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社会研究及其方法

研究是人们认识世界的一种自觉的行动，它不仅仅是科学家在实验室中进行的观测行动，也不仅仅是学者在书斋里引经据典的文字工作，研究实质上是人们发现问题、寻求解释、解答问题的全过程。只要存在着使人类感到迷惑不解的现象，就会引出问题，为了解答问题，就要进行研究。

人们在研究中可以运用各种求知方式来说明和解释所研究的现象。但在科学研究中，科学家是在一定的理论和方法论的指导下，运用系统的经验观察和逻辑推理方法，通过建立科学理论来解释具体现象，并力图说明普遍的因果规律。本书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社会研究”这一概念，它泛指对社会现象的科学研究。为了理解社会研究的含义，我们还应当了解社会调查、社会学研究等概念。

一、社会研究与社会调查

社会研究（Social Research）是个比较宽泛的概念。它既包括社会科学各学科的研究，也包括各个社会工作部门的研究。在一般情况下，科学家并不对这一概念作严格的定义。例如苏联学者认为：“任何有关一定社会生活现象的研究都可称为具体的社会研究。”美国学者也持相似的看法。只是在一些专业场合，科学家才将它限定为社会科学各学科的科学研究。有时为防止概念混乱，他们不笼统地使用社会研究一词，而直接用社会学研究、人类学研究、政治学研究或经济学研究。

社会调查（Social Investigate）与社会研究不同；通俗地说，社会调查是一种了解客观事物的感性认识活动，而社会研究是一种通过对感性材料进行思维加工来探索真理的理性认识活动。从科学的程序上看，社会调查实际上是直接收集社会资料或数据的过程，它是社会研究的一种途径和手段。社会研究要对所收集的数据或资料进行加工、分析和推理，以求确定社会现象的性质和规律。社会研究包括收集资料的过程，但收集资料并不局限于社会调查，人们还可以采用实验法或文献法。文献法指收集第二手资料的方法，如收集历史资料、档案材料、统计资料等等，许多理论性研究都是采用这种方式。

这里应当指出，社会调查的概念，国外与国内有不同的用法。日本社会学家福武直的定义与国内的通常用法比较接近；他认为，社会调查“就是实证地抓获社会现象的一种方法，具有通过直接实地调查收集所谓实在的数据并由此进行分析的特色”。

英美等西方国家使用的“Social Survey”一词，中文通常译为“社会调查”，但它的含义与我国的社会调查概念是不同的。英国的《社会学百科全书》中定义，Social Survey“是通过一种预先设计好的询问方式来收集社会数据”。另一本辞典中定义：“Social Survey是对生活在特定地理、文化或行政区域中的人们的事实进行系统的收集……（它）虽然常常包括说明性或描述性材料，但它一般是数量性的。”美国的教科书中指出：“Social Survey一般指对研究总体中抽取出的样本询问问题的方法。”“Social Survey很接近人口统计，两者的主要区别是，前者通常是考察人口总体中的一部分样本，而后者一般是记录所有人的有关情况。”在西方，“社会调查”（Social Survey）是随着抽样方法和问卷方法的发展而形成的一套结构化的资料收集方法。它常常被称为抽样调查和问卷调查。这种方法多使用事先设计好的问卷表格，并按照统计学的抽样原则抽取被调查者，资料回收后一般都利用计算机进行统计分析。由于这些特点，“Social Survey”译为“社会统计调查”、“Survey Research”译为“统计调查研究”较为恰当。在未加说明时，本书一般都使用这一译法，以便区别于我国的社会调查概念。因为后者的范围更广，它既包括社会统计调查，即结构化的收集数据资料的调查，也包括利用参与观察、个案访问、座谈会等方法收集资料的个案调查和典型调查。

二、社会研究与社会学研究

社会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它可以从各种角度划分为不同的子系统。如从社会的构成要素上分为人口、地理环境、社会关系、社会制度、社会意识等等。从社会生活方面分为劳动、家庭、文化、闲暇、教育等领域。从社会行为的性质上划分为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心理等等。

对于这个如此复杂的社会系统，只能分门别类地加以研究，在社会科学中是建立各个独立的学科，它们各自以特定的角度来探索特定的社会现象。各个社会工作部门的研究工作也是如此。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社会研究泛指各种具体地、分门别类地对某一社会现象或社会问题的研究。具体的社会研究一般是在某一学科范围内进行的，这是由于科学分工的缘故。当然，这并不排除各学科的协作。在具体研究同一现象时，经常会打破学科界线，相互交叉。例如，对城市的综合治理问题就需要多学科的协作。但这种协作研究是针对更具体的现象或问题。在协作中有可能形成新的交叉学科，它们是更具体的学科（如城市学）。

正如不存在包罗万象的自然科学一样，对社会的研究也不可能形成一门总的社会科学。社会科学的各学科，如经济学、政治学、法学、教育学等，都是从某一侧面来研究社会现象的。社会学也不例外，但它的侧重点不是某一活动领域，而是侧重研究社会的基本性质、社会整体的结构与内部联系，以及人类行为和社会生活的一般方式。

社会学旨在探索人们的社会行动和社会关系，换句话说，是探索个人、群体、社会三者之间及其内部各组成部分之间相互作用和相互影响的原因及结果。社会学研究包括：“由于人们的相互作用而产生的风俗、结构和制度，形成和削弱这些风俗、结构和制度的力量，参加群体和组织对于人们的行为和性格所产生的影响。此外，社会学还阐述人类社会的基本性质，这包括地方性和普遍性，并阐述保持连续性和引起变革的各种过程。”

作为社会研究之一的社会学研究，它的主要特点是：综合性与实证性。

1．社会学研究注重社会现象之间的联系，特别是注重对影响社会现象的各种因素进行综合分析。例如，影响一个社会人口增长的主客观因素有很多，如经济因素、心理因素（个人生育意愿）、政治因素（国家的生育政策）、科技因素（医疗卫生条件）等等。但社会学研究并不孤立地分析其中某一因素的影响，而是注重分析在不同的社会制度、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历史时期所有因素是如何发挥作用的。这种综合分析并非仅仅将各学科的理论、方法和观点综合起来，而是引入新的视野，在与各有关学科密切合作的基础上，探讨社会不同层次之间（个人、群体、组织、社区……）以及社会各个组成部分之间的相互作用，探讨制度化的社会形式与人的社会行动之间的相互影响。

2．社会学注重对社会的实证研究。社会学把社会整体的性质问题——如社会的组成、社会结构、社会秩序与社会关系的形成、社会变迁的原因、社会发展规律等等——作为自己的主要研究领域。这一任务在过去一直是由社会哲学或历史哲学承担的。但哲学并不能提供真实可靠的知识。德国学者赖欣巴哈指出：“哲学是在找出科学答案的手段尚未具备时对问题的回答。”从某种意义上说，社会学是社会哲学的实证化。从社会学的奠基著作《实证哲学》（孔德，1830—1842）这一书名就可以看出这门学科的实证性。可以说，社会学是试图用各种科学方法来解答过去由社会哲学或历史哲学所回答的问题。由于这一目的，实证方法和科学方法论在社会学中具有特殊的意义。

三、社会研究方法体系

社会研究方法同科学方法一样，可分为三个层次：（1）方法论；（2）研究方式或研究法；（3）具体方法与技术。

方法论 主要探讨研究的基本假设、逻辑、原则、规则、程序等问题，它是指导研究的一般思想方法或哲学。社会研究方法论要探讨的主要问题是：（1）社会科学能否像自然科学那样客观地认识社会现象？（2）是否存在客观的社会规律？（3）应采用何种方法来研究社会现象？（4）如何判断社会科学知识的真理性？（5）人的主观因素（如价值观、伦理观）对社会研究有什么影响？

研究必须以一定的理论和方法论为指导，但方法论并非统一的。方法论是与一定的哲学观点和学科理论相联系的。不同的理论学派有不同的方法论。例如，实证主义学派主张采用自然科学的实证方法解释客观的“社会事实”，并用精确的数量分析来发现社会现象之间的因果规律。而人文主义学派否认社会规律的存在，它们主张用阐释或理解等主观方法来说明具体的社会历史事件。马克思主义学派则强调要以辩证的、历史的、发展的、相互联系的观点分析社会，并揭示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

不同的学科也有不同的方法论。例如，经济学提出：“经济人”的假设，认为人的行为是理性的，是由其经济动机决定的。而社会学的基本假设之一是，人的行为是受社会结构或社会环境制约的。

在社会研究中应遵循何种方法论，是一个实践的问题，因为研究社会现象有各种可供选择的方法论、研究途径和判断标准，这就要对具体现象作具体分析。有些社会现象——如人口发展——是适于用自然科学的数量化方法分析的，而有些社会现象——如社会规范的形成与变化——目前还只能用历史、哲学或人类学的方法加以研究。因此，在做具体研究时，研究者一般是根据研究课题的性质来选择更适于这一课题的方法论和学科理论作为指导，或者是根据自己在理论、方法论方面的专业特长来选择适当的研究题目。

研究方式 指贯穿于研究全过程的程序和操作方式，它表明研究的主要手段与步骤。研究方式包括研究法与研究设计类型。

各门学科常用的研究法可能有所不同，如自然科学多采用实验法，历史学则主要运用文献考据法，法学常用案例研究法，这是由于研究对象的不同所致。在社会研究中有四种主要的研究法：统计调查研究、实地研究、实验研究和间接研究。前两种属于调查研究方法，目前在社会研究、特别是在社会学研究中，它们是最常用的研究法。

研究设计是对研究类型、研究程序和具体方法加以选择并制订详细的研究方案。不同的研究类型和不同的设计方案也决定了不同的研究方式。研究设计的类型可从各种角度来划分，其中主要有：（1）从研究目的上可分为描述性研究、解释性研究和探索性研究。（2）从研究的时间性上可分为横剖研究和纵贯研究。（3）从调查的范围上可分为普查、抽样调查和个案调查。此外，还可划分为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宏观研究与微观研究等等。

在许多社会研究中，研究设计的任务还包括确定抽样方案和测量方法。抽样是依据统计学原理从研究总体中抽取出适当的样本。测量是制订操作化方案对所要研究的概念加以有效计量。本书第四、五章将介绍研究程序和研究设计的问题，第六、七章分别介绍测量和抽样的方法。

具体方法与技术 研究的各个阶段使用的具体方法技术主要包括资料收集方法、资料分析方法和其他技术手段或工具。

社会研究的主要资料来源有：询问记录、观察记录、统计数据、文献资料等。与此相应的资料收集方法有：问卷法、访问法、观察法、量表法、实验法和文献法（第八至十三章）。其中实验法和文献法是非调查方法，它们不是在实际的社会环境中收集资料，而是收集第二手资料或可控的实验数据。

社会研究的资料可分为数据资料和文字资料两大类。分析数据资料的主要方法是统计方法（见第十五、十六章）、数理方法和模拟法（见第二十一章）。分析文字资料的一般方法是比较法和构造类型法。此外，社会研究还要运用各种特定的理论分析方法，如功能分析、结构分析、阶级分析、历史分析等等。任何研究都离不开理论分析或定性分析，但具体采用哪些分析方法，是由研究对象和研究目的决定的。

研究的具体技术包括问卷与观察表格的制作技术、调查指标的设计、观测仪器、录音录像设备、实验设备、计算机技术、资料整理的方法与技术（第十四章）等等。

社会研究方法的三个层次是相互联系的，一般来说，方法论观点影响研究者对研究方式的选择，而一定的研究方式又规定了一套与其相应的具体方法和技术。例如，实证论者常采用统计调查研究或实验研究，这类研究是像自然科学那样建立研究假设，收集精确的数据资料，然后进行统计分析和检验。而人文学者则趋向于运用实地研究或间接研究的方法。他们多利用访问、观察和文献法收集资料，并依靠主观的理解和定性分析。对于从事社会研究的人来说，了解各种可供选择的方法论和研究方法是很必要的，这不仅有助于在实际研究中有效地应用某种特定的方法，而且还能认清各种方法的特点、局限性及互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