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夺食
这十八人中,仅有两个是女人,剩余的都是二十至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沾着血,人人的神情都透着一股狰狞和疯狂。这是一批受了巨大刺激的人,说是单身,其实都是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了所有亲人的人,他们无一例外赤红着眼睛,咬牙切齿,一副豁出去的神态。
我觉得这些人不像是出去找食物的,倒像是想出去报仇的,和秦九洲最后对视一眼,他冲我点了点头,一行人拿着警局的武器离开了安全范围。
动物都怕火,所以他们临走时用桌子腿一类的东西,混合着打火机的机油,做了十来支火把。警局里留守的人都站了起来,隔着安全大门眺望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由于有火把的原因,在可视范围内,没看见他们遭受什么袭击,不过,等他们转过拐角口,就看不见情况了。
上帝保佑,希望他们能平安回来。由于这是第一批出去寻找食物的人,所以警署里的其余人也开始关注起来,大部分人都凑在玻璃门前,反倒把我给挤后面去了。前面的人群把我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让我一时间有些气闷,便在我使劲儿想往前窜时,从外间突然传来数声急促的枪响。
挤挤攘攘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侧耳倾听。我心知是秦九洲他们遭遇危险了,外面那么多变异的老鼠、猫狗,他们会遭遇危险和战斗这一点,我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听见枪声时,还是让我整颗心脏都跟着揪了起来。枪声一共响了八下,紧接着就没动静,谁也不知道出去的那批人情况如何。
这警署是三层楼,本来可以去天台上眺望情况,可惜那边刚好有两栋高楼,直接把视线挡住了,因此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等待是个煎熬的过程,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等的我几乎忍不住想爆粗口时,挤在门口的人群突然发出惊呼:“回来了,他们回来了!”紧接着大门打开,一群浑身浴血的人冲了进来,一冲进安全范围,那帮人就坐在地上直喘。
我一眼看见了秦九洲,他腿似乎又受伤了,跑起来一瘸一拐,比之前被狗咬那次还严重。我赶紧迎上去,心里焦急,道:“腿受伤了?”他点了点头,没说话,而是将背上一个胀鼓鼓的背包放下来,转而怀抱到胸前。
背包应该是在超市里拿的,是崭新的旅行包,上面还挂着标签。包胀鼓鼓的,不出意外里面应该是吃的。
我打开一看,里面放着饼干、巧克力、罐头、压缩面、咸菜一类的东西,才看了一眼,秦九洲就把背包拉起来,并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看周围的人。
我顺着一看,发现警局中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上来,盯着这帮人带回来的包。去的时候是十八个人,而现在,回来的只有七个,队伍里唯二的两个女人都没能回来,毕竟除非经过训练,否则普通女性在体能上先天就比较劣势。
余下的七个人,包括秦九洲和那个警察,每人都背着一个包,看起来挺多的,但警署里的人更多,这几个包加起来,也不够所有人分的。
此刻我和秦九洲离的很近,他腿在流血,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显得很虚弱,微微靠着我,对我耳语道:“扶我到墙角,咱们去那儿吃,处理一下伤口。”
我看了看周围的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点了点头,扶着秦九洲打算往墙角走,但还没动,一个带孩子的女人率先发话了。她没有对我们说话,而是对着警察说话,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个警察的名字了,他叫李猛,警局的人都叫他小猛。
那女人抱着饿的哇哇哭的儿子,道:“警察同志,先给我孩子分点儿吃的吧,他饿的不行了。”她这一开口,其余带娃的家长也立刻跟着应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再苦不能苦孩子,这些人把孩子往前一推,真叫人拒绝不得。
李猛脸色有些不好,但却没有反对,他打开自己护着的包,开始给带孩子的人分食物,杯水车薪,很快他的包就空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没分到,还有伤患,也借着病人的名义,打算等着分食物,没有人问一句:剩下没回来的人怎么样了。
我看见李猛空荡荡的背包,心里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李猛分完自己的装备包,人群将目光转向其余人,然而,其余人显然没有要分食物的打算,都如同秦九洲一样,纷纷将包护在胸前。
人群中有人急了,喊道:“我老婆受伤了,李警官,赶紧给她弄点儿吃的吧。”从一个刚毕业的片儿警,一下子被人尊称为警官了。李猛搓了搓手,看向另外几个有背包的人。其中一个留着鸡公头的人冷冷道:“我们十八个人去,七个人回来,都是拿命拼来的东西,凭什么要分?”人群顿时急了,强烈的谴责声蜂拥而至。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见他老婆都快死了吗!”
“给小孩子一点吃的怎么了!怎么能这么自私!”
“我觉得大家应该平分,李警官,你是警察,你组建队伍出去找吃的,难道回来不该分吗?事儿你得管啊。”
李猛脸色涨红,手臂上还在流血,半晌憋出一句:“我的食物已经分了,这是他们自己的私有物,我没有权利管。大家要吃东西,可以组织人再去。”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翻天了,顿时所有人都将火力对准了李猛。
“你怎么当警察的,孩子都快饿死了!什么叫私有物,不是去超市抢的吗,你们给钱了吗?”
“那家超市是我的!”一个中年男人吼了一句。
一时间,所有人都拿起道德的武器,将这帮刚刚拼命回来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李猛毕竟还年轻,禁不住太多事儿,被骂的脸色几度变幻,才喘着粗气道:“我的食物已经分了,当警察该做的我都做了。至于他们……他们的食物我管不了,这次出去他们都受伤了,不可能再出去寻找一次食物……都分了,他们也别活了,要吃东西,自己去!”
人群立刻叫骂开来,激动的已经挽袖子准备群攻李猛和我们了。秦九洲虽然提前给我打过预防针,但我实在没料到,食物拿回来后,情况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还严重。我只觉得难以置信,这些人来警局求助,李猛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穿上警服,承担着警察的责任,可以说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辛苦。
可现在,这个敬业的年轻警察,却被一帮人用如此恶毒的语言侮辱着,他们仿佛忘记了不久前,是谁在照顾、安抚他们。相比于我的震惊,秦九洲却显得很镇定,在随时可能发生群攻斗殴的人群前,他镇定的有些不可思议。
他怎么可以这么冷静?仿佛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秦九洲微微侧头看着我,此刻我俩离的很近,他一双眼睛幽黑而深沉,缓缓道:“我是个商人,商人最了解人的劣根性,这个情况我早就想到了。”
该出力的时候想着自保,让别人去冒险,食物拿回来了,又拿出道德和舆论的武器来分一杯羹。小孩儿、病人统统都可以成为舆论的借口,而一但舆论和道德不起作用时,这些人就要卷起袖子,替天行道了。
我们被围了起来,除了我,其余七人几乎都带着伤。周围都是些青壮年男女,女人愤怒的骂着,男人喘着粗气,眼红耳热,撸着袖子,挥舞着拳头,似乎我们再不分食物,就要揍扁我们。
我心里觉得愤怒极了,这些人,哪怕问候一句也好。死了十一个人才带回来的食物,没人问过那十一个人的情况!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要东西,不给的话,李猛就不配当警察,我们就不配当人!因为我们不懂得照顾孩子,不懂得照顾伤患,不懂得团结,我们自私自利!多么可笑的逻辑。
可偏偏,我们现在就被这个逻辑包围着,如果这帮人真的冲上来,我们绝对是敌不过的。顿了顿,我悄声道:“要不把食物分了吧,咱们留一顿?”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秦九洲闻言,用一种看蠢货的目光看着我:“我的腿这次伤的很严重,如果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都要待在这儿,那么,我四天内不可能再出去找食物,咱们吃什么?”我看着他血淋淋的腿,想给他包扎,但现在不是时候,周围的人情绪太激动,随时可能冲上来。
想了想,我道:“他们有了这次教训,应该就会自己出去找吃的了。”
秦九洲笑了一下,道:“你太天真了,是,他们把咱们打劫完之后,确实会自己去找吃的,毕竟我们已经受伤不可能再出去。可是,他们到时候带回来的食物,是不可能给咱们吃的。”
“不、不至于吧……毕竟我们也给他们分了啊。”我试图反驳秦九洲的话。
他嗤笑一声,道:“怎么不至于?他们出去找食物,无外乎两个结果,失败的死在外面,成功的活着回来;每个成功的人都有自己的食物,他们守着自己的食物,可以过好几天,而分给我们,意味着他们还要出去继续找食物,继续送死。”
顿了顿,他又道:“即便愿意分给我们,那么谁来分?把谁的食物分给我们?这个警局里,李猛就是领头羊,所以他们要东西的时候,都找李猛要。可一但他们自己掌管自己的食物,没有李猛这个领头羊时,就会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谁都不愿意分,谁都怕吃亏……这就是人。”
我一时间目瞪口呆,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秦九洲的话,不由道:“你早就想到这些了?”秦九洲微微点头,作为一个商人,他对人性还真是了解透彻。
我道:“可你想到又有什么用,现在的情况……”我示意他看周围的人。除了我和秦九洲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外,其余六人也跟周围的人吵了起来,李猛则脸色铁青的站在一旁,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
“我们拿命弄的东西,谁他妈敢抢,我跟他玩命!”
“别跟我提孩子!你那么爱你的孩子,你他妈怎么不出去找吃的啊!”
“我不是人?我现在才发现,人这个东西真他妈恶心!来啊,来抢啊!谁来老子弄死谁!”大战一触即发,情形十分紧张,李猛再坚强也毕竟才二十多岁,他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弄来的食物,在第一时间就分光了。
可现在,所有人都在骂他,看他那委屈和百口莫辩的神色,我都觉得心疼了;反观秦九洲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神情,我立刻知道他心里八成有谱,二话不说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道:“行了,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李猛太憋屈了,赶紧帮帮他。”
秦九洲疼的一抽气,摸着手臂,神情扭曲了一下,恶狠狠道:“你是第一个敢掐我的女人!”
我道:“你妈没掐过你?”
秦九洲突然抿了下唇,冷冷道:“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出血死了,所以没掐过。”我一懵,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顿时觉得过意不去,张口欲要道歉,秦九洲却一把将我推开了,面色不善,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微微提高音量:“我说,都静一静。”他的声音四平八稳,在群情激奋中,根本没人理他。
秦九洲冷笑了一下,突然劈手将李猛放在腰间的枪拔了出来,紧接着二话不说,对着上方过道的灯打了过去。便听砰的一声巨响,灯管炸裂,警署猛地暗下来,枪声顿时将激愤的人群给镇住了。
李猛一按自己的腰间,顿时憋红脸道:“把枪给我,你拔我枪干嘛!”
秦九洲却是不答,反而将枪口直直对着李猛,懒懒散散的说道:“把警服脱了。”
什么?我一时懵了,不明白这姓秦的在唱哪一出,用枪震慑这帮人我可以理解,但他这枪口也不该对着李猛啊!
这一声枪响,使得周围激愤的人群安静下来,目光全都聚集到了秦九洲身上,自然,连带着旁边的我,也跟着一起接受注目礼。
我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而且是一帮情绪极其不稳定的人,生怕他们会突然爆发起来,一时间别提多紧张了。李猛作为一个警察,出其不意的被人把枪给卸了,一时间又急又气,不停的让秦九洲还枪。
反观这姓秦的虽然受了伤,依着墙壁而站,整个人看起来懒懒散散的,目光却是森冷而锐利,紧抿着的嘴角没有一丝弧度,只是冷冷的让李猛脱衣服,显得格外不近人情。被一把枪指着脑袋,再加上握枪的人看起来又冷血无情,因而李猛虽然气愤难挡,却不得不慢慢的脱下了警服。
他将警服提在手里,压抑着愤怒,哑声道:“脱了。”
秦九洲冷漠的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意,懒懒道:“很好,把衣服扔地上。”李猛狠狠咬了咬牙,将警服扔在了地上,秦九洲紧接着便调转枪口对着周围的人,漫不经心的游移着,吓的周围人纷纷后退,生怕被他的枪口给盯上。
紧接着,便听他道:“现在,这个人已经不是警察,他没有责任去照顾你们,想要什么东西就自己去争取,谁敢闹事,我现在就杀了他!”旁边的李猛一怔,这才明白过来秦九洲这么做的用意,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委屈,眼睛红了一下,却没有出声反驳。
警察也是人,这短短两天的时间,李猛承担的太多,也受了太多委屈。直到此时,我才明白秦九洲的目地,他这手段虽然强硬,却相当有效。人群中还有人愤怒的反抗,骂道:“杀人是犯法的,有本事你开枪啊!我们这么多人,你真敢开枪,一人一脚也能把你踩死!”
那人话音刚落,秦九洲猛地将枪口移过去,紧接着便又是一声枪响,只听砰的一声,那人的手臂顿时就被打穿了,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我吓的浑身一哆嗦,盯着那人流血的手臂,大脑里嗡鸣一声,心说:他居然真的开枪了?他不是个商人吗?为什么枪法这么准?
一见血,人群更加惊恐了,纷纷往后退,秦九洲反而笑了笑,侧头对我说:“看到没有,这就是人。他们虽然人多,但他们不知道我的枪口会对着谁,所以谁都不愿意出头,因此那个人说的,一人一脚把我踩死的情况,是不会出现的。”
我咽了咽口水,盯着秦九洲似笑非笑的脸,一瞬间只觉得这人有些陌生。初见时,这人显得很成熟稳重,相当有魄力,开着直升机说走就走了;后来相处了一天,稍微熟悉后,就发现这人嘴巴很毒,时不时就能把人给噎死;再后来,我又发现这个人十分自恋和高傲,总是一副我很牛的样子。
可现在,秦九洲这一枪,让我对他的认识又发生了新的改变。我意识到,这人真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站在一帮随时可能发疯的人中,还面不改色,含笑开枪,这一点我自认为是做不到的。
人群退了开去,这个七人小分队,再加上我,被单独隔离了出来,人群窃窃私语,面带怒色,却没有人敢再靠过来。
这时,秦九洲对其余六人道:“咱们如果分开,难保不会有人来抢,在救援队来之前,咱们几个先结成一个团队,没意见吧?”除了李猛,其余五人纷纷点头,人多力量大,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联合起来,绝对会被周围饥饿的人给抢的一干二净。
李猛坐在墙角,盯着地上的警服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围的人群中浮动着哭声,我们八人吃完食物便轮流休息,提防着周围的人会来抢吃的。用秦九洲的话来说,给他们分吃的,是治标不治本,只有激发他们自己的求生欲,让他们自己出去找吃的,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在这样的环境中,牺牲自己,去养一帮贪生怕死、毫无感恩之心的人,是非常愚蠢的。
到了下午六点多,果然有人受不了,终于迈过了心里那道坎,开始组建队伍。没多久,便有好几拨人出发,警署里除了我们,就剩下些老弱妇孺。
出去的队伍里,有些人回来了,有些人没回来,警署里交织着狼吞虎咽的进食声和哭声。哭声多来自于家人出去找食物却没有回来的人,没有回来就意味着死亡,与之相对的,是回来的人给家人带回的食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九洲在对人性的预测方面,当真十分准确,那些回来的人,几乎人人负伤,他们都知道了食物的珍贵性,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出去一次,因此所有活着回来的人,都紧紧守着自己那份物资,没人愿意分出一丁点儿食物。
警署中的哭声比白天更为惨烈,让人内心极度的烦闷,在这种声音的环绕下,根本难以入眠。我自认为不属于什么大善人,但也绝对不是坏人,这种自己守着吃的,一帮老弱妇孺却饿的直哭的情形,让我的良心如同在热锅里煎熬。
队伍里的其余人,脸色也都很难看。我相信,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谁会因为守住了食物而开心。但把食物分出去,我们死;把食物留着,他们死;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能两全的方法,所以在选择活下来时,我们也只能承受内心的煎熬。
第二天天明,席地而卧了一夜,醒过来时我浑身都痛,唯有大脑清醒了很多。紧接着,我发现很多人都聚集在大门口的位置,昨天还充满哭声的警署,在一晚过后,却显出了一股诡异的安静。
我看见秦九洲也站在门口的位置,便艰难的钻了过去,刚想问他怎么回事,眼前的情况,就将我给惊呆了。
由于是玻璃大门,所以我们可以透过大门,很清楚的看见外面的情况。我狠狠的眨了眨眼,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再一睁眼时,眼前的情况却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率先看到的是苍蝇,铺天盖地,密密麻麻,黑云一般的苍蝇,飞舞时那种嗡嗡的振翅声,非常清晰的传了进来。灾难过去已经三天,经过三天的孵化,那些尸体上的蛆虫,都变成了苍蝇,整个隆鲤都被苍蝇给占领了!
人群中一个人结结巴巴的说道;“怎、怎么这么多苍蝇,就算是死人身上来的,从蛆变成苍蝇,也得六七天时间,怎么、怎么这么快?”他这话提醒了我:对啊,今天是灾后第三天,蛆变成苍蝇,不可能这么快才对。
苍蝇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最主要的是,警署外面的空地上,一夜之间,竟然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往外望去则更恐怖,那些原本低矮的行道树,一夜之间,全都长成了参天大树!
此刻,从警署的位置往外看,外间的楼房和道路都被植物给覆盖遮挡,满眼尽是绿色。整个隆鲤,如同变成了一片丛林,林间飞舞着一团一团黑云般的苍蝇,如同换了一个世界。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因为此刻,我自己也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高大的树木上,攀爬着粗壮的藤蔓类植物,绿化带种植的低矮阔叶类植被,此刻足足长到了两三米高。那生机勃勃,布满视野的野草,那些在植被间偶尔露出来的建筑结构,还有从林间透下来的阳光,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奇幻的梦境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艰难的将目光收回来,视线回到警署,看着这里面现代化的布置,再看看外面天翻地覆的变化,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我们队伍里,一个姓马的男人喃喃道:“这是世界末日吗?”
另一个姓王的道:“电影里的世界末日,可不是这样的,你觉得眼前的场景像末日吗?”我搓了搓脸,听着二人的对话,大脑迅速运转着。
像世界末日吗?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没有如美国片里拍摄的那样病毒爆发,人类苟延残喘,没有满目疮痍,反而,我们眼前所展现出的世界,可以说是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即便是身处警署,隔着玻璃门,我也能感受到那种大自然的生机。
空气中有从外面飘来的尸臭味,但这种臭味没有昨天那么浓,仿佛是被植物的气息给中和了,空气中蕴含着草木特有的清新,除了苍蝇嗡嗡振翅的声音外,还能听到热烈而清脆的鸟鸣声。与其说是世界末日,不如说是这个钢筋水泥的地球,突然获得新生了。
警署内的众人挤在一起,神情惊疑不定,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却没有人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便在此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哎哎,你们看这墙是怎么回事!”那是个中年女人,她声音很高,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顺着她所示的地方一看,却见这警署左侧的墙面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很多裂缝。
这些裂缝有大有小,小的犹如毛线,粗的足有一指宽,使得整面墙看起来十分危险,仿佛随时会塌一样。
李猛大惊失色,说:“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边说,他一边朝那墙靠近了。我和秦九洲跟着凑近一看,发现这墙体的裂缝中,竟然密密麻麻长满了一种根须状的东西,而且这东西俨然像是活物一般,还在不停的蠕动,墙体便是被这些东西给撑裂开来的!
这几天我真是被吓的麻木了,看见此种情况后,反而淡定下来。秦九洲从办工桌上拿了支笔,顺着裂缝往里戳那东西。
一瞬间,那玩意儿便将钢笔给缠住,它们看起来是某种植物的根须,但力量却十分大,钢笔被它们缠住不到三十秒的时间,便一点一点的弯曲,最后整个儿断开,墨水顺着流出来,染污了墙面。
众人齐齐变色,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件事:它们还会不会长出来?会不会把墙体给撑烂?会不会攻击人?连钢笔都轻而易举的弄断,人的皮肉岂非更是脆弱?这一下,人群都哗的后退了一步,看这墙的眼神,就跟在看怪物一样。
秦九洲盯着墙上的墨水,压低声音对我说道:“看样子这警署也不再安全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焦躁和恐慌,开始思考对策,其余人也开始商量着后路,却都没有什么靠谱的主意。
便在此时,秦九洲冲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凑近一些。这会儿人多,看他的模样,像是要跟我说什么悄悄话,我当即便附耳过去。
秦九洲压低声音道:“这地方已经不安全,咱们得尽快离开。你听着,我现在需要你帮忙。”
帮忙?我立刻道:“要我做什么?”
他道:“现在周围的情况不明,这个世界……已经变了。我们这里的人大部分都负伤,目前急需药物,你有那个奇怪的空间,我需要你把那个空间弄清楚,然后利用它,尽可能去弄些药品回来。”
我一听这话就慌了,心说:那个白色空间,用一次最多坚持五六秒,用完我整个人就如同体能被抽空一样,站都站不稳,我怎么可能利用它去弄药品?难不成我能在五秒之内来回吗?再退一步说,那个空间我自己都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怎么利用它?
我将这番话一说,秦九洲却是不听,他漆黑的目光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我,缓缓道:“我没有要求你一定成功,但你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因为我们没有别的路可选了。”他指了指裂开的墙壁,又指了指外面。
看着秦九洲苍白的脸,我深深吸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逃离S市时,是秦九洲开着直升机;坠机后,是他背着我往丛林外走;到了警署,是他出去找食物,然后一瘸一拐的跑了回来。
现如今,秦九洲已经不是两天前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人了,两天前的他身形挺拔,意气风发,而现在,他神色苍白疲惫,走路都是瘸着脚的。
在这种时候,我必须得坚强起来!想到此处,我缓缓道:“好,我看看能不能把那个空间给研究出来。”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秦九洲守在我旁边不远处,我开始思考起来。那个古怪的白色空间,一共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坠机的时候;第二次是受到老鼠攻击的瞬间;第三次是在车里受到袭击时。空间每一次出现,似乎都是在我性命危急关头,更确切的说,是我想要求生、想要逃避危险的时候,那个空间就会出现,让我躲过危险。
每一次伴随着空间的出现,我的大脑都会出现奇特的反应,大脑内部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漩涡,而秦九洲之前也说过,空间出现的一瞬间,我额头处有一闪而过的光。这一切是不是意味着,那个空间的出现,和大脑有关?它或许和我的大脑是相连的?
想到此处,我决定试一试,当即便闭上眼,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大脑里,试图再一次感觉到那个无形的漩涡。
我以为这种毫无章法的摸索,可能会不停的碰壁,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感应的一瞬间,那个漩涡就出现了。下一秒,我的大脑里清晰的‘看’到了那个白色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