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塞勒姆驱巫案(1692)
在采用《半道信约》后的三十年里,清教牧师不断地向他们的会众们进行哀婉动人的演讲,责备他们未能保持第一代清教徒的理想主义。当看到新英格兰人变得更加世俗化和个人主义,对限制他们经济行为的规定远没有以前那么理解和容忍时,一位牧师悲伤地说:“新英格兰本来是一块宗教殖民地,而不是贸易殖民地。”到1690年,清教徒们已经不再把集体和社区利益放在第一位了。随着新英格兰人更加执着地追求经济利益,人口从城镇中心分散开来,社区结构也开始松散。新英格兰更多地参与到国际贸易中,鼓励竞争意识和个人主义,财富的分配越来越不均衡。因此,约翰·温思罗普关于建立一个由互惠与慈善支撑的宗教社区的愿望在物质主义和贪婪私欲不断膨胀的社会现实面前逐渐黯然失色。
塞勒姆驱巫案(1692)
在新英格兰,这些情况对马萨诸塞的塞勒姆影响最大。塞勒姆由塞勒姆镇的港口地区和塞勒姆村的农场地区组成。截止到1691年,贸易和经济的快速增长使塞勒姆镇成为马萨诸塞殖民地的第二大港口,但镇上生活富裕的商人和村里勉强度日的农民之间冲突不断,村民们非常不满镇上居民在塞勒姆的政治优势。塞勒姆村位于塞勒姆镇教堂西部六英里处,村子里有两大家族,波特家族(Porters)和普特奈姆家族(Putnams)。波特家族与镇上的商业精英联系密切,在塞勒姆的政治势力较强。他们主要居住在村子的东部,耕种着较肥沃的土地,从塞勒姆镇的繁荣中获利也较多。与此相比,大多数普特奈姆家族成员居住在塞勒姆村较贫瘠的西半部分,几乎享受不到塞勒姆镇商业发展所带来的好处,政治影响也较弱。塞勒姆村这两大家族之间的竞争正是马萨诸塞殖民地城镇与乡村居住者之间紧张关系的体现。
1691年末,几个塞勒姆村的女孩请求来自西印度群岛的女奴泰图芭(Tituba)给她们算命并讲解巫术。泰图芭以讲述黑人民间传说中有关吉凶预兆、伏都崇拜(voodoo)和魔法巫术的故事而小有名气。她是由村里的牧师塞缪尔·帕里斯(Reverend Samuel Parris, 1653—1720)带到村子里的。此次听她讲故事的女孩中间也有帕里斯九岁的女儿贝蒂·帕里斯(Betty Parris, 1682—1760)。1692年2月里的一天,天气异常寒冷,贝蒂突然患了一种奇怪的病,此病类似于癫痫但又不同于癫痫。她嘴说胡话,乱扔东西,钻到桌子底下,因痛苦而身体扭曲,并且口口声声说自己发烧。医生找不出任何病因,便猜疑说小女孩的问题可能有超自然的力量作怪。当时的新英格兰人普遍认为,女巫总是以孩童为目标,而贝蒂的症状使医生的论断更加神乎其神。当贝蒂的其他玩伴也表现出相同症状时,人们开始对巫术产生恐惧,而很少去怀疑女孩生病的真实性了,结果连当地的法官也不顾法庭正常的程序性保障措施而妄下结论。具体而言,当有人声称曾看到一个酷似被告的幽灵正在折磨受害者时,法官们便无视法律关于这种“鬼怪证据”的禁令而对被告做出有罪判决。起初,泰图芭害怕成为这起蹊跷事件的替罪羊,在面对受折磨女孩的可怕证词时,她坚决否认了任何指控。后来,考虑到认罪也许是避免绞刑的一个出路,泰图芭便宣称她和另外四个女人都是女巫,并称撒旦曾经接近她,要她在魔鬼书上签字。她的认罪使大多数怀疑者无话可说,这使她从一只可能的替罪羊转变成一场大规模迫害的中心人物。
“要清醒、警惕,因为你的对手——魔鬼,就像一只咆哮的雄狮,到处游走,捕捉可以吞食的一切猎物。”这是耶稣十二使徒之一彼得在《圣经新约》中的警告。新英格兰的清教徒们狂热地信守着彼得的谶语,搜寻着隐藏在他们自己和邻居的灵魂上的那些污点,哪怕是最模糊的污点也不放过。许多被告被关进了牢房,那些犯巫术罪的人试图通过嫁祸他人来避免死罪。这种歇斯底里的诬告反映出塞勒姆村民的内部分化。大多数指控来自村子的西半部,其中,仅普特奈姆家族的指控就占了三分之一。他们的目标直指西半部以外与波特家族有经济或婚姻关系的村民。随着混乱局势的扩大,对巫术的恐惧甚至撕裂了友谊与家庭的纽带。牧师被小孙女谴责,母亲被七岁的女儿指控,丈夫与父亲被妻子和女儿痛斥。到了1692年秋,塞勒姆的疯狂指控渐渐衰退。人们开始质疑,怎么会有那么多值得尊敬的人被指控有罪?受过现代知识教育的殖民地精英们也对笼罩塞勒姆的这场政治迫害百思不得其解:塞勒姆,一个文化如此发达的地方,却如何使很多人在瞬间堕入撒旦的魔窟?1692年10月,威廉·菲普斯总督(William Phips, 1651—1695)发布命令,禁止任何因巫术而入狱的事件发生。但当时仍有一百多个被告在监狱,二百余人被指控,五十多人通过认罪而获释,二十人因被指控行巫而被处死。1693年初,菲普斯赦免了所有与巫术有关的受害者,终于给这桩恐怖事件画上了句号。
对于塞勒姆巫术审判,人们有各种各样的解释。解释一,这是因为清教教士科顿·马瑟(Cotton Mather, 1663—1728)的重要影响而爆发的。因为马瑟曾对波士顿的一名爱尔兰洗衣女工的行巫经历进行详细描述,其描述与本案中受害女孩的症状极其相似。解释二,小女孩们的病症被误诊了。她们患的是一种叫作“痉挛性麦角中毒”(convulsive ergotism)的疾病,该病是由于摄取被麦角感染的黑麦而引起的,会导致皮肤过敏、呕吐、胸闷及幻觉等强烈反应。解释三,法官单凭传闻、谣言、谎话、猜测以及其它无稽之谈作为指控证据,而被告既没有法律顾问,又没有正式的上诉渠道,他们所能得到的有限保护因他们的机敏程度和在村里的影响而不尽相同。解释四,塞勒姆法庭对于检举巫术这类案件的热情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法官们想要转移人们的视线。法官中的许多人都曾参加过1688年塞勒姆与印第安人之间的一场战争,那场战争由于他们没有组织有效防御而失败,他们为此一直受到村民的鄙视,而用驱巫案作障眼法可以使人们较少地关注他们在那场失败战争中的责任问题。最后一种解释是,有确凿证据显示,大多数被告的经济条件一般都比原告优越,许多原告家庭在被告获罪后会得到一笔财富,而就在这场驱巫案爆发之前,塞勒姆教堂会众早已分裂为两派,两派会众在此案中分别为原告和被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