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多少埃及人和叛徒，曾经为屠夫——拉美西斯的狮子的咆哮声而感到恐惧。在与赫梯人进行的卡迭石一战中，这头巨大的猛兽表现得勇敢而忠诚，得到了法老的赞赏和一条金链子。这头狮子重达三百多公斤，长约四米。它的鬣鬃浓密、闪闪发光，从头上蔓延到脸上、颈部，以及肩部、胸脯的部分位置。它全身的皮毛短而硬，呈淡棕色，明亮而美丽。

方圆二十公里以内的人都能看见屠夫脸上的愤怒，所有人都明白，拉美西斯也跟它一样怒气冲冲。在卡迭石获胜后，他就被称颂为拉美西斯大帝，受到人们的敬重。

虽然埃及法老威名远播、勇猛无比，但要强迫安纳托利亚的野蛮人遵从自己的戒条，却不是依靠这次的胜利就能做到的。

在那次战争中，埃及军队让人十分失望。软弱无能的将军们抛弃了拉美西斯，让他一个人去对付数百万自信满满的敌军。然而，光明背后的阿蒙神听到了儿子的祈祷，赐予了法老一种异乎寻常的神奇力量。

拉美西斯在五年麻烦不断的统治过后，断定赫梯人应该会慑于自己在卡迭石作战的成果，不敢在短时间内再兴战事，近东将因此在一段时间内得享太平。

然而他完全错了。迦南、叙利亚南部的传统公国内部发生激烈叛乱时，他是否还配拥有野公牛、埃及卫国圣令骄子、光明之子这些体面且令人尊敬的称号？赫梯人并不想结束激战，而是跟贝都因人，以及某些对富有的三角洲一直心怀不轨的匪徒、杀手一起，共同发动了一场大战。

瑞师兵团团长朝国王走了过来。

“陛下……情况很严重，超乎我们的预料。我们的侦察官汇报称，这并非一般的叛乱，迦南各国已全都跟我们开战。解除了这个危险，还有那个危险，继而是第三个，继而是……”

“难道你不想把叛乱镇压下去？”

“我们会损失很多将士，陛下。再者说，没人愿意无谓地牺牲性命。”

“为了挽救埃及于危亡，这个目的还不够强大吗？”

“您误会了……”

“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将军！你并未从卡迭石一战中吸取半点教训。我身旁全都是懦夫，一群为自保而牺牲别人的无能之辈。我是不是应该为此责备自己？”

“不管您有什么命令，我跟其余将领都会遵从。陛下，我们想让您提高警惕，仅此而已。”

“跟亚夏相关的情报，我们的间谍组织找到了吗？”

“没有，陛下，非常抱歉。”

亚夏是拉美西斯多年的朋友，也是外交部长。他在拜访安穆府省[1]王子时，不慎落入了敌方设下的陷阱。他是否被刑讯逼供？他是否还活在人间？他这位外交官在狱卒眼中，是否值得勒索一笔？

拉美西斯得知此事后，就把那些最近在卡迭石感受过惊心动魄的将士调了过来。他要穿过某些危险的地区，才能把亚夏救出来。那些地区的王子再度背弃了效忠于埃及的承诺，他们只为得到一点钱和无法兑现的诺言，就把自己如此廉价地出卖给了赫梯人。侵略法老的属地，侵吞他无尽的财富，这样的美梦哪个人没做过呢？

拉美西斯大帝准备建造的工程很多，包括底比斯的百万年神殿、拉美西斯神庙、卡纳克神庙、卢克索神庙、阿拜多斯神庙、帝王谷的永恒陵墓，以及他迫切想要献给心爱的妻子妮菲塔莉的美好的巨石之梦——阿布辛贝……他再度回到迦南的这处森林边缘地带，在山上遥望敌方的那座堡垒。

“陛下，恕我冒昧直言……”

“但说无妨，将军！”

“您表现出如此强大的力量，穆瓦靼力王必能明白您的心意。他会把亚夏放回来的，我对此有信心。”

赫梯王穆瓦靼力毅力强大，为人狡诈，在他看来，要建立独裁统治，必须借助武力。他是一个强悍的联军领袖，但在进攻埃及期间，却接连遭遇失败。现在他居然又发起了一场新的突袭，主力是贝都因人以及中场加入进来的匪徒。

这场战争将决定很多民族的未来，穆瓦靼力和拉美西斯必牺牲一个，方有可能结束战争。一旦埃及在战争中失败了，赫梯便会借助武力开始残暴的统治，将第一位法老美尼斯在位时创立的千载文明全都毁掉。

拉美西斯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老朋友摩西，他杀人之后就逃出了埃及，逃去了哪里呢？他四处搜索，却没有任何结果。这个希伯来人在三角洲新都城拉美西斯城的建造中有出色表现，大家都不愿相信他已葬身沙漠。摩西也是叛乱的一分子吗？不会，无论何时，他都不会成为自己的仇人。

“陛下……陛下，我说的话您听到了吗？”

拉美西斯在这个只在乎自身利益的军官呆滞、恐惧的胖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兄长谢纳的影子，那是他最讨厌的人。那个可怜的家伙为了成为埃及的君王，竟然暗地里跟赫梯国勾结。

谢纳被从孟斐斯大监狱押往绿洲劳改营的路上遇到了沙漠龙卷风，从此下落不明。不过，拉美西斯坚信他还活着，并立下誓言，此生非要杀掉他不可。

“将军，让军队准备开战。”

将军急忙逃走，看起来很是尴尬。

王室花园中非常宁静，曾让拉美西斯很享受。他多想远远避开吵闹的军队，每天陪伴着妮菲塔莉和孩子们享受快乐的生活！然而，那些酷爱杀戮的部落不断发动叛乱，接连毁灭埃及的神庙，践踏埃及的法律，他一定要从他们手中把这个国家解救出来。他无法承受这样的重负，但他无权顾及自己的安全和家庭，就算要牺牲性命，也要杀掉敌人。

拉美西斯注视着迦南属地中部地区的那座军事堡垒，它是前行路上的障碍。堡垒有六米高，城墙是双向倾斜的。堡垒内有几万大军，大批射手守在射击口，战壕中到处堆积着瓦砾。步兵要想架上梯子，难于登天。

埃及将士身处两座山的中间地带，炽烈的阳光照耀着这里。有风从海上吹过来，他们这才觉得不那么热了。在来这里的路上，他们一直走得很快，只休息、露宿过几次，很快就又起程了。只有那些雇佣兵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参战，因为他们可以获得很高的报酬。而那些背井离乡的新兵，本就在为不知何时才能回家伤心不已，而更让他们忧心忡忡的是，自己可能会葬身于这场恐怖的战争中。所有人都期待着法老不要参加这场战争——因其结果不堪设想，都期待着法老只是为了增强东北边疆的防御。

迦南都城加沙的市长前段时间刚为这名埃及主帅举办了一场独特的庆功宴，还立下誓言，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以残忍著称的亚洲野蛮国家赫梯合作。拉美西斯对他那过度的虚伪十分反感。这位二十七岁的青年君主已开始对人性的奥秘有清楚的认知，对于他当前的再次叛变并不感到吃惊。

屠夫又咆哮起来，显得很焦躁。

在努比亚王的稀树草原，拉美西斯遇到了气若游丝的屠夫。那天过后，它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这头小狮子被毒蛇咬了，原本不可能活下来。人和野兽在那一刹那产生了一种友情，既深切又神秘。好在拉美西斯的同窗好友、御蛇巫师塞达武找到解药，挽救了它的性命。凭着野兽顽强的生命力，它渡过了那次危难，成长为一头拥有无穷力量的雄狮。作为国王的贴身保镖，再没有比它更优秀的了。

拉美西斯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它的狮鬃，但它依旧焦躁。

塞达武身穿一件羚羊皮做成的外套，爬上了山坡——衣服上下都是衣兜，装着各种解药、药丸、药瓶。他矮而强壮，不胖不瘦，长着一个方形脑袋，须发都是乌黑的，打扮得很随便。他对毒蛇、毒蝎子满怀热忱，能用它们的毒汁制作疗效独特的药物。另外，有夫人莲花相伴，他就能把所有精力都用于这项研究。莲花是个努比亚女子，容貌美丽，士兵们只要看她一眼，就会被迷住。

拉美西斯让这对夫妻担任军医。塞达武、莲花为了抓住几条新品种的毒蛇，并照料伤病之人，所以时刻跟随着国王。然而对于战争，他们并不喜欢。不过塞达武觉得，在危难关头，自己是最能为朋友拉美西斯提供帮助的人。

他表示：“将士们都萎靡不振。”

拉美西斯很赞同：“将领都盼着撤退。”

“军队在卡迭石有那样的表现，你对他们还能有什么期望？他们全都平庸无能，除了四散逃跑，什么都不理会。像过去那样，只能靠你一个人做决断。”

“不是的，塞达武，我不是一个人。太阳、风、狮子的灵魂和这片有灵性的土地，都会为我提供意见，我要接受……它们不会欺骗我。它们传递的信息，我都能探究出来。”

“关于战争，人世间并不存在好的意见。”

“你有没有跟你的蛇交谈过？”

“它们同样属于媒介，能传递看不见的力量。没错，我向它们询问过，它们给出的意见是不要后退，就是这么直白。屠夫这么焦躁，是怎么回事？”

“因为堡垒在左边。我们跟堡垒中间有一片橡树林。”

塞达武含着一根芦苇望向那边。

“没错，那里给人一种不适感。是类似于在卡迭石的圈套吗？”

“他们成功过一次，因此，赫梯的军事家们又设下了一个圈套，盼着它能发挥作用，就跟上次一样。发动全速进攻时，我军必然会在阻碍面前放慢速度，那时堡垒中的射手就能杀掉我们，且不用费什么力气。”

拉美西斯的侍从梅纳跪在国王面前：“陛下，您的马车已备好。”

国王对着两匹骏马的耳朵低声说话，它们一个叫“胜利的底比斯”，一个叫“幸福的穆特女神”。在卡迭石形势极为危急时，它们跟狮子一样对国王忠贞不贰。

拉美西斯在侍从、诸位团长、战车精英部队满含疑虑的目光中，挥起了缰绳。

梅纳很忐忑，说：“陛下，别去……”

国王下令：“直接穿过橡树林，冲向堡垒。”

“陛下……您忘记穿甲胄了，陛下！”

侍从追逐着拉美西斯的战车，手中挥动着用小小的铁片镶嵌而成的甲胄。然而，法老已经勇敢地朝敌军冲过去了。

注释

[1]今黎巴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