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拉美西斯大帝站在全速疾驰的战车上,看起来不像人,而像神。他身材魁梧,额头宽大而饱满,头上戴着一顶蓝王冠,跟头部的形状十分契合。他有凸起的眉骨和浓密的眉毛,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鼻子高挺、微微带点鹰钩,耳朵背面很圆,边缘向内侧卷起,卷得颇为巧妙,还有挺直的下巴和厚实的嘴唇。他象征着权力。
在他靠近时,藏在橡树林中的贝都因人一个接一个从藏身处出来,或是拉弓,或是挥舞着标枪。
国王跟在卡迭石一样,宛如一头长着一对利角的野公牛,以超过旋风的速度、以眨眼间就能穿过广阔草原的豺狼的灵巧,迎击第一波进攻自己的敌人,接连不断地向众叛徒胸口射箭。
贝都因突击队队长避开了国王怒气冲冲的箭。他单脚站立,预备掷出一把长刀,刺向国王的后背。
突然跳出来的屠夫把叛徒们吓退了。这头狮子体型巨大,动作却十分轻盈。它张开锋利的四爪,朝那个贝都因队长扑过去,把他的脑袋狠狠咬住。
很多士兵看到这可怕的一幕,急忙扔掉武器逃窜了。有两个贝都因人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屠夫留下了数不清的伤口。
在埃及战车队后边,有数百名步兵追上了拉美西斯,跟最后残留的少数叛徒对打起来,轻易便将对方打得惨败。
屠夫舔舐着沾满鲜血的爪子,心平气和。随后,它抬眼看向自己的主人,眼神十分柔和。见拉美西斯的眼神中饱含着谢意,它轻轻舒了口气,声音颇为满足。接下来,它卧在战车的石制车轮旁边,四下搜索,眼睛里写满警惕。
瑞师兵团团长说:“我们大获全胜,陛下!”
“我们刚刚脱离了危险,敌人埋伏在森林中,却没有任何侦察兵向我们发出警告,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我们忽视了那里,那里看起来好像无关紧要。”
“身为将军的职责是什么,还要我的狮子来告诉你们吗?”
“为了向那座堡垒发起进攻,陛下是否要开军事会议……”
“立即发起进攻!”
屠夫听到法老的声音这么大,明白战争又要开始了。
拉美西斯在两匹爱马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两匹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勉励对方。
侍从梅纳喘着粗气过来,向国王呈上那件由小小的铁片镶嵌而成的甲胄。因这件小护胸甲不会影响自己亚麻质地的广袖长袍的外观,拉美西斯便把它穿上了。他手腕上戴着两个手镯,是用黄金、叶蜡石制成的,中间有两个野鸭头形状的饰物,寓意法老和皇后一起向神秘的宇宙之国飞去,宛如一对候鸟。拉美西斯能不能在开始新的漫长生命之旅前,跟妮菲塔莉再见一次面呢?
“胜利的底比斯”和“幸福的穆特女神”四蹄踏地,很是焦躁,想要即刻朝那座军事堡垒冲过去。它们头上戴着鸟羽——末尾处是深蓝色的,其余部分则是红色的,身上披挂着红色、蓝色间杂的装饰。
步兵们在卡迭石一战获胜后,暗地里编了一首能让很多胆小之人得到安慰的歌:“拉美西斯有强壮的双臂,有非凡的勇敢,有无人能媲美的箭术。对于士兵,他是高高的墙壁,对于敌人,他是到处蔓延的烈火。”
侍从梅纳看起来很慌乱,他把国王那两个箭筒都装满了箭。
“你有没有检查过?”
“检查了,陛下。它们全都很轻巧,很结实。要射死敌方的弓箭手们,除了您,没人能做到。”
“奉承是最要不得的,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可我实在怕得很!我们也许会被那些野蛮的家伙全部消灭,只有您能阻止他们!”
“备好充足的草料,回来时我的马肯定饿坏了。”
向堡垒进发时,埃及战车队遇到了迦南弓箭手和贝都因联军射来的箭,但密密麻麻的箭全都止步于战车前方。马发出嘶吼,有的马还抬起了前蹄。国王镇定自若,让这支精兵不要慌乱。
国王命令道:“拉开大弓,听从我的号令。”
拉美西斯城内的兵工厂用牛腱和洋槐木造了几张弓和箭。弓座弯曲的弧度经过精心计算,完全能准确将箭射到两百米开外的地方。那些藏在枪口后面的叛徒,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拉美西斯拼尽全力,高声叫道:“全部发射!”
射出的箭大多命中敌人。很多射手头上中箭,或是眼珠崩裂,或是喉咙被刺穿,纷纷从城墙上摔下来,不是一命呜呼,便是身受重创。新一批射手上阵,结果也没什么两样。
拉美西斯已确定,敌方射击不会给步兵带来任何威胁,于是命令全体军队朝堡垒巨大的木制城门冲过去,用斧子把门砍破。一辆辆埃及战车随即破门而入。法老的射手命中率不断提高,敌人根本无力反击。他们战壕中的碎瓦砾也完全用不上。拉美西斯下令士兵们直接进攻大门,而没有像往常那样架起梯子。
成群的迦南叛徒集结士兵于城门后,仍抵挡不住埃及人。激战中法老的步兵团从堆积的尸体上越过,巨浪般涌入城里。
叛军不断撤退!围巾上、坠着流苏的长袍上满是鲜血。不断有人丢掉武器,四散奔逃。
埃及士兵用长剑把敌人的盔甲刺穿,打断他们的脊柱,割破他们的后背和肩膀,切断他们的肌腱,剖开他们的肚子,扯出他们的肠子。
忽然,堡垒中安静下来。庭院一隅有一群女人,她们正在请求胜利方放过她们。
这座要塞再度被收回,拉美西斯的战车进入其中。
国王问:“指挥是谁?”
败军之中走出一名男子,五十岁上下,没有了左臂。
“士兵之中,我是年纪最大的……将军们全都死了。恳请两地的主人可怜可怜我们。”
“如何饶恕违背诺言之人?”
“法老若不能饶恕,最好就在这里处决我们吧。”
“迦南人,我已有决定,你们好好听着:把本省的树全都砍掉,运到埃及去;把所有战犯、男人、女人、孩子都送到三角洲,义务服劳役;迦南的牛马全部收归我国。所有逃兵编入我军战斗,受我指挥。”
战俘们逃过一死,都欢喜地下跪感谢。
重伤员不多,用于止血的鲜肉片和蜂蜜药包又很充足,塞达武因此心情愉悦。莲花把胶布交叉贴上伤口,动作灵巧、精准。很多伤员看到这个美丽的努比亚女人的笑脸,感到伤口都不那么痛了。担架兵抬着伤员,送往乡村医院接受治疗。在那里,伤员们能得到药膏和药水,直到回到埃及。
伤员们之所以受伤,都是因为保家卫国,拉美西斯便赶忙去看望了他们。他又把高级将领全都找来,表明了自己的雄心壮志:跟贝都因人合作,继续向北讨伐,把被赫梯掌控的迦南堡垒逐一收复。
军队被法老的勇敢深深打动,一点儿也不害怕了。法老命令军队休整一天一夜,接着便去吃晚饭了,塞达武和莲花跟他一起。
塞达武问:“你究竟要进攻到哪里才停止?”
“最少也要到叙利亚北部地区。”
“可能是……卡迭石?”
“视情况而定。”
莲花说:“现有的药物不足以支撑太漫长的战事。”
“我们需要趁着大好形势继续进攻,赫梯人的反击是很快的。”
“战争会结束吧?”
“是的,莲花,敌军全面瓦解时,战争就结束了。”
塞达武发出低沉而含混的声音:“我厌恶政治这个话题。过来,亲爱的,出去捕蛇前我们先痛快欢爱。今天晚上我们会收获颇丰,我有预感。”
军营旁边建有一座小小的神庙,拉美西斯正在这里做晨祷。这座神庙比起拉美西斯城的神殿,简直朴素至极。不过,光明之子的内心绝对虔诚。他的父亲阿蒙神从来不曾暴露人前或附在人身上,但是这位看不见的神却让所有人都能感知到他。
从神庙出来时,国王看见一个士兵正在用链子套一头羚羊,费尽力气想要将其制伏。士兵留着长发,身穿彩色紧身衣,蓄着短短的胡子,眼神十分飘忽,看起来怪模怪样的。
这头野兽竟会被带到军营,且距离法老营帐这么近,这是怎么回事?
国王觉得索然寡味,没再往下想。可就在这时,这个贝都因士兵居然把羚羊放开了。羚羊朝拉美西斯冲过来,那对锋利的角正对着国王,而他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屠夫突然从左边跃出,把羚羊撞开,用锋利的爪子死死抓住羚羊的脖子。羚羊当即在狮子面前倒地身亡。
贝都因士兵非常惊讶,拔出藏在紧身衣里的匕首,却还来不及动手,就觉得骨头生疼,头晕目眩,扔掉匕首,朝前倒下——一支标枪刺在了他肩胛骨中间的位置。
莲花施展出自己令人惊愕的武功,却是心平气和,脸含微笑,不见半分激动。
“多谢,莲花。”
塞达武从营帐中出来,看着狮子饱餐了一顿,旁边还有很多士兵也在看着这一幕。接着,塞达武朝那个贝都因人的尸体看了看。
梅纳跪在拉美西斯面前,怯怯地说:“抱歉,陛下!我向您承诺,必会查清楚是哪几名哨兵让这名匪徒混进军营,再对他们施以严厉惩罚。”
“下令喇叭手集合吹号,大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