉的香气温柔的手，以为自己进入了天堂的花园，在那里，任何烦恼都将消失。

她扭头看到妮菲塔莉竟然也成了产婆之一。皇后拿着浸湿的布，在她额头上擦拭起来。

“皇后……您过来了，我还以为您不会来。”

“我来了，你让我来嘛。”

“您收到国王的消息了吗？”

“全是喜讯。拉美西斯平定了迦南，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收服那帮叛徒。借着这个好机会，他会继续进攻赫梯人。”

“他何时才能归来？”

“他岂会不愿尽快看到自己的孩子？”

“这孩子……您是否会疼爱他？”

“会的，一如我疼爱我的女儿和你的儿子。”

“我怕……”

妮菲塔莉紧紧握住伊瑟的双手：“伊瑟，我们并非敌对关系。你要打赢这场仗，毕竟你才是主帅。”

阵痛忽然增强，伊瑟高叫起来，产婆马上开始工作。

伊瑟多想把眼前剧烈的痛楚全都忘掉，不再作战，沉睡过去，在梦里见到拉美西斯……可是她一定要像妮菲塔莉说的那样，把在自己肚子里长大的神秘作品完成。

伊瑟的孩子出来后，由妮菲塔莉亲自接住了，一个产婆帮忙把脐带剪断。

伊瑟闭上眼睛问：“果真是男孩？”

“没错，伊瑟，是个男孩，既英俊又健壮。”

注释

[1]这个方法是说如果孕妇的尿液可以让大麦开花，她将产下男婴；让小麦开花，则将产下女婴；两者都不开花，则表示无法分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