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拉美西斯和伊瑟的孩子凯正在一张莎草纸上抄写格言。这些格言出自老迈的智者卜塔·霍特普。在一百一十岁那年，他被赋予了一种身份，可以留下某些意见，造福后人。

年仅十岁的凯对孩子的游戏不感兴趣，负责教育他的农业部长内疆对此曾温和地责备他。他却置若罔闻，仍在读书中消耗了大半精力。内疆想让凯多活动一下，不过，这个孩子如此聪慧，又着实让他欣赏。凯学新东西很快，且记忆深刻，现在就写得一手漂亮的字，好像一个积累了很多经验的书记员。

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的女儿梅莉达蒙正在凯身边，这个美丽的女孩在玩竖琴。只有六岁的她已经完全显示出了自己在音乐方面的天赋。凯喜欢一边写象形文字，一边听妹妹弹琴唱歌，那旋律很美妙。国王的狗夜巡的脑袋贴在小姑娘脚下，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她的容颜实在迷人，跟妮菲塔莉非常相像。

皇后进入花园时，凯和梅莉达蒙都停了下来，跑到她身边，心里七上八下的。

妮菲塔莉吻了吻两个孩子，说：“诸事顺利，伊瑟诞下一个男孩。”

“他叫什么名字，您和父亲肯定都想好了。”

“难道你觉得我们能未卜先知？”

“没错，你们是国王和皇后嘛。”

“你弟弟叫麦伦卜塔，意思是‘卜塔神的骄子’，卜塔神是造物之神，还创造了语言。”

杜兰特是拉美西斯的姐姐，这个女人身材高大，一头褐色的头发，经常懒懒散散的，皮肤很油腻，不宜用太多油膏。她嫁给了一名高级官员，生活富足，终日无所事事，十分乏味。正因为这样，她一听那个利比亚巫师提及阿肯那顿国王，马上觉得这就是自己内心的理想。那个国王是一神教的拥护者和异端信徒。巫师想要保全自己，只能杀人，这是理所应当的。杜兰特对此表示赞同，且不理会未来可能会受到的任何惩处，甘愿为他提供帮助。

杜兰特接受了这个在埃及得到庇护的巫师的提议，回到皇宫，希望用谎话骗得拉美西斯的饶恕。若说巫师未曾得到她的帮助，便从埃及逃走了，谁会相信？杜兰特却想说自己受到巫师的威胁，现在终于逃过了一劫，回归家庭，并为此兴高采烈。

她这样说，拉美西斯会相信吗？杜兰特以谨遵法老命令的做法，换得了留在拉美西斯城皇宫的机会。这刚好符合她的心意，这样她就能找到合适的机会，送信给欧菲尔了。可是她并没有机会靠近国王，取得国王的信任，因为国王为征讨叛徒去了北部的属地。

杜兰特很清楚，妮菲塔莉对她的丈夫有很大的影响力，因此尽可能想要赢得妮菲塔莉的关注。杜兰特看见皇后从会议室走出来——她刚刚跟运河官会谈完毕——马上过去向皇后行礼。

“殿下，我想照料伊瑟，请您批准。”

“杜兰特，在你看来，你可以做哪些事呢？”

“照料她的衣食起居，每天帮她收拾住处，用从皂荚树的树皮、树枝中提取出来的香皂，帮她和婴孩洗澡，再用熏陆香、苏打混杂而成的东西，把一切用具都刷洗干净……还要为她备好几盒粉、几瓶上好的香水、几块画眉墨、几支化妆笔，装在一个箱子里。伊瑟应一直打扮得很艳丽，不是吗？”

“你对她这么好，她会很感动的。”

“我会亲手为她化妆，除非她不情愿。”

妮菲塔莉和杜兰特在走廊上走了片刻，走廊上到处挂着画，画上是百合、矢车菊、曼德拉草。

“据说孩子很健壮。”

“麦伦卜塔长大成人后，一定很强壮。”

“我昨天想跟凯和梅莉达蒙玩耍，却被阻挠了。殿下，我非常伤心。”

“杜兰特，这道命令是我和拉美西斯的意思。”

“你们对我的怀疑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你很吃惊吗？你在逃跑途中跟巫师为伴，又是谢纳的拥护者。”

“殿下，我也受尽折磨，不是吗？我丈夫死于摩西之手，我的信仰险些被那个卑鄙的巫师引向歧途，我被谢纳憎恨并极尽羞辱，你们居然还要责备我？我唯一的企盼，就是可以安静休养。另外，我非常期待家人能再给予我爱和信赖……我已经在大家面前承认自己犯下了大错，但在你们心里，我始终无法摆脱罪人的身份！”

“难道你不曾密谋叛变法老？”

杜兰特跪在皇后面前：“我一度被坏人驱使、利用，这些全都成了过去。我想一个人生活下去，留在宫中任凭拉美西斯差遣，把过去全都忘掉……您是否愿意宽恕我？”

妮菲塔莉被她深深打动了：“杜兰特，照料好伊瑟，让她永远年轻、永远漂亮。”

外交部次长梅布进入亚梅尼的办公室。他专业外交官的身份是从驻外使臣的富足家庭中继承来的。他生来便狂傲自大，因为他是手握权力与财富的上流社会中人，本就不应该跟平民百姓为伍。可是在一次严酷的考验过后，梅布被谢纳——国王的兄长——挤下了埃及外交部长的位子。他遭受了极大的羞辱和冷落，觉得自己永远都做不了外交官了。

已在埃及站稳脚跟的赫梯间谍组织，在某一天找上了他。出卖国家……梅布连考虑都没有就决定了。他再度尝到了阴谋与算计的味道，并因此重新得到了掌权者的信赖和外交官的职位。过去他是亚夏的上级，如今却变成了亚夏忠心耿耿的下属——当然，忠心是表面上的。这个细心的年轻外交官居然相信了梅布虚伪的谦逊。亚夏对他之所以没那么警惕，不仅是因为他作为一名助手有着丰富的经验，更因为他曾被谢纳伤害过。

梅布在赫梯间谍组织领袖欧菲尔巫师下落不明的这段日子，耐着性子等候迟迟未到的命令。这种安宁让他感到满足。借着这个机会，他把自己在本部门中、在上流社会中的社交圈子稳固下来，并不断将心里的愤恨发泄出来。他曾蒙受冤屈，不是吗？聪明至极的亚夏，不也阴险狡诈、平平无奇吗？最终，面对赫梯以及自己出卖国家的行为，梅布居然能做到毫无感触了。

亚梅尼一边嚼着满口的无花果干，一边罗列着一份注意事项，准备交给国家粮仓主管。接着，他开始读一名省长写来的信，信中提到木柴不足，并为此发了牢骚。

“梅布，你来做什么？”

这个不知何为礼仪的粗鲁书记员，让梅布心生厌恶。

“你这么忙，应该分不出余力，听我汇报。”

“我可以分出一点精力听，不过你的话要简单一些！”

“你负责在拉美西斯外出的这段日子处理政务，是这样吗？”

“我做出的决定，全都得到了皇后的亲自批准。你要是觉得哪件事不合你的心意，不妨去见皇后。”

“然后皇后又让我来找你，你不要玩这种花样了。”

“哪件事不合你的心意？”

“命令不够清晰。部长和国王都不在，本部的行政工作充斥着模棱两可的问题。”

“等拉美西斯、亚夏回来再说，不要着急。”

“可要是……”

“你想说要是他们不会回来了？”

“有必要假设这种让人担心的事吗？”

“我的意见是没必要。”

“你可以肯定……”

“我可以肯定。”

“看接下来的发展吧。”

“除了这样，你也做不了什么。”

骄傲的大胡子巨人萨哈马纳有着非同寻常的过去：他生于撒丁岛，做过海盗首领，声名远播；跟拉美西斯交过手，并被他放过一马，之后做了法老的贴身护卫队队长。亚梅尼一度怀疑萨哈马纳出卖国家，却没有要求他在众人面前承认这一罪行。也好在亚梅尼没有这样做，之后才能再度跟萨哈马纳成为朋友。

萨哈马纳很想参战，去打碎赫梯人的头颅，刺破他们的胸口。可法老有令，他要待在本国为王室中人提供保护。萨哈马纳为完成这一任务，拿出了昔日进攻堆满金子的商船时用的劲头。

萨哈马纳将拉美西斯视为自己生平所见最了不起的将军，将妮菲塔莉视为冷傲的绝色佳人。他没办法离开这对宛如活生生的神明的王室夫妇。他得到了丰厚的酬劳、佳肴和美人，他准备好随时为埃及付出自己的生命。

可他却满腹疑虑，被猎人的直觉折磨着。在他看来，杜兰特的归来，会对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造成伤害。在他心目中，国王的姐姐就是个包藏祸心、满口谎言的人。虽然找不到证据，但他相信她还在巫师的掌控中。

萨哈马纳正在调查那个死在谢纳别墅中的金发姑娘是什么人。但是在被押送到卡迦劳改营的途中，拉美西斯那个背叛国家的兄长在狂风掀起的沙尘中消失了。

杜兰特说那个死去的人是个灵媒，这是一种很模糊的说法。萨哈马纳对此无法采信，杜兰特也没能就那个似乎很惹人同情的女子的经历，做出更深入的说明。杜兰特想要隐瞒真相，于是保持沉默。为掩饰关键的真相，她佯装成受害人。然而，萨哈马纳不能只凭没有根据的猜测，就把她抓起来，毕竟妮菲塔莉已经准许她返回皇宫了。

海盗有一项特征，就是执拗。狩猎的对象也许会忽然出现在平静的海面上。找到正确的方向，在不同的区域对狩猎对象进行监视，还是很有必要的。他派警察带着那个金发姑娘的肖像，到孟斐斯、拉美西斯城各个角落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相信，总能找到一个肯说出真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