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康宁城

两日后，徐文接到来信，心中拥堵着一种无名的感情，似激动，似忧伤。

又是十二日后，徐文披上战甲，将一头灰发扎高，带上头盔，目光中隐隐有了几分少时的坚定。抄上长枪，跨上良马，徐文领八百府兵出安南郡府，连夜赶至镇东郡府。

此时，迟韶披上战甲，长剑挂于腰间，短刀伴身。头发高高盘在头上，被头盔遮盖住，那张布满褐斑的脸竟有了些英俊的气息。眉目刚烈，那双眸子闪烁着兴奋。

徐文见她这般，叹了口气，却不知这般是好还是不好。不过这种疑虑很快便被消除了，大抵是迟韶的神态与当年的自己有几分相似。不过他也坚信，面前这姑娘的结局定会与自己大有不同。这在他心中是毋庸置疑的。

“徐大人。”迟韶叫住徐文，“这要上战场了，你......”

徐文笑道：“乱世出英雄，今日你不领兵造反，他日也会有人趁我大褚国内混乱之时打入，旧朝就该今早斩除。你做的很好。”

迟韶笑笑：“老子说的不是这计划如何，而是你的身子。底子还靠得住吗？”

徐文的头脑在迟韶提问的一瞬间有些混乱：“当然靠得住，凡是江湖混过几年的，这战场上就都能保命。”

闻言，迟韶放心：“徐将军，卯时了，出军吧。”随后勒马而入郡府。徐文紧随其后，目光逐渐严肃，倒找回了几分往日的风姿。

卯时末，近两千府兵浩浩荡荡走出镇东郡府，队列整齐，迟韶驾马在前领路，速度颇快，那一身戎甲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不出多时，军队出了江东城门，北上走去。

“你这小子不好好在镇东郡府带着，随兵出征作甚。”迟韶忍耐多时，还是忍不住吐槽驾马在旁的长孙渊。令她有些吃惊的是，这平素看起来不堪一击的文弱书生，驾起马来竟是如此熟练，跟随军队前行，速度却可与迟韶平行。

“少时学过些军谋之事，想到这次是要与皇军作战，觉得可以为迟大人出谋划策。”长孙渊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眉眼之间却多了几分冷淡。

“可否自保？”迟韶道。

“自然是可以。”言罢，双眼凝视前方，不语。

迟韶闻言笑笑：“既然你这么说，那老子就不多给你设府兵了。”随后扬扬马鞭，走到军队的最前方，两日后，到达康宁城边界。

康宁城北临烨炎城，烨炎城以东北便是褚阳城，康宁城防守严备，光是城南地区的守卫军便有一千。

初冬三日后，迟韶军队在康宁城边界安兵歇下。

“城南守卫军一千，我军总共不过两千，若是全员调动，有两点不足。其一是我方兵力不足，府兵素质也不抵皇帝指派的守卫军素质强，进而这两千府兵攻下康宁、烨炎两城几乎是不可能。”那日晚，长孙渊站在露台，看着康宁城门，凝眉对迟韶道。

“确实。断然我曾对他们做过培训，毕竟底子不足，与守卫军还是相差甚远。”迟韶看着地图，毛笔蘸满墨汁，却不知该往哪处圈画。

“在下愚见，不知迟大人可有兴趣一听。”长孙渊走到迟韶身边，道。

迟韶道：“说。”

长孙渊不语，将另一支笔在砚台里轻轻点了两下，手腕微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长孙渊停笔，迟韶的眉毛便凝在了一起：“从城南攻破？”

长孙渊道：“正是。城南固然防守严谨，但是对比出来，康宁城东部临海，海产资源丰富，人员密集，断从东部攻入定会因此轰动，就算是太子殿下也难以压下声势。城西城北的局势我方都还没有控制，万一旁边的郡城突然前来增援，局势便愈发不可收拾。在下愚见：康宁城以南地区我方已掌控，确保背后不会受其敌，固然城南攻破最为保险。”

闻言，迟韶沉默良久。似是思考了许久之后，她沉声道：“明日整军出发，前锋二百人，随我突进。中锋一千六百余人跟随徐文，做扫尾工作。余下一百人留在康宁城，确保北上攻破烨炎城之时背后安全。”

长孙渊道：“是。”随后作揖退下。

迟韶看着暗寂的天空，眉头又凝在一起。太子现在还能勉强瞒住曹懿，只是事情最终会败露，必须在皇帝罢黜太子之前攻下一城。

康宁城计划两周攻破，烨炎城最多只限三周。只能如此了。两周之后攻不下康宁城，这次反叛便算是彻底失败。

胜负输赢，只待明日。

次日，两百府兵跟在迟韶身后，面前是高数丈的康宁城墙，旁有守卫军守卫。而随着一声喝令，迟韶勒马，率领两百府兵向前冲去。

守卫军见有人来犯，长矛指对。迟韶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意，长剑出鞘，她身下那匹良马奔过，二人应声倒地。二百府兵紧随其后，惊得街上百姓匆忙逃到一边，挡着迟韶等人来路的，定然就是康宁城守卫军。

“临天”通体银色，质地颇好，剑锋剑刃刚硬，在阳光闪耀下闪闪发亮。康宁城一战，迟韶以“人挡杀人”告诫二百府兵。此战必胜，生死无畏，只管前冲。

不出半个时辰，迟韶便带领众人重进康宁郡府，屠尽满府后，留下三十人占领郡府。

迟韶正正头盔，收剑入鞘，点燃一支烟花，在空中绽放着火花。

正当所有府兵的精神放松下来，准备休息的时候，迟韶脑海里突然一震。攻破康宁城仅用了半个时辰，虽不记得具体斩杀人数，但粗略估计，绝不会超过一百人。郡府标配府兵八百，如今却未见几人。

故意空出郡府，将迟韶一行人围困在府内，再包围，集体捕获。迟韶心头一空，不过很快她便开始思考该如何突破这包围。

府内一百多人不可不顾，迟韶在明，康宁府兵在暗，调兵离开康宁郡府定会惊扰到对方，反倒是提高了对方的警惕，给自己制造了危险。如此一来，他们现在只能困在这康宁郡府，等待两炷香燃尽后中锋部队来清扫。但这太冒险了。

迟韶思考良久，缓缓进屋，脱下战袍，仅带着一把小刀出来。她一身江湖人的装束，一跃而上屋顶，扫视着府外的军情。

站得高，视野便远了。如此看来，迟韶等人被发现大概就是在昨夜，那康宁郡府八百府兵全部逃到郡府旁不远处的民宅里去了，脱下官服，平常人是认不出他们的。

不过迟韶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这人是否习过武，从他的眼眸与动作中就能看出。那种只有习武之人才会有的镇静与谨慎，不论武功高深与否，都会多少有几分。是否是官道之人，迟韶一望便知。

迟韶笑笑。既然以反叛军首领的身份不能明攻，那便以江湖人的身份去他宅子里闹一闹，早些了结康宁城的事，也好尽快去攻破烨炎城。

迟韶两脚跃起，踏过隔离郡府的那堵墙，落在民宅屋顶上。迟韶轻轻扒开两块块瓦片，趴在房顶上向里看去。东方者为尊，迟韶是料到这屋里有尊贵之人，只是想不到，这第一次撬瓦偷窥便偷窥到了康宁郡府的郡守武凝。那张脸上满是古板刻薄，少年时便被打瞎的右眼被一条黑布斜遮住，嘴唇发白，显得毫无血色。武凝像是在与府兵聊着些什么事，不过迟韶没有心情听，将一块瓦片扔进屋里，那瓦片径直砸在地上，碎裂得不成样子。

“谁在房顶！”武凝大吼一声，提剑推门，不消片刻便跃上屋顶，看着迟韶，眉头凝住：“是你？”

迟韶不多言语，左手拔刀出鞘，短刀在左手里翻转，刀刃还是那般锋利，隐约还有血液的痕迹。短刀在迟韶手中一定，身影一闪，便近了武凝的身。她并未用短刀，而是右手两指在他太阳穴处狠狠一点，力量不大，但不过即刻之间，武凝的头脑便开始晕眩，嗡嗡声作响，目光无法凝聚。第二掌，迟韶打在武凝的丹田部位，这一掌力气十足，直接搅乱了武凝气息转换，气流逆转，一口心血从肺部逆向喷出，头一沉，霎时间倒地。两击致命，头部的眩晕感和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烈的痛感令他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气息都调不顺了，你怎么和我打呢。”迟韶收刀入鞘。

迟韶开口，句语之间透出来的威胁感让武凝彻底信了这就是事实，迟韶的速度和力量，都是他望而不可及的。无奈之下，武凝道：“你......你要什么，和我说便是......。”

迟韶笑笑：“我要你召集康宁郡府所有府兵，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郡守之位让与我，八百府兵的兵权，也都交于我。”

武凝勉强睁着左眼，在模糊得视线中看着那把短刀刀鞘，好像不出多时，迟韶便会拔刀处他死刑。

“好......”武凝咬牙答应，从衣襟里掏出兵令，扔给迟韶。

“现在就差郡守之位了。还有，我会带着他们反叛，杀的是曹懿，夺的是整个大褚。武大人可要深思。”迟韶微微蹲下身，在武凝耳边道，声音中带着几许挑衅的意思。

“命都没了，何谈家国......天下易主......”这十二个字不知武凝是在何种状态下说出来的。言罢，武凝从衣内掏出两个烟花，两两摩擦，稍见火光，便抛向空中。

两声爆炸声，五彩斑斓在天空中炸开，康宁郡府府兵便从郡府四周跑出，涌向迟韶脚下这宅院。

看着脚下情形，迟韶嘴角微微上扬，“干得不错。放心，你死不了。待你醒来，我再做定夺。”随后将武凝抱起，跃下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