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袭安南
那日之后,郡府井然有序,迟韶将管理诸事交予他人,通宵两日批改出一套完整的政法,命人颁布下去。这政法并未改变多少,与沈莼丘相差不多,只是新增了三条:
江东地区无业游侠,均可以来镇东郡府,实力足够便可以谋取一份职位。文有文试,武有武试,二者不必兼有,善其一者即可。
严遵国法郡法,乱杀人者,终身监禁,错不知改者,凌迟处死;不遵守买卖法,盗窃者,按商品原价十倍赔偿,强卖者,处十年监禁;关闭郡内香怜阁,禁止虐待、买卖奴婢,如见,处十五至二十年监禁,驳免官职,终生不得入朝堂。
尊天地,敬鬼神,对死者不敬者,一律处死。
“迟姑娘,这法度严明是好事,不过如此武断地立下郡法,怕是民愤四起。”新镇东郡府文试考官长孙渊道。此人年岁不大,未及而立,但满腹学识,七步成诗。
“你什么意思。”迟韶呡着她手上那一小杯茶,眉头微微皱了皱,“还有,下次见面,能不能给老子带点儿酒来,这茶苦涩,不好喝。”
长孙渊眉头微凝,将视线从郡法修订中拔出,看着迟韶倒在椅子上,漫无目的的看着茶杯。虽说迟韶问了两问,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在乎迟韶的第一个问题:“琴棋书画,能作诗,懂乐舞,此乃贤女也。迟姑娘可谓样样不通。”
“所以呢?”迟韶将茶杯放在桌上,懒散地看着长孙渊,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微微扬起。
“圣贤者则千古留名。”长孙渊道。
“若无天资?”迟韶道。
长孙渊无话可接。细来想想也是,若无显赫背景地位,才华也无处展露,就算写下足以成为千古名篇的诗句,无名无气,也无人传诵。
迟韶见长孙渊不再言语,凝神思考,便道:“你还没回答老子,你发语的第一句是何意。”
长孙渊一愣,回过神来道:“在下的意思是,这郡法确实可以短时间内保证江东地区的稳定,但要持续百年,却是不妥。”
“你见过那部政法持续百年的?”迟韶笑道。
“所以迟姑娘的意思是?”长孙渊疑惑。
“皇帝改了,政法不就改了?”迟韶回答得很朦胧。
“陛下玉体平安,至少可以掌朝五年。”长孙渊凝眉,身子向前靠了靠,严肃道。
迟韶见他此番正经,心里自觉好笑,也将身体撑在桌上:“那便赌,若是三年后这江山易主,便是老子赢,若是三年后老子死了,便是你赢。”
长孙渊知道她所谓的江湖规矩,便道:“赌什么?”
迟韶道:“若是老子赢了,老子保你做丞相,不过前提是你要效忠于老子,不得有二心。老子输了,到时再论。”随后笑笑,径直离开。
郡法实行后的三个月,江东地区安定异常,郡法严格规定,迟韶在镇东郡府压着,无人敢触犯,市井之上,那些脾气暴躁之人也学会所谓隐忍,以笑示人。
混迹市井之人大多来到镇东郡府,通过武试且战绩优异之人成为迟韶的亲兵,更多人勉强通过,却也谋得馆兵一职。
短短的三个月内,这郡法似乎还颇有成效。
“妈的。”迟韶从屋顶跳下,收剑入鞘。她方才刚解决完一个鸡毛小贼,那家伙杀了人不说,还捣毁摊贩,死不赖账。如此想来,就算是凌迟上百遍也难解迟韶心头之愤恨,一剑断头还真是便宜他了。
话说三个月前那把抢来的剑已正式成为迟韶佩剑,剑鞘上刻着歪歪扭扭的“临天”二字,笔法僵硬,刻得深浅不一,倒显得有些不为美观。
“迟大人回来了。”长孙渊见迟韶心情不好,改了称呼,恭恭敬敬地行礼欢迎。
“不必这么虚伪,有什么话快说。”迟韶拢拢头发,走进屋去。
“迟大人有没有觉得,这三个月来过得很安稳,安稳得有些异常。”这三个月来的一切侧面印证了长孙渊的那个猜想。
迟韶不禁讽笑道:“过得安稳不好吗?”
长孙渊苦笑道:“安稳自然是好的,不过,我镇东郡府所管辖的江东地区这三个月来都属于独裁状态,上级竟然没有人汇报与陛下......”
如此看来,拦截下所有情报奏折的人就一定是太子了。“有人帮我们,这不好吗?”
长孙渊突然严肃起来:“有人自然是好的,但那人若是......”
“老子罩着没人敢。”迟韶不耐烦,“一介男子,多心多疑鬼鬼祟祟作甚。”
长孙渊立刻闭嘴。
迟韶沉默片刻,定下情绪:“这一周的诸多事务便由你来管理,明早老子出城,去南边。”
长孙渊本欲问其详情,不过最后却只有一个字:“是。”
次日清晨,迟韶驾马出城门,一路南下,一日之后便至城南地区。
话说这南方气候湿润,雨水颇丰,道路泥泞,却是不知会不会影响迟韶发挥。
迟韶所住之处距安南郡府不远,她本是想早晨登门拜访,不过这府兵似乎是盯上自己,硬生突围会耗费时间,若是惹来府兵包抄,上报与陛下就不好了。这安南郡府不伏太子管辖,这时候惹出事来怕是不妥。
迟韶思量许久,直到子时中才持剑出门,走在星零灯盏的街上,趁着夜色绕到安南郡府后门,两脚蓄力跃离地面,轻功翻上墙门,轻轻跃下。依迟韶的经验,不至子时末,这安南郡守是绝对不会安寝下的,所以此时,安南郡守徐文的房间应该是长着灯的。
迟韶悄悄溜进郡府,不过令她稍有些惊讶的是,这里大多数房间灯火依旧亮着,不过并未有什么人巡视。这倒是奇怪得很。
她躲避着房间的灯光,将安南郡府几乎转了一圈,这才明确了徐文的房间。迟韶贴在墙壁上,透过纸窗,她看着徐文更完衣,依次吹灭了烛光,整个房间黑暗下来。
迟韶悄悄走到门前,左手轻轻推了一下。徐文的房门是锁着的。
迟韶会产生那种惊奇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她就寝从不锁门,有时纸窗开着便睡下了。或许是因为她常年浪荡江湖,五感灵敏而已。
若是再江湖,迟韶当然是选择一脚踢开房门,与那人决战,或者偷偷撬开门锁,掀了那人的被褥,再当着胸口刺上一刀。这种让人生于安乐死于迷茫的感觉可是好的不能再好。
不过情景不一样,堂堂安南郡府,又不伏太子管辖,她还想要借安南王府的兵,进而放肆一闹是不可能了。如此一来,从正门堂堂正正地进是不可能了。
迟韶长叹一口气,灰溜溜地溜到另一扇窗前,轻轻往后拉。大概是幸运,这扇窗没有锁,而在屋内,可以张望到一张木桌,桌上放有纸笔,还有一本书册。这大概是所有多情之人必备的一张书桌。
“最让人放心的关系便是利益关系”,迟韶张望许久,却并未发现什么值得利用的东西。不过想想或许也是,这徐文少年习过武,在江湖上颇有地位,不过早在十几年前便淡出江湖了。江湖人整日便是打打杀杀,恩恩怨怨,说来也没有什么可记录可挂念的,所以这书桌上的东西,大概都没什么用。
迟韶缓缓将视线转向一旁,衣架上挂着一件披风,借着淡薄月色来看,大概是一件绣金龙的黑色披风,制作精美,应该是一针一针手工缝纫出来的;长度适中,不过足够卖个好价钱。
迟韶缓缓抽剑,看着睡床上的人,长剑剑锋悄悄逼近那件金龙秀纹的披风,剑锋一挑,便从那衣架上落下来,搭在剑脊上。迟韶心底呼出一口气,缓缓抽回长剑,左手抓住了那件披风。
突然,迟韶眉头一紧,忽见徐文从睡床上下来,右手捻住披风一角,正欲抽回。他的眼眸反射着月光,暗淡的瞳孔里闪射着那一抹光亮,注视着你,不狠,但他的命令很坚定。迟韶心惊,左手一紧,将披风抽离出来,搭在左肩上。徐文眉头突然凝在一起,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屋内的一片黑暗之中。
看来是真的捡到宝了。
徐文武功了得,迟韶早有耳闻。不过那只是从众人口中听来的,她到底还没有亲眼一见。
迟韶收剑入鞘,两脚跃离地面,右手辅助一撑,便跃到这屋顶之上。不出她所料,不出片刻,徐文披着一件白色披风紧追上来,衣摆坠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扎眼。
不过没有这些时间闹了,迟韶索性将披风披在自己肩上,左手抽出短刀,刀锋指着徐文。徐文似乎并不畏惧,一步步,缓慢地朝着短刀刀锋走来,一步步将迟韶逼到屋檐处。
身后并无退路,下一座房屋隔得不近,迟韶轻功不好,这一跃万一有什么差错,她这一生便折在这小小安南郡府上了。
想到这披风是徐文的弱点,迟韶一把将披风扯下,短刀刀锋抵住那只金龙图案,好像她稍稍一用力,那只金龙便会被划破一样。
徐文终于愣住,向后退了两步,冲迟韶道:“公子要什么,徐某给便是只是那龙纹披风,还请公子还给徐某。”
迟韶笑笑,将短刀收回刀鞘。“果然,我便说这披风是个宝贝,拿来果然有用。”
徐文凝眉,向前迈了两步,语气恳求道:“公子,拜托了。”
“不想你个江湖人竟会像一个人求饶。”迟韶笑笑,提出条件,“我有两个条件,你若都能满足,这披风便还你。若不能......结果我就不用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