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毒蛊
“孙......孙愿......不,怎么会呢......”那女子很是吃惊,迟迟不肯相信,神神叨叨,“孙氏书堂明明被灭门,一人不留,连莫纸鸢都是当场杀死,分毫情面都不留,你怎会......”
长孙渊道:“姑娘可知生死门?”
那女子摇摇头:“不知。”
长孙渊道:“我是被生死门保下来的。”
那女子似是听出了蹊跷,问道:“给我讲讲。”
长孙渊道:“在孙氏书堂的禁地有一扇木门,师娘在上面写下了‘杀’‘救’二字,杀为杀伐,救为救赎,一切全听阎王命令。”
那女子听罢,不多言语,抓起长孙渊的手腕,探了探脉搏。不探还好,这一探便探出大事,那女子神情呆滞,右手微微颤抖。
“姑娘,姑娘?”长孙渊不知那女子是探出了什么,不禁眉头微凝道。
迟韶也走近,只听那女子声音颤抖道:“这太不可思议了......脉象全无却还可以站在这里与我交流......”
长孙渊沉默,三人不语许久,迟韶这才道:“敢问姑娘大名,以后也好称呼。”
那女子看看迟韶,神情总算是松懈了一些:“我没有名字,不过,山下的村里人出了叫我‘蛊婆’,‘草鬼婆’,还有叫我‘鬼蛊娘’的,你们就这么称呼我吧。”
迟韶点点头,却又问道:“对了,我听村里有叫你‘老不死的’,我知道这样有些冒犯,不过还是想问一下缘由。”
鬼蛊娘神情黯淡,苦苦一笑,这一笑便让迟韶二人知道,这倾世容颜背后历经了多少艰辛。似是掀起了尘封的回忆,她有些消沉,不过孙氏后人在前,鬼蛊娘还是道:“我活了有几百年了,具体几百年我不知道,不过,这曹褚皇室的兴衰,我是见证了。”
迟韶、长孙渊相互对视了一眼。褚皇室至今十四任帝王,若待曹缦继位,便是第十五任。
鬼蛊娘笑笑,笑得有许些勉强,对长孙渊行礼道:“臣鬼蛊娘,见过孙邢皇室后人。”
长孙渊欣慰地笑笑:“这百年,孙氏推翻曹氏政权的希望从未破灭过,坚信大邢可以复兴。只是现在,有着孙氏血统的只有我一人,如今性命垂危,虽是都有可能殒命,既然迟大人有意夺这江山,我就想,不若将这江山让与她......在迟大人的领导下,这天下定会繁华。”
鬼蛊娘点点头,虽有些不甘,不过长孙渊言之有理,毕竟这蛊一下,便是不可逆的存在。迟韶的胆识她方才一见,确实不错,心胸坦荡,也是一个好的帝王胚子。
迟韶在一旁听得懵懂,不禁打断道:“等等等等,先不说你们孙氏这繁琐的家谱,什么孙氏血脉的,我好奇的主要是......你方才所言,长孙渊的脉象全无却可以站在这里,活到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鬼蛊娘眉头微凝:“这便要问问孙愿自己了。孙氏向来懂得药理,虽不精通,但是一些常见的病症是能进行医治的,山草药也可以分辨,比郎中还要高一阶。我不信,孙愿你会在先前记忆全无之后,本能指使着探过自己的脉象。”
二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了长孙渊的身上,长孙渊还是像以往那样平静,只是这次等了许久才做了回复:“我......自然是知道的,这蛊......我知道我体内有。”
“知道这蛊的毒性有多强吗?”鬼蛊娘的语气似是质问。
长孙渊顿时有些心虚:“我知道......这是剧毒蛊......不过除了接受,我还能做什么。”
迟韶的脸色也阴沉了下去,看着长孙渊,似是有些焦急:“长孙你小子到底瞒了什么,在这儿给老子说清楚。”
“不用他说了。”鬼蛊娘转身进屋,从另一个洞中带出来一个瓷瓶,“虽说孙氏被灭门之时我不在,但既然这蛊能奏效,就证明孙愿那时是九死一生,命悬一线。至于原因,大概是逃离的时候被带有剧毒的剑刃划伤,那毒素蔓延迅速,那蛊婆下蛊之时已蔓延到全身,几近进入骨髓。而这蛊,剧毒,蛊虫爬入身体,将孙愿体内存留的剑锋剑刃上的毒素啃食掉,进而爬过了全身血脉,穿梭于五脏六腑之间。也正是如此,蛊虫身上的剧毒残留在孙愿体内,和蛊虫共存。”
鬼蛊娘看看长孙渊,将瓷瓶放入他手里,继续与迟韶解释道:“这么说你可能听不懂,那我便换个方法解释。就是说呢,剑毒蔓延到孙愿全身,致命,起死回生的蛊虫那时只有一种,就是孙愿如今体内的这种,所以那个蛊婆便将此蛊下在了孙愿身上。蛊呢,分三种,一种救人,一种害人,一种是在救人的同时也害了人。这蛊便是第三种。虽说清理了剑毒,却也将自身的毒素遗留在了孙愿体内。按理说,孙愿应该是活不到今天的,应该是那蛊婆蛊术较精,才将剧毒的毒性缓和,变成了慢性毒蛊,蔓延速度和致命程度都大大缩减。”
“那这蛊能否去除呢?”迟韶道。
“不可。这剧毒蛊一下,便是不可逆的存在,与五脏六腑相生。只可缓和,不可去除。若是执意去除,便只有死路一条。”鬼蛊娘沉声道。
迟韶闻言,咬牙切齿道:“妈的。我本想着让你当丞相,与我共掌这国家大事,你他妈居然要死了......”
鬼蛊娘笑笑:“迟大人珍惜人才,你的心情我理解。孙愿有才,只要有他在,这天下之事便不怕管理不好。伴君左右,想必也是他的荣幸。”随后看看长孙渊手上的瓷瓶,“这药可以缓解毒素的扩散速度,疼痛难忍时服一颗。这有二十颗,吃完了派人来找我要。”
长孙渊道:“谢谢。”
鬼蛊娘放心地点点头:“好。你们赶紧回去吧,湘西不是你们应该待的地方。”
长孙渊点点头:“知道了,我们这就下山,明日便会返回康宁城。”
鬼蛊娘道:“那便下山去吧,切莫让她等急了。”
鬼蛊娘这一句却是让长孙渊慌乱了神色,目光不知道看向何处。鬼蛊娘笑笑:“感情这种东西,顺应自然吧。她是个坚强的姑娘,你这般瞻前顾后,牵牵挂挂,反倒是误了这段良缘。”
长孙渊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迟韶突然发话,“那,你知道毒莲吗?”
鬼蛊娘闻言愣了一下:“这是我们蛊婆在江湖上的称呼,本是我的字号,却被我的那些徒弟们用作江湖门派的名称。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迟韶闻言,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徐文?”
鬼蛊娘似是知道些什么,微微点了点头,却又思虑良久,这才道:“徐文体内确实有蛊,不过这蛊不一样,遗留的毒是心毒,伤得是心,是记忆,同时留下了心结。心结解开,这蛊便会灰飞烟灭,执念一除,便也不会痛了。所以这一切,还是要靠自己的内心。求蛊之人情比天高,她不让我说,我也不好作答。只能告诉你们这么多了。二位,请回吧。”
迟韶点点头,做过答谢,便揽住长孙渊的腰,跃离地面,在树枝间跳跃着,很快便没有了踪影。
鬼蛊娘走到洞口,初冬寒风吹在她身上,隔着单薄的衣襟,阵阵刺骨。她似神魂游离一般,朝着迟韶消失的方向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
“毒莲跪求龙上保佑......孙愿......长岁......”
却说迟韶一行人,在山下的村庄借宿一晚,次日卯时便不辞而别,至戌时方才回府。
“张姑娘!你还是回去养伤吧,长孙先生说过,现在你还不能走动。”
“长孙渊?现在你还跟我提他的名字?昨天早上起来便不见他踪影,今天这一上午我寻遍了整个康宁郡府,他半个影子我都没看见。你说啊,他到底去哪儿了。”
“张姑娘,这我真的不知道啊,长孙先生就在今早嘱咐我看好您,我那时也睡得深......”
这还未进府门,便听到张之安和一府兵的声音。
“之安她怎么出来了,听这声音应该是伤口又撕裂了......”长孙渊念叨着,急忙翻身下马,也不管这棕鬂良马,径直冲进府内。
“哎哎......”迟韶也下马,却是叫不住他,只见长孙渊匆忙进府,而后便听张之安、府兵的声音顿无。迟韶无奈笑笑,长舒一口气,将两匹马牵回马圈。
将马匹栓好,迟韶才反应过来,方才长孙渊喊得是“之安”,而不是“张姑娘”,身影匆忙连马都不栓了......鬼蛊娘只是说这段感情不必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又没叫他这么主动......长孙渊这是......终于克制不住自己了?
迟韶顿时愣住,看了看那匹棕鬂良马,心底不知是何等滋味,嘴角不禁抽搐着。
“张姑娘,我不说过,伤好之前不要下床吗。”长孙渊有些无奈道。
这大概是长孙渊第一次武装出现在张之安面前,一身墨蓝色夜行衣,袖口收紧,衣摆只到脚踝处,素洁整齐。
“我......”经长孙渊这么一提醒,张之安才意识到自己的伤口已经撕裂,血液已经渗透出来,染红了外衣。
“明明伤口撕裂,都疼得没有知觉了,还在这里叫喊。”长孙渊的语气有些责备,有些心疼他走到张之安身边,小心地错开伤口,将她抱起,“好好的,跟我回去上药。然后记住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