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巴巴与四十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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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九

1999那年将要毕业之际

我做了一个决定

决定带着我的Guitar

到很远的地方去

……

这是马来西亚女歌手戴佩妮经典歌曲《1999》中的一段歌词。

20年前,中国大地刚刚苏醒,沉浸于改革开放的寂静和躁动之中,寂静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躁动地能听到生命的种子艰难而执着的抽芽声。

时光定格到1999年。

初春,即将大学毕业,为找工作,借钱配了一个数字传呼机(不能显示汉字,只显示对方电话号码),传呼费一天一块钱。后来特意找人,把传呼号和名字捆绑在一起,找我的人,不用记传呼号,拿起电话直接拨打126,显摆地说,“呼‘赵先超’。”

那时的街头到处是公共电话亭,听腰上的传呼机一响,就直奔电话亭回复电话。

配传呼机之前,用过一次大哥大,急事,借一大款的,打电话前打了草稿,尽量控制在一分钟之内说完,挂断之际,大款说跳到了第二分钟,多收5元,还说给便宜了。

第一次见到手机也是在1999年,爱立信牌,我借来打到老家村委,村领导用大广播匣子把我妈叫去,说了几句,我妈说还是写信吧,打电话太贵了。

很久以后,我妈说,去村委接电话,村领导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这电话能是村民随便用的吗”,她离开前,交了一块钱的“电话接听费”。

多少年后,我妈用上了手机,学会了上网,互联网让她得到了尊严,体会到了平等。

1999年的互联网很小,小到传统社会视而不见,马云忙着逢人就宣传互联网,哪怕在杭州街头大排档,也能见到他的身影。

我第一次看见电脑是在大学最新的教室,486电脑,不用时用红布虔诚地罩住。

作为文科生,我写出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程序,算命的。输入性别,男的,结果是“坏人”“流氓”啥的;女的,则显示“窈窕淑女”“风韵犹存”“潘金莲”之类。

老师苦口婆心地找我谈了半天:两性关系不能用编程这样区分,感情的事,谁说得准,你说苏格拉底的老婆是好还是坏,你说我喝醉酒你师娘不让回家是对还是错……

1999年,网吧兴起,一小时两块钱,悲哀的是,一小时过去了可能还没连上网。我的最爱还是到学校外面臭味熏天的录像厅,曾经一周连看七遍《英雄本色》,一晚一遍。

有个经典镜头:梅艳芳突然转头枪指开怀大笑的周润发和梁家辉,气氛骤然凝固,梅女神随即扔出几摞钞票,大气地说:“这么冒险,当然要拿佣金了,要不为什么呢。”

后来,梅艳芳举办告别演唱会,永远告别了那个时代,那是一个属于香港天王的时代,一个全民追港星的时代,报纸、电视一统江山的时代。

甚至,这种生活方式和几百年前没有本质区别。

1999年的大学生,听老师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们太幸运了,是跨世纪的一代。但我没有感受到生活有任何不同。我一直爱听收音机里的《两性悄悄话》,我们的班花到处炫耀她的索尼随身听,她最爱张信哲的《爱如潮水》。

那一年,周星驰《喜剧之王》上演,我晚上到海边喊“努力,奋斗”,仅有的一双皮鞋被海水灌湿,太阳一晒,泛白碱,没法再穿。

那一年,林妙可、王俊凯出生,韩寒一鸣惊人,成为新生代作家。

大学毕业那天,拿出身上几乎所有的钱请同学吃饭,留了2元去报社报到。转正后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和奖金8000元,那时房价1000元1平方米。看着那些钱,傻笑了一下午,数了很多次,心中一遍遍播放梅女神甩钞票的镜头。

那时,我认为,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依玉树,步金莲,凿井耕田,美哉妙哉,全然不知山外青山楼外楼。

 

事后回望,1999,像一条旷阔的大河,大部分人只是看到了河面的平静,总有一些人不同寻常,看到了河底的波涛汹涌以及伴随时光飞逝裹挟而来的巨大变革。

这一年大年初五,也就是1999年2月20日,杭州湖畔花园,马云为首的十八罗汉开了第一次全体大会,他站在这群年轻人中间,讲了近3个小时的“天书”。

1666年,那只历史上最著名的苹果落下来,打在牛顿头上,23岁的他发现了万有引力;1823年,歌德写完《玛丽恩巴德悲歌》,自此从狂热走向平静、柔和,成就了下一个创作高峰;1999年,马云从湖畔花园起步,走向了一个遥远的未知世界。

尼葛洛庞帝,美国《连线》专栏作家,1996年出版了《数字化生存》一书,20年后,书中预言全部成真,亘古未有的想象不经意间变成了我们的日常生活。

多少次,想回到1999,那里有爱人最年轻的笑容,我想经历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我想画出你最初始、最完整的面目。摄于杭州湖畔花园南门。

他书中那句“未来所有商品可以直接网上订购”在当时被认为是“天方夜谭”, 2017年天猫双11一天成交1682亿元。

1999年世界互联网大佬当属微软,比尔·盖茨在这一年写了一本书《以思想的速度经商》,预言未来一定会出现社交网站,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这时还在上小学。盖茨在这一年短暂停留深圳6个小时,发起“维纳斯”计划,全中国刮起“盖茨风”。

这一年,谷歌推出了我们现在熟知的谷歌LOGO,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帕罗奥图大学路165号,这座楼还孕育了PayPal。搬进新家的谷歌没有半点兴奋,急欲“卖身”,要价100万美元,对方只出75万美元,只好继续“硬撑”。

1999年是亚马逊的分水岭,此前,贝索斯每年都要向投资人说同一句高深莫测的话:一个伟大企业必须会烧钱。之后,他终于可以向别人介绍一个伟大企业是如何赢利的了。

1999年,28岁的马斯克身价已经高达4亿美元。他刚刚卖掉Zip2,投身于网络支付。再后来,他以特立独行的思维方式、颠覆想象的“脑洞”,创立了特斯拉和SpaceX。

这一年,对乔布斯至关重要,他重返苹果两年,历经几次整顿,苹果终于松了口气,宣布扭亏为盈。

乔布斯是个不折不扣的预言家,早在1985年,连美国人也不知道何为互联网时,他说,美国如火如荼的电视购物必将被互联网购物所取代。

同是1999年,远在美国硅谷的李彦宏携带搜索引擎专利回到北京,在租赁的一个宾馆房间,准备大干一场,公司名字想了良久,最终将目光投向了800年前的南宋,从辛弃疾的词中选出了“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百度”。

那时的我,刚刚考过中国古代汉语词典查询工具书考试,这门拗口的考试其实就是在不向一般人开放的古籍图书室里,教你查询和使用各类“人迹罕至”的古近代大辞典,全是繁体字,参加这门考试意味着会成为老师眼里的特殊学生,因为,这是自古以来知识分子在搜索知识上的“特权”。

不料,互联网让知识特权和阅读鸿沟迅速消失殆尽。

1999年,深圳的马化腾被创办十几个月的腾讯折腾得够呛,刚刚上线的QQ免费使用,他在饥寒交迫中到处融资。

这一年恰逢中国互联网泡沫前夕,诱惑仍在,危机四伏,从北到南的三个互联网新秀百度、阿里、腾讯,尚不能抵挡新浪、搜狐、网易等门户网站的大放异彩,所幸,他们都活着,其他很多的互联网企业却即将倒下。

门户网站虽然看上去风风光光,却也刚刚起步。他们几乎不约而同选择在1998年创建,不是英雄所见略同,是因为中国1998年决定正式开放网络产业,并在全国26个省会城市开通ISDN(综合业务数字网)。

推动互联网迅速个人化的一个重要事件,也发生在1999年:微软发布Windows98,实现了家庭和个人联网。

这个短暂的时期是中国互联网企业的分水岭,之后创建的企业相对顺风顺水,之前创建的企业因为没有“出生证”,注定命运多舛,马云的“中国黄页”创建于1995年,承受的各种磨难不言而喻。

有一次,他在北京口干舌燥地向一批媒体老板宣传互联网,这批人确实有着常人没有的敏感和好奇,他们十分感兴趣,都留出了第二天见报的版面。

马云万分兴奋,在畅想第二天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场面。深夜,接到电话,对方说,互联网是洪水猛兽,还是利国利民,尚无定论。翌日清早,他看到,所有媒体准备好的版面全部撤掉了。

多少年后,马云在云栖大会演唱《我终于失去了你》。

“当所有的人离开我的时候,你劝我要耐心等候……当所有的人靠近我的时候,你要我安静从容。”

字里行间透露出一颗历经风雨之后的平淡之心。

彭蕾很多年后回忆她印象最深刻的事情:1999年的每件事情。

斯蒂芬·茨威格写《人类的群星闪耀时》时说:“那些平时顺序和并列发生的事,都压缩在这样一个决定一切的短暂时刻表现出来。这一时刻对世世代代做出不可改变的决定,它决定着一个人的生死、一个民族的存亡甚至整个人类的命运。”

1999年,不以人为意志而转移,长风猎猎,呼呼走过。

那时,美国传统商场如日中天,梅西百货、沃尔玛屡屡被写进教科书,中国现代零售体系逐渐出现,冷漠式柜台营销的百货大楼还在无数个城市复制,SHOPPING MALL逐渐成为冉冉升起的商业新星。

今天,中国线下零售面积每千人不到20平方米,与美国的1200平方米仍旧相差悬殊,但是,中国移动支付金额竟是美国的70~80倍,网购占社会零售总额的比例是美国的1.5倍。

2017年中秋节,我在温哥华一家Costco,远远看着收银台排着长队,只有现金和刷卡两种支付方式,恍然间觉得,这是一个距离中国已经很遥远的远古社会。

网络支付,中国无疑已经走在世界最前列,犹如遥远的唐宋。

古老的华夏大地在移动智能领域变道超车,谁又能说不与1999年那几个人的互联网实验和创业有着一些至关重要的关联呢?

 

《造梦者》对中国20世纪90年代的论述非常精辟:发展,成为一个国家的共识。

马云在湖畔花园办公室的墙上抄写了邓小平的话:发展是硬道理。

少年马云痴迷英语,骑着自行车在西湖边逛荡,以免费导游的名义跟外国人学英语,坚持了8年,结识了2000多名老外。

在西湖边学英语的人不在少数,为什么马云能踏准中国千载难逢的转型机遇,竭尽全力把目光放眼世界,极其艰难地触摸到Internet,并带领阿里巴巴创造了互联网电子商务与大数据、云计算的奇迹?

都说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其实,时代赋予每一个人基本大致相同的时代空间,上帝为你关上这扇门,总会为你打开那扇窗。

不同的是,面对机遇,尤其是引领进化和变革的重大机遇,有的人紧紧抓住了,打死都不放手,最终,他们成了放风筝的人;有的人没有看见、熟视无睹或者中途放弃,于是,成了看风筝的人。

大千世界,无外乎这两种人,放风筝者,精彩绝伦,也暗存断线的风险;看风筝者,可以看到别人的精彩,却不能亲身体验参与。

驿旅客逢梅子雨,池亭人挹藕花风。

透过历史发现,逢99的年份往往有大事件发生。

就近看:1799年,乾隆皇帝和华盛顿总统相继去世。乾隆之后,清王朝极盛而衰,美国极弱而强。1899年,义和团运动发起,清王朝风雨飘摇之下不堪一击。同年的日本,已经是明治维新32年,成为全面西方化国家,NEC公司成为其经典标志。

18世纪中叶,珍妮纺纱机面世,比手工纺纱机还笨重。19世纪,马车仍然嘲笑汽车没有优雅和诗意。2016年,很多人还在争论互联网经济是虚拟经济还是实体经济……

1999年,在中国历史长河中只是刹那,历史的拐点往往隐而不现,或因一些偶然因素突然呈现,每个人可以感慨万千,却无半点办法改变。这是跨世纪的片刻历史记忆,也是中国互联网的初启之时。

1999年,那个看似寻常的年份,已经注定一个新的时代逐渐开始向中国倾斜。

道可道3

重大机遇往往隐而不现,所有人打开门看到光明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