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代山东士族的特点
中古时代中国社会可以分成士族和庶族两大阶层。东汉以来,一些强宗大族逐渐完成了向士族的转变,没有完成转变的大族则走向衰落。与南朝士族多居于都市不同,北朝山东士族多处于乡村,往往聚族而居,保存了完整的宗法制度。
魏晋南北朝时期,为了抵御胡族的侵扰,北朝士族常常整个宗族聚居于一体,往往累世同居,如北魏弘农杨播家族、范阳卢渊家族常被当作典范。另外,如博陵崔挺的五世同居,博陵李几七世共居同财。这种家族聚居带来了一种特殊的经济关系:“(博陵崔)士谦性至孝,与弟说特相友爱,虽复年位并高,资产皆无私焉,居家严肃,旷及说子弘度并奉其遗训云。”[1]崔士谦属于博陵崔氏,其兄弟子侄无私产。同族中还有孝芬、孝伟、孝演兄弟,也是共居一处并共同拥有财产,其经济生活正如《北史·崔孝芬传》所说:
一钱尺帛,不入私房,吉凶有须,聚对分给。诸妇亦相亲爱,有无共之。始(崔)挺兄弟同居,孝芬叔振既亡后,孝芬等承奉叔母李氏,若事所生。旦夕温清,出入启觐,家事巨细,一以咨决,每兄弟出行,有获财物,尺寸以上,皆入李之库,四时分赉,李氏自裁之。[2]
整个家族就是一个小社会,因而,儒家礼法成为家族内部管理的不二法门。[3]同为山东高门的范阳卢氏也将儒家礼法用在家族内部:
(卢)度世,李氏之甥。其为济州也,国家初平升城。无盐房崇吉母傅氏,度世继外祖母兄之子妇也。兖州刺史申纂妻贾氏,崇吉之姑女也,皆亡破军途,老病憔悴。而度世推计中表,致其恭恤。每觐见傅氏,跪问起居,随时奉送衣被食物,亦存赈贾氏,供其服膳。青州既陷,诸崔坠落,多所收赎。及渊、昶等并循父风,远亲疏属,叙为尊行,长者莫不毕拜致敬。闺门之礼,为世所推。谦退简约,不与世竞。父母亡,然同居共财,自祖至孙,家内百口。在洛时,有饥年,无以自赡,然尊卑怡穆,丰俭同之。亲从昆弟,常旦省谒诸父,出坐别室,至暮乃入。朝府之外,不妄交游。其相助以礼如此。又一门三主(公主),当世以为荣。[4]
对此,《魏书》有史臣赞曰:“卢玄绪业著闻,首应旌命,子孙继迹,为世盛门。其文武功烈,殆无足纪,而见重于时,声高冠带,盖德业儒素有过人者。”[5]
由于宗族势力的强大,历代统治者对他们恩威并施,既打击又拉拢。唐杜佑《通典》卷三引宋孝王撰《关东风俗传》曰:
昔六国之亡,豪族处处而有,秦氏失驭,竞起为乱。及汉高徙诸大姓齐田、楚景之辈以实关中,盖所以强本弱末之计也。文宣之代(指北魏孝文帝和宣武帝),政令严猛,羊、毕诸豪,颇被徙逐。至若瀛、冀诸刘,清河张、宋,并州王氏,濮阳侯族,诸如此辈,一宗近将万室,烟火连接,比屋而居。献武(北齐神武帝)初在冀郡,大族蝟起应之。[6]
乱世之时,各种政治势力尽量拉拢地方宗族势力以增强自身实力。一旦政权稳固之后,统治者为了强本弱末,往往会削弱宗族势力。尽管孝文帝和宣武帝政令严猛,大宗族仍然“一宗近将万室,烟火连接,比屋而居”。北齐神武帝为冀州刺史、都督冀州诸军事时,利用冀州大族稳定了山东,为日后建立北齐政权奠定了基础。稍后,宇文泰利用关陇大族稳定了关陇地区,遂有北周政权。
唐代山东士族沿袭了北朝传统,往往聚族而居。即使在朝为官,他们与原籍仍未疏远,有的在京师设居所,在原籍亦有居所,形成“城市与乡村的双家形态”。有的虽然没有双家,其亲族仍在乡村。[7]“甘露之变”失败后,宦官欲废唐文宗,招翰林学士崔慎由起草诏书,“慎由大惊曰:‘某有中外亲族数千口,列在搢绅,长行、兄弟、甥侄仅三百人,一旦闻此覆族之言,宁死不敢承命。况圣上高明之德,覆于八荒,岂可轻议!'”[8]崔慎由出自山东高门清河崔氏,“有中外亲族数千口”,足见其家族的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