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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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潜逃

苏丞相大概是对这个回复不甚满意,眉头动了动,心中瞬间列举好了诸多太子有可能就此反叛,大褚可能就此灭亡的理由,到最后却还是按下心头的念想,问道:“陛下当真决定如此?”

曹懿似是迟疑了片刻。他也知道这确实是草率了,根本不能让文武百官心悦诚服。只是在“让自己手下的官员承认自己有能力当好一国之君”与“不要免除自己最看重也是最想提拔为未来君主的嫡长子的储君之位而只是让他闭户反思”二者中,这位多情护子的陛下明显选择了后者。曹缦的储君之位确实是他一点一点夺过来的,从小就展现出来的非凡政治能力与后天超越其他几位皇子的勤奋加在一起,让曹缦在每次早朝上都展现出非凡的才华,显得格外耀眼。

曹懿相信曹缦只是一时走了歪路,只要自己加以对其的疏导,将他拉回到正道绝对不会是问题。封为太子,未来的一国君主,这是一种认可,亦是一种责任。曹懿是知道自己在逐渐衰老中也渐渐丧失了对政权的把控,后期的多情,这也让大褚的国势逐渐衰微。不过曹缦可以将大褚拉起来。

所以在他的念想中,只要他和曹缦——自己的嫡长子站在同一个立场,同一条战线,迟韶又算什么。只要众人齐心协力,夜晚突袭,他就不信迟韶能逃出重重包围,凭着一柄短刀杀出一场大火。

“当真如此。苏卿不必再说了,朕心意已决。”曹懿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只见在金碧辉煌的宫殿的层层包围中,万千禁军严防死守的宫城中,冬日的冷风凛冽地刮着。曹懿便有些触景伤情,大概是觉得这副萧条的景象便预示着他驾崩的时日。

“......臣知道了。”苏丞相便识趣收了话题,恭恭敬敬地在曹懿身边,仔细聆听着曹懿的一字一句。

“嗯......朕在想,朕大概也到了该将皇位让出的年纪了......虽尚还未到知命之年,对于整个朝政的把控,却已然力不从心。阿皖是个好孩子,这位置,将来会是他的。”曹懿叹息道,语气悲伤,却又带着几分毅然决然的意味,“朕会在两月之后将这个位置让给阿皖,新年之际,新皇继位,昏君倒台,倒也算是个好兆头......”

“陛下千万莫要这么想!”苏丞相双膝一软,虽说心中未曾萌发出不安感,却还是条件反射一般跪在地上,语气似有些悲伤,有几分恐惧。

“你不必说了,这么规规矩矩的也没什么必要。朕早已意识到这点。天下君主之位,应当让与目光明澈、能一手掌控天下之人。阿皖有这个能力,我为何不将这个位置让与他呢,这样,也能免了我二人之间的隔阂,若是能换得他见到我的一笑,我大概也就满足了。”曹懿叹气道,言罢,大概是想要回头看苏丞相,目光转到一半,却还是停了下来,“这些日子,我去将后事安排了。苏卿,记得帮我好好梳理梳理阿皖那孩子的心理,让他放宽心,这天下,迟早是他的......不要急。”

“是,微臣尽力。”苏丞相言罢,缓缓站起,识趣道,“微臣告退。”

至当日夜晚大概已近戌时,胡侍卫进府,向曹缦汇报了两个消息:一是他按照曹缦的命令,已将太子所能管辖的三万府兵兵权全部紧握在手,二是告诉他苏丞相再次来访的消息。

“苏丞相堂堂一国丞相,一日竟来找我两次,看来是父皇分给他的政务不够多啊。”曹缦似是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自言自语道,整了整衣冠,请苏丞相进来。在苏丞相一脚踏进府中与曹缦面对面的那一刻,曹缦那温柔得体的笑容便已然挂在了脸上。

“苏丞相这么晚来曹某的府上,真是,再一次地招待不周。”曹缦笑道。周围听到这句话的人都知道他这句话中除却自嘲的部分,大部分还是在说苏丞相不告而来的莽撞,倒是有几分讽刺的意思。

“看来苏某来的不是时候啊,让殿下生气了。”苏丞相也退了一大步,颇有歉意地笑道。

曹缦大概是有些不耐烦,自上午的来访过后,他便将苏丞相归为了“对敌”的行列。

“那我就不多客套了,多和殿下说也惹得殿下心烦。”苏丞相往前走了几步,离曹缦更近了些。

曹缦不禁相后退了一步,微微凝了凝眉,面不改色地看着苏丞相。

“我就问殿下一个问题,这一次,殿下可有绝对的把握。”苏丞相缓缓道。这句话听起来倒不像是疑问,倒像是已然确定了答案,又质问了一遍。

“若我说没有呢?这件事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朝堂文武百官都知道了。我想明日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就该真真正正地扣在我这个当朝太子头上,父皇免了我东宫之位倒还好;若是不免,我带着这放在大褚任何一代帝王、不论哪一位先辈掌管的朝堂之上都无法赦免更不可能只是禁足府上的罪名继续当我的东宫储君,甚至说接管着天下,我是不是要将褚阳城内所有知道我曾经干过这等事情的人全部杀光,才能让中央继续运转下去?”曹缦在多年的朝堂之上历练出的超强忍耐力在此时发挥着它的作用,这话语气平缓,一字一句都说得非常清晰,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语气之下,却是一字一句的质问。

“丞相大人,我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不是拜您所赐?那个小官,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是隶属于您的手下吧。我调查之后才恍然大悟。若是没有您这样能掌控朝野的人作为支撑,他怎能顺利将这消息汇报给父皇。”曹缦说到后面,虽不能说是咬牙切齿,却能明显从语气中听出字句之间的怨恨,“和迟韶的那个约定,本是我的下下策,我本还有选择的余地。是您,将那条万不得已才会踏上的道路设为了我唯一可以平安行走的道路。”

“.......”苏丞相沉默,他心中算着,已在密谋着要派多少人来监视曹缦才能平安度过这个夜晚,“殿下这番话,我想并不是殿下本心所想。我希望是。殿下还是好好睡上一觉,再看一看,到底是这一条所谓的死路更好走、更能体面地走完,还是那一条连前路是什么景色都不清楚暗道好走一些。总之,莫要辜负了你心中的道义。”言罢,苏丞相便转身,也没有与他告辞,便径直走出太子府。

虽说曹缦已经猜到明日便会宣布对于他的审判结果,但苏丞相尚未告知曹缦明日早朝上定会宣布禁足的诏令,以曹缦的性情,苏丞相想赌上一把,赌他会等一个正式的“名正言顺”的结果。也算是他给曹缦最后一次信任。

“慢走,不送。”见苏丞相走出太子府的背影,曹缦略带微笑的脸上划过阴霾,双唇微启,冷冷道。直到看着苏丞相的背影逐渐远去,他才径直转回屋内,将收拾好的包裹拿出吩咐胡侍卫道:“现在就走,不等明天了,给我父皇一个脸色瞧瞧。你说已经备好马了,我们就走吧,去孙氏书堂。”言罢,便将头探出,径直走向马棚。

胡侍卫随行,似是有些留恋地看了看幽幽太子府,熄灭了灯。

“不必留恋这里,我即使曹氏后人,定然会将褚阳城牢牢握在手里,她迟韶一介女子,区区莽夫,怎能让天下易主。”曹缦一句将往日的文雅抛在一旁,似是势在必得,“到时候,你若是喜欢这太子府,我就把这地方给你,作为扶持我上位的功臣,定是重重有赏。”

胡侍卫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说跟了曹缦这么多年,也知道这位太子殿下野心勃勃,内心冷酷,所谓温文尔雅虽是有,但不过都是表面装装——当然装得有技巧了,倒是确有以假乱真的功效,让一些未能与曹缦亲身接触过的人当真认为这只是一个乖乖整理政务,将来会引着大褚复兴的好苗子。看惯了平素那副话不言重的模样,他一介武艺高强之人反倒是对这个文弱书生有了许些惧怕之意。

“殿下不必这么说,胡某自然是配不上殿下这么承诺的。”胡侍卫不禁胆颤了几下,翻身上了马,“殿下跟我走吧,我知道一条近道。”

曹缦没有多说什么,连答应一声都没有,跟在胡侍卫身后,驾着马,抄着那一条被胡侍卫发现的小路,竟无声无息、不被任何人发现地出了太子府,拐到了一条小道上。

“这里素来没有什么行人,没有灯火照耀,又是杂草丛生,殿下小心些。”胡侍卫回头看了看曹缦,轻声道,似是怕出了一点声便被发现一般——毕竟他活过的二十多年里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事,第一回冒险,就是带着当朝太子逃离太子府的,不免有些心慌。

“我知道,和父皇去秋猎的时候,随行的季将军提醒过我,这一点会注意的。”曹缦道。他的目光依旧在空中乱晃着,大概是在寻找孙氏书堂。

这一场景被胡侍卫看到,他不禁道:“殿下不要着急,前面再走不到两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曹缦便收了目光,跟着胡侍卫,踏着小路,听着座下的马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

曹缦大概算了算,就像胡侍卫说的,两炷香后,二人来到了一个庭院面前。名副其实,在暗无灯光的夜晚,显得极为诡异。

胡侍卫顿时有些激动:“到了,这就是十数年前被一把火烧得几乎一干二净——当然不会那么夸张——的孙氏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