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巴巴与四十大道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十八罗汉的阿里巴巴前传

在阿里,我们小二听到的励志故事很多,十八罗汉的创业故事始终最为动人,流传也最为广泛。

2009年9月10日,阿里巴巴创立十周年年会,十八罗汉一起辞掉创始人身份,阿里从此迈入合伙人时代。

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一个时代的开始。阿里巴巴十周年年会十八罗汉牵手辞别创始人身份。(视觉中国供图)

十八罗汉身上凝聚的简单、拼搏、激情、敬业和乐观的革命精神,一定会影响和引领阿里巴巴102年的生命愿景。

——这是无可置疑的。

1999年的杭州湖畔花园风荷院16幢1单元202室,俨然一个小梁山,楼前的草坪就是“聚义厅”。

18个人在这里组成阿里巴巴的“星星之火”。

他们的传奇故事则要往前说起,那是阿里巴巴前传。

在阿里之前,马云已创办过两家公司,1992年当大学老师时,创办杭州海博翻译社,为了支付高昂租金,背着大麻袋到广州、义乌进货,卖礼品、鲜花,还销售过一年的医药,推销对象上至大医院,下到赤脚医生。

1995年5月创办中国黄页,此时距离中国接入互联网还有2个多月。

马云的罗汉们几乎全部起步于中国黄页,成长在阿里巴巴。

张英,马云妻子,202室房主。阿里小二给她起了一个外号M11,马云是M10。

孙彤宇,原本在杭州一家广告公司工作,找马云拉广告,广告没拉成,1996年被马云拉进了中国黄页。正是他领着七八个年轻人在湖畔花园闭关苦修,“炼”出淘宝。

孙彤宇还有一个重大贡献,给如今的蚂蚁金服贡献了一位董事长——彭蕾(Lucy),他当时的女友,后来的妻子。彭蕾毕业于杭州商学院(现浙江工商大学),在浙江财经学院(现浙江财经大学)当了4年教师,她到男朋友的公司玩,“玩”进了中国黄页。

吴泳铭,1996年浙江工业大学毕业后加入中国黄页。工作之余,爱和马云、张英等人打“三扣一”,曾是阿里员工宿舍舍长,被称“吴妈”。

2009年,在辞去创始人身份的公开信中,“吴妈”出了一道题:

18×? =17000。

他说,这道题留给当时的17000名阿里员工,“因为每个阿里人都在创造历史,创造未来。”

被叫“妈”的还有盛一飞,他也是舍长,叫“盛妈”。1995年大学毕业后,花了1600元钱自费学电脑,在“第一届上海电视节”项目招标中知道了中国黄页。1996年,成为中国黄页第一个设计师。

盛一飞认识马云时,还是毛头小伙,二十岁出头,什么都不太懂。马云和他聊天时喜欢说:“男儿要出去闯天下。”还对他说“打消动不动想要开公司的念头”。

盛一飞极为闪亮的一笔是,他为阿里巴巴设计了LOGO。他不喜欢别人总提这件事,“这些年大家只记得LOGO这件事,好像其他事啥都没干。”

阿里创意LOGO时,大家争论几十个方案后,盛一飞捧出字母“a形”图案,就像其花名“蓬莱大仙”的意境,立刻得到一致赞同。

射灯投射下的阿里巴巴LOGO,手机摄于阿里巴巴西溪园区9号馆。

“a”是阿里巴巴首个字母,更是一张“思无邪”式笑脸。有人开玩笑,这个图案明显参考了孙彤宇的侧脸。对比一下,真的很像。

后来,盛一飞还原了当时的场景:“设计这个LOGO时,‘二当家’麻长炜坐在我旁边,只能看到他的脸。但是,后来大家都说像孙彤宇,因为他俩都是‘地包天’,哈哈!”

笑脸是阿里巴巴一直倡导的文化品牌。

马云说,一个公司是否优秀,不是看有多少名牌大学毕业生,而是看员工工作是否开心,是否笑眯眯地下班回家。

一次,有人问,阿里巴巴是不是也得做工装。马云说,阿里不需要衣服上的整齐划一,只需要笑容的丰富多彩。

的确,如果到阿里你见到的是一样的工装,这将失去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蒋芳对这个LOGO的解读是,阿里出发时,又穷,又年轻,又有梦想,最核心的资源是能非常开心地往前过日子。

释迦牟尼拈花,只有迦叶微笑,佛祖把衣钵传给了迦叶。

有句阿里土话:微笑能解决的事,何必严肃。

 

十八罗汉中,还有一对夫妻,师昱峰和金媛影。师昱峰,原在中央气象局工作,和吴泳铭是网友,常在一起交流互联网经验,某日,在北京孔乙己餐厅,见到了马云,后加入团队。

金媛影,马云的学生,在北京五道口听研究生课时,常到潘家园去看同学和老师,马云问她对这个团队啥感觉?她说:不像个公司,像个家庭。最终她加入团队。

金媛影的父亲听说女儿要到阿里巴巴,担心受骗,亲自跑来查看,知道马云是女儿的老师后才放心了。

周悦虹,也是马云的学生,Java架构师,先后搞出Webx、Antx。编程小二经常在代码签名中看到的“Michael Zhou”就是他。

2010年4月13日,在阿里巴巴组织部采茶故事会上,周悦虹画了一台电脑,一个人的大脑袋,还有大汗珠,后面是白云,小鸟。

这是他的人生写照,从初二开始喜欢电脑,梦想能有台电脑天天背在身上。

周悦虹在十八罗汉中有一个别人没有的独特经历。

阿里最初的工程师一共四位,分别是吴泳铭、师昱峰、饶彤彤和周悦虹。

周悦虹是第一个走进湖畔花园的工程师,他用“Perl”脚本语言,建立起阿里巴巴早期网站,并用一套程序支持了中英双语——这对于刚毕业的一个大学生来说,是非常了不起的创举。“也成为后来我在相当长时间内裹足不前的一个隐患。”周悦虹说。

随着网站访问量的暴增,系统很快难以为继,“Perl”门槛极高,更新改造困难。马云决定派四位工程师到美国硅谷学习,待了40多天,无功而返。

马云又决定让美国工程师来杭州现场办公,他们提出彻底重新写整个系统,改用当时最先进的“Java”技术。

“说实在的,我非常失望,重写系统,意味着我以前可以骄傲的资本,都将变成历史。”周悦虹说。

他开始消极对抗,上班迟到,不参与项目讨论,一种情绪逐渐在办公室传开:创始人就可以这样吗?

终于事发。

美国工程师宣布某个周六冻结代码,所有人必须现场守候,一有问题随时解决。周悦虹自认为他的代码绝对没问题,去旅游了,恰恰他的代码出现了问题,他的手机没电了,所有人找他都找疯了。

大家直接质问:创始人可以开除吗?马云说:可以。

周悦虹忐忑不安地走到马云的办公室,他正在看着一个相框,里面有周悦虹的合影。

周悦虹接到的是解聘通知,“所有的委屈、不平衡化作眼泪流下来。”

痛定思痛,他想明白了,给马云写邮件认错,希望从头开始,做一个新员工。几天后,蔡崇信和吴炯找他面谈。

他成了一名新员工,工资减半,试用期三个月。

放下所有包袱,突然感觉很轻松,他开始悉心研究“Java”,2002年,成为阿里第一批技术专家,如今是阿里巴巴顾问。

十八罗汉中,马云的学生一共5位,除了金媛影、周悦虹,还有蒋芳、韩敏、戴珊。

蒋芳,四川人,考入杭州电子工业学院,是工业外贸92级学生。大一有一门专业课“英语精读”,老师是马云。

大四毕业时,给老师打告别电话,要回成都就业,得知老师创建了一家叫作中国黄页的公司,她也不知道公司做什么,就冲动地说:“马老师,我就跟你一起干吧。”

——有事没事给老师打个电话是多么重要。

韩敏,是“媒婆”,先后把金媛影和戴珊介绍到中国黄页。

戴珊,说话非常流利、逻辑极为清楚。我入职阿里时,有一个流程,行政人员讲解入职事项,一个特别漂亮的妹妹姗姗而来,我悄悄问这位妹妹叫啥名,答曰:“MM。”

我说:“我问她的名字。”

“MM啦。”

无语。

会散,经过3号楼楼前墙柱,见一张照片:阿里巴巴资深副总裁戴珊(MM)为“五年陈”受戒。恍然大悟,也颇感意外:原来她就叫MM。这么大的领导,亲自去给十几个新员工讲解入职事项。

蒋芳1996年加入中国黄页时,马云和她说:“我们非常有机会做一个优秀的网站。”并把“优秀”定性为世界第一。

“做中国黄页,一山又一山,一河又一河,一坑又一坑。”蒋芳20年后在“阿里之旅”大会上这样感慨。

1995年,中国没有人有互联网概念,马云的商业逻辑是,拿到中国中小企业的信息,发给美国合作伙伴,他们制作网页上网。

马云和同事每天夹着公文包出去敲门陌拜,里面是一摞A4纸,全是打印出来的英文网页,即“Pages”,因为客户没有互联网,无法直接现场演示,只能给人家一张张的打印纸,见到客户基本是这样的推销话术:

你如果做这样一个网页,我们会发布在一个叫“Internet”的机器上,你肯定没碰过,但是这个东西的确存在,我绝不会骗你,全世界的人,无论谁,鼠标一点,就能获取你的信息,然后跨洋联络你,甚至和你做生意。

“很多次这样的描述,得到的不是更多的响应,而是更多的拒绝。”蒋芳说,敲一百次门九十次不开,开门的一听,基本全都拒绝,拒绝的方式只有两种:礼貌的和粗鲁的。

这种拒绝还直接形成对人品的质疑,感觉他们完全是编造故事,还编得天花乱坠。被敲过门的企业互相传一句话:马云是骗子。

很多年后,外界说,这群最早试水中国互联网商业的人,预判准确,占尽先机,天时地利人和……却没想到当时在完全没有互联网商业基因的土壤中,去推广中国黄页是多么艰难。

在一万次的敲门中,总会遇到一个胆大的。

杭州望湖宾馆(今温德海姆酒店)以高度怀疑的态度答应让他们一试,前提是必须确定客户可以通过互联网找到宾馆,才能付钱。

幸运的是,宾馆真接到了老外的订房传真。周岚(工号:48)原本是望湖宾馆大堂副经理,她说,那年恰逢联合国妇女大会在北京召开,外国代表上网查中国宾馆,只有这一家,就定了,结果发现宾馆不在北京,他们在北京开完会后,专程飞到杭州住了两晚。

1995年7月,上海开通互联网专线,马云找来一台486电脑,“从杭州拨号上网,望湖宾馆第一次看到了互联网上的自己。”周岚说,“真是激动坏了,兴奋不已。”

周岚2000年1月3日加入阿里,马云一度和关明生公用一个秘书,就是她。

从望湖宾馆项目开始,马云小团队的盈利模式诞生了。

1996年下半年,他们逐渐告别生存困境,并已清楚地知道帮中国千千万万家中小企业做网页是一条非常有前景的道路。

但是,竞争与生俱来。

中国黄页上线两个月时,为浙江省外宣办做出一个网站“金鸽工程”,引出一批竞争者。

伴随着中国黄页的迅速发展,1996年3月,杭州有一家电信部门,做出了一个一样的网站,也叫中国黄页。

两家几番大战,对方是国有资本,实力雄厚。马云无奈选择合作:他的黄页作价60万元,占股30%。

对方派出一名副总裁,他没有耕耘过互联网领域,以电信的思维运营中国黄页。

马云说,兄弟们,好好干,今年增长300%。对方一听就恼:太夸张了,增长60%就很好了。

双方对如何运营、如何抓住商业机会,以及在战略规划和执行上都存在重大分歧,这对于一个初创公司来说,非常危险,员工不知道听谁的。

马云股份少,在董事会不占多数席位,有想法通过不了,注定了日后的分裂。

1997年冬天,马云突然接到一个来自北京的电话,邀请他去参加外经贸部电子商务司司长的座谈会。

那时的马云非常年轻,中国黄页也非常小,与北京部委没有任何交集。

马云飞去北京,原来不是座谈,是面试。他回杭州告诉大家原委:吴仪(时任外经贸部部长)很敏锐地发现电子商务对中国外贸合作的重大前景,并成立了外经贸部电子商务司。

部门成立了,没有人会做电子商务,大学没有这个专业,全国没有电子商务人才,寻来觅去,不知谁把马云列入考察名单。

1997年11月,马云决定离开中国黄页,北上外经贸部,出任中国国际电子商务中心国富通信息技术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主要开发外经贸部官方网站及网上广交会等产品。

此前,外经贸部很实在地告诉马云,你把一个小公司做到现在不容易,也知道当了老板肯定不愿再给人打工,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嘛,所以,你就提条件吧。他们以为马云肯定会在轿车、年薪、年终奖上提要求。

马云开出了他的条件:方向和目标,外经贸部定。他必须有自由经营的空间,经营权归他。

这对外经贸部来说,一点都不难,正好他们也不知道如何经营。

双方一谈即妥。

跟随马云第一批北上的有张英、孙彤宇、吴泳铭、盛一飞、麻长炜、楼文胜、谢世煌。熟悉情况后,彭蕾、韩敏、戴珊和周悦虹也“会师”北京,师昱峰、金媛影相继加入,业务开展后,又从社会上招聘了一些新人。

蒋芳回忆,马云北上时,他们留在中国黄页的同事特别伤心,“马总为啥要去北京,为啥不要我们了?我们干得好好的,业务蒸蒸日上。”

当时,没有员工知道马云有多艰难,跟大股东的分歧,马云从未告诉员工,从来也未因自己的困境向员工发牢骚。所以,一线员工都在按照既定目标一步步推进自己的工作,对他的离开自然搞不明白缘由。

“直到他决定去北京,也没说是因为股东分歧问题。他说,要到北京寻求更大的互联网空间,为更多中小企业服务。”

马云告诉中国黄页的同事,即使去北京也不是一种抛弃,他永远不抛弃、不放弃,千万别觉得去北京了,好像跟这个公司分开了,其实,大家是一个方向,当更高水准的企业发现互联网是个方向,并向这个方向奔跑时,所有这个行业的企业都会受益。

马云北上约半年后,有些家在杭州的同事因家庭等原因,又回到中国黄页。

1998年春夏之交,马云回了一趟中国黄页,说了北京的困难和机遇,找原来跟他干的员工,想让他们一起北上。

“一年前,他走时,大家还哭得稀里哗啦。”蒋芳说,“等马总真回来叫了,都冷静了,不再‘叽叽歪歪’了。”

马云也找了蒋芳。

在见马云的前一个晚上,她告诉同事不去北京,因为在中国黄页,她已是一个科组负责人,有很多活要做。

没想到,她和马云谈了半小时,就“交枪”了。她出来告诉同事,要去北京了,同事说,就知道你说不过他。

蒋芳说:“我这个人,很多时候都是感觉别人说的话很有道理,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道理。”

落地北京,张英热烈欢迎,说:“总算杭州来了一个人,其他人都拒绝了,来一个也是收获。”

张英带她去见马云,他正在学车,四根杆子被他碰得乱七八糟。他下车告诉蒋芳,来了,就好好干,然后又钻进车里,第二天就要考试了。

蒋芳说,来了,肯定得好好干,马云都在全身心干。

“马云的团队,从中国黄页到国富通,再到阿里巴巴,基本都是这样的——只知道上班,经常忘了下班。”

对蒋芳而言,刚出校门,很适应这种压力和节奏。20年后同学会上,有人问她,你现在一天工作多久,她说,至少12个小时吧。

同学大吃一惊,原本以为她到单位点个卯,到处打高尔夫呢。她反问,这种生活有何不好呢?

蒋芳是喜欢平淡的人,原本想回到成都,守着父母,一家人一起吃晚饭,也不追求了不起的财富,过平凡的日子,没想到两次小小的选择,完全改变了人生轨迹。给老师打了一次电话进入中国黄页,和老师半小时的谈话又进入国富通以及后来的阿里巴巴。

“找到一个什么样的团队,跟什么样的人工作,跟什么人长期在一起,太重要了,很幸运,我遇到了这么厚重的人生内容。”

在北京,马云的风格和在杭州一样,不停地工作,大家周末至少加班一天,蒋芳说:“在北京待了一年,名胜古迹几乎没去看过。”

金建杭,杭州人,复旦大学毕业。从浙江日报社到北京《国际商报》,后任外经贸部官网首席主编,1996年7月曾在杭州采访过马云,写过一篇《中国黄页:贸易加油站》。

在北京,金建杭成为马云团队的朋友,常常请他们去岳红酒楼吃饭。“这帮人过得比较清苦,我当时做两件事,一是帮他们做宣传,二是请他们吃饭,每次点很多肉菜,点多少吃多少。”

后来,他加入马云团队,正如其名,从北京回老家“建杭”。

纵观十八罗汉以及后来很多高管,往往不是马云直接砸钱挖来,而是机缘巧合,通过一些合作,有了相互了解,他们开始认同马云的理念,最终追随马云创业。

了解过程有的时间很短,比如王帅(工号:1815),他来阿里是因为一篇稿子,马云说,这是写马云写得最真实的一篇文章,就找人联系到王帅。王帅说:“能不真实吗,我又没见过他本人,是听着同事的录音笔写的。”

王帅跟随马云从上海一起来杭州入职,他看马云开的是宝马,过了好几年才知道那叫斯柯达。

有的时间很长,比如邵晓锋(工号:3239),他和马云一起考警察,他考上了,马云没考上,两人长期交往,他加入阿里是2005年,此时已经当了20年的刑警。

谢世煌在我们小二眼里,是神一般的存在,他是创始人,但不是合伙人,“深藏不露”,掌管着阿里大笔投资。

他原本是国企职员,在中国电信杭州发展总公司做投资。第一次见马云是在杭州国际大厦,一起吃火锅。听了马云激情洋溢的介绍,他想:原来工作还可以是这种状态,跟这样的人创业,一定很有激情!

1997年年底,马云和十几位中国黄页同事在杭州一家酒店吃告别餐,谢世煌也参加了。“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大家一起唱《真心英雄》(这首歌后来成为每届阿里年会最后一个曲目),英雄此去,壮怀激烈。那个场面深深感动了我,就在那时,我毅然决定辞职,跟随马云去北京。”

谢世煌的这个决定,深深改变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不过他没想到,北上一年后,马云决定放弃国富通,从北京返回杭州,开始第三次创业,这一次是阿里巴巴。

在国富通,吴泳铭和周悦虹编程序,孙彤宇负责推广,楼文胜写文案,谢世煌管财务,张英和彭蕾做编辑、行政和服务。

工作数月后,韩敏留守大本营,其他人搬迁到外面办公。每天下班,她一个人孤独地赶到大家的合租房吃饭。“每天,一见面,就感觉见到了亲人,回到了家。”

那段日子,这个大家庭凝聚了很深的亲情,也干出了很大的成绩,马云团队首年利润达到287万元,大家的月薪开始高涨,有时能过万元,那时互联网企业还都在烧钱。

他们制作了广交会的网站,“今天广交会的网站的LOGO、颜色等还是我们设计时的样子。”蒋芳说。

马云有经营自主权,他极其大胆地在外经贸部网站上开出广告位卖广告,竟然还卖出去了——当时互联网都是免费的。他们畅想着,这样干下去明年可以大展宏图。

1998年临近年底,外经贸部电子商务司一名领导找马云,去前,看着他的背影,大家笑着喊:马总,别忘了跟领导申请一下年终奖。马云挥手打了一个OK手势,表示绝对拿下。

他们上岗前没提过年终奖的事,大家坐在办公室畅想,这次年终奖应该不少。马云去了,直到下班也没回来,晚上,他们在宿舍一直等到很晚。

马云回来说,谈得不好。

领导跟马云说了两个事:一是你们团队今年非常不错,一年下来很辛苦;二是恭喜你们,明年你们以网站更新为主,工作压力不用这么大了。

领导嘴里的好消息,对马云来说是晴天霹雳。

他把中国黄页放下,离开故土,前往北京是寻求梦想的,做大互联网的梦想,而不是过朝九晚五的日子。

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他不认同网站只做更新,他要做很多商业尝试,要做大做强。

当马云回来说谈得不好时,大家心里一惊:完了,年终奖出问题了,早知道,干活前谈妥就好了。他们劝马云说,也没啥,以后提前说好就行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马云说,他决定不在北京干了,要回杭州。

他来国富通要的唯一条件就是自主经营权,这个没有了,没法继续做。网站更新随便找个人就做了,他要做的是互联网商业模式的创新和探索。

大家当时的抵触心理肯定会有,毕竟好不容易混进了大首都,收入这么高,为何瞬间抛弃眼前的一切?

马云给大家指了三条明路。第一,国富通会继续要人,领导也说了明年加工资,减工作量,想谋求稳定的员工留下来,不会有错,国家部委投资的公司一定也会长期要人。

“马老师说的一点没错,国富通到现在也很好,当时新招的同事有的留下来,至今在那里工作。”蒋芳说。

第二,如果大家觉得自己年轻,又想在北京工作,他可以联系推荐去新浪、搜狐、网易、雅虎中国等大公司工作,当时这些公司大都拿到了风投,正在大量招人,工资很高,势头很猛。

第三,跟他回杭州创业。回杭州也不可能重新回到中国黄页,他们离开后,人员早已补位,不可能回去说“哎呀,我在北京混得不好,哥们,让一下位置,我再回来”。

马云说:“我肯定回杭州,做什么我要想一想。”他也给了大家三天考虑时间。然后,离开了说话的房间。

“当时都蒙掉了,他去找领导的时候是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们原本心里想的都是年终奖,结果像坐过山车一样,一下子沦落到不知道明天在哪里。”蒋芳说,落差非常之大,但这就是互联网,你希望稳定,却从来得不到喘息的机会。

事后,很多媒体报道,马云说完3分钟内,团队所有人去敲马云的门说,老大,我们决定一起回杭州。

这个场景想想有点不太符合常理,毕竟是人生重要抉择。一方面是北京优厚的工资待遇和首都大都市的便利生活环境,另一方面是回到杭州一切前途未卜,每个人心里必定是难以抉择。

蒋芳二十出头,没有什么好想的,也想不到要思索什么方向。第二天,就去问其他人,每个人都想听听别人的想法。

有同事说,他打算跟马云回杭州,北京人生地不熟,因为跟马云来的,一起工作很开心,有奔头,既然走,就跟着一起走。

其实,大家基本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需要有一个人带头说出来。或者说,他们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已经告诉自己要走,但是大家要一起找一个走的理由。

马云听说大家的这个决定后非常意外,他想过会有人跟他走,绝没想过,从杭州一起来的又全部一起回去。

他有些惊愕地问:“你们都想好了?”“当时,大家没啥好想的,就告诉马总‘都想好了’。”蒋芳说。

从杭州到北京,从中国黄页到国富通,再从北京两手空空回到杭州。这一次,这个团队没有任何后路了。

“再失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可能就得到大街上看招聘信息了。”蒋芳说,不能多想,不敢多想,反正要试一次,那就全心全意拼一次。

前面虽然没成功,但不是商业赢利模式问题,也不是员工问题,都有想法,只是得不到实施。

他们对自己,对做事的意义和价值,还是有信心的——这也是大家客观上跟马云再来一次的原因。

离开北京前,大部队决定吃饯别晚餐,喝了好多酒,外面下着很大的雪。

“当时,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壮,让我伏地大哭了一场。”谢世煌至今还隐约记得,有一个路过的老太太劝慰,“小伙子,想开点,好姑娘多着呢!”

麻长炜成为十八罗汉,是因为看电视偶然看到马云的身影,他和朋友说:“我一定要跟他。”他很快北上共事,代价是谈了6年的女友分手。

他的花名是“二当家”,有诗人气质,曾这样描述马云团队的北京时光:

有风雪的夜晚,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在张狂不羁的北京小店;也有抱着吉他,床前轻声弹唱的思乡之情;更有卷起裤脚,手拉手,在外经贸部年会上合唱《真心英雄》的豪迈气势。直至纵马游香山,长城上振臂一呼,真正揭开了阿里巴巴创业路上的精彩。

麻长炜提及的吉他主人是楼文胜,他原本在广东工作,从媒体上看到马云和中国黄页的报道,直接赶到杭州,第二天就上班了。

在北京时,楼文胜苦中作乐,常常给大家弹上几曲,还能免费点唱。

2000年,楼文胜带领三人,历经千辛万苦,拿下阿里巴巴第一个客户:江苏连云港翠苑食品有限公司。

十八罗汉中,楼文胜年龄最大,他曾带头做了一件大事:上书马云。

2000年春天,团队壮大的阿里巴巴从湖畔花园租住到华星大厦。人多了,部门开始多,18个创始人第一次提干:孙彤宇、张英和彭蕾,擢升部门经理。

这自然打破了一种平衡,以往,大家都是集体商议、平等决策。

不久,其他十几个创始人聚到一起发泄不满。楼文胜倡议:写信给马云。大家一致同意,他执笔,当晚发给马云一封长信——在阿里,就这样,好多问题不过夜。

翌日,马云召集大家说:“所有人都在,一个个骂过来,所有矛盾摊在桌面上,不摊完别走!”

从晚上9点到凌晨5点,大家逐渐说出心中所有不快,言辞激烈,有的痛哭失声。

天亮时分,怨言化解干净,该干吗干吗去了。

事后,吴泳铭说:“大家敢联名写信给马云,说明十八罗汉是一支团结的团队。”

如果不这样,矛盾蔓延,积少成多,十八罗汉的励志故事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有事摆在桌面,有意见直接找当事人,把矛盾解决在萌芽状态,然后忘掉它,放松心情工作——人际关系简单化,逐渐演化成阿里巴巴一大工作方针。

马云解释,什么叫“简单”,我对你有意见,就应该找到你,找到门口,谈俩小时,要么打一场,要么闹一场,把问题解决。如果你对我有意见,不来找我,而去找第三方抱怨,你就应该退出这个团队。

麻长炜描写的“长城一呼”,在阿里历史上颇为精彩。

“我们在北京14个月没爬过长城,爬上去,大家特别沮丧,从1995年创业到1998年年底,觉得该收获了,却还是老样子,不知道路在哪里,该怎么弄。”

马云事后对媒体这样说。

在长城,他们拍了一张特别经典的照片,后被媒体无数次用过,今天,放大后,油画般悬挂在阿里巴巴9号展览馆的入口正墙上。

后排左起:马云、孙彤宇、吴泳铭、盛一飞、韩敏,前排左起:谢世煌、麻长炜。

媒体在报道中,总是说,在长城上的十八罗汉意气风发。

“意气风发说不上,只有我们当事人知道,那时是百般滋味,非常困扰,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蒋芳说,“东想西想,日子也是流淌,所以有一点非常明确——往前闯。”

马云决定回杭州,不是一拍屁股走人,尽管他也可以这么做。他们先招人,培训交接完一个,撤一个,以便国富通业务顺利过渡。前前后后用了好几个月,直到1999年3月底才撤离完毕。

蒋芳等人最早回杭州,她一直有一个心愿:不到长城非好汉,不能窝囊着回来,就叮嘱还在北京的同事走前一定去长城拍照合影。

拍完当天,用电子邮件传到杭州,蒋芳设置成电脑桌面图,“这是为给各种原因不能到长城的员工拍的一张安慰照。”

她此后去了很多次北京,至今没有时间去长城一趟。

就在长城上,马云他们看到有人在墙砖上写下的“到此一游”,他们议论,你看,中国人最喜欢留名,我们要做一个网站,就做专门发布信息的BBS。

有分析说,马云团队通过“到此一游”建立了阿里巴巴商业模式,有些言过其实,但是,至少可以说明一点,他们一直积极地看待这个世界,从现实环境发散思维,解决社会问题,创造未来。

 

1998年平安夜,张英、蒋芳返回杭州。出火车站,两人嫌打车贵,坐公交车从11路转10路,一路颠簸,扛着大箱子回到湖畔花园。

周悦虹一回来,赶紧去电脑市场“攒电脑”(买配件回来组装,这样便宜),他有些颤抖地在湖畔花园插入与世界互联的网线。谢世煌回来带着大家东拼西凑的钱也去跑电脑市场。

十八罗汉部分成员从北京返回湖畔花园小区。视频截图。

张英与蒋芳去买破旧桌椅,和送货师傅商量了半小时,省了6元,她俩美得一路小跑。

“那个冬天,刚过完春节,一群年轻人从外地回来,兴高采烈地跑回湖畔花园,那间空旷的屋子重新热闹起来,感觉真的是久别的亲人又聚在一起了。”张英说。

回杭后,马云召开十八罗汉第一次全体会议之前,招呼大家一共凑了50万元,让大家忘掉这些钱,安心工作。

马云当时提出两条“自我融资”的要求。

第一,一定不能借钱,因为借钱就急躁,一旦有大的融资进来,就想全部卖掉还钱。

第二,不准任何人互相打听别人的融资额。

慢慢地,蒋芳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人性。要是知道别人的数额,一旦将来公司好了,可能后悔不迭,你看,我咋就投这么一点钱;一旦公司坏了,又感觉这么倒霉,投了这么多。

现在,阿里也有一条规定,任何员工不得打听别人的收入,也不得把自己的收入告诉任何人。

事后,很多人分析,当时对马云来说,50万元的启动资金,要是从亲戚朋友东借西凑,应该也能拿出来,而他选择大家一起出钱,一起创业。

一个老板想赚钱还是想做事,一目了然,后边的结果也大相径庭。

在十八罗汉第一次会议上,彭蕾回忆,大家翻白眼,搞不清马云要干啥。

金建杭录制了整个会议过程,他的感受只有两个字:“迷茫。”

蒋芳回忆:“马老师专注讲梦想,不好意思打断他,理智和逻辑都推断不出这个梦想和我们有任何关系。”

这些“罗汉”们不知道马云要干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携手从此开辟了一个中国前所未有的征程,这段征程是星辰大海,也是惊涛拍岸。

回杭州第一件大事就是做自己的网站——阿里巴巴,这才是马云真正的创业理想,距离创办中国黄页已经过去了4年。

其实,这个时候不是介入互联网的最佳时机,国际资本早已大举进军中国互联网,并已完成跑马圈地。一定程度上,十八罗汉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留给他们的生存空间不多了。

1999年5月10日,阿里巴巴上线。

张英、蒋芳和戴珊做英文站offer,彭蕾、韩敏和金媛影做中文站offer,金媛影还在国际站做了9个月客服,华蕾一入职就是跟着她干。

没有任何借鉴,天天为了一个业务细节争吵得面红耳赤,甚至拍桌而起。

这种“争吵”慢慢成为阿里探讨业务发展的一大工作思路,名曰“三部曲”:充分争吵,达成一致,拼命往前冲。

多少年后,王小军(花名:查天,工号:108717)说,他们探讨淘宝大学业务路径时,从争论不休到共识达成,整整一个月,每晚6点到12点,逻辑理顺了,工作就可以畅通无阻地开展。

回杭初期,谢世煌做财务,彭蕾兼出纳。彭蕾经常因为零头错误,拿着一个记着流水账的破本子冲他叫,“小谢,又轧不平了!”

外出拦出租车,大家常常为错把富康当作夏利多付2元而懊恼不已,这种节俭传统一直保持到现在。

马云和同事有一次不小心伸手拦下一辆最贵的出租车——桑塔纳,不约而同,把头转到后边,手顺势放下,就像做了一个挠头的动作,直到车子离去。

“我想,节俭度日,也是我们在互联网泡沫时依然生存的重要原因。”谢世煌说。

马云也曾说:“我们放鞭炮,也要等别人放完后才放。”

创业初期,马云非常艰辛,有一次,阑尾炎发作,到医院挂了个吊瓶,拿着吊瓶回来开会。他告诉大家,阿里巴巴是非常有希望的,然后又把美好的未来描绘了一番。大家看着吊瓶,非常有压力地听着,各自在心里想:我们可能真的是很有希望的……

蒋芳说,创业团队一定要有信心,在极少的收入下,在毛坯房里办公,在根本没有人理解和支持的商业环境下做事,阿里巴巴也可以保持高昂的士气,马云也可以对未来如此充满信心,团队之间也可以非常信任。

“在后来的工作中,有下属找我说,团队带不好,主要是薪资不够高。”蒋芳就说,“如果没有经历过最早的创业期,我会认为很有道理,有道理到‘只能如此’。”

再回杭州,蒋芳父母有些担心,都毕业几年了,东跑西颠,也挣不了几个钱。

他父亲问,你到底在啥公司?她说,在阿里巴巴。

是正经公司吗?这么奇怪的名字。

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也就逐渐相信这家公司了,问题是邻居总是质疑:老蒋,你女儿的工作靠谱吗?

马云当时说每人每月500元,经常发工资困难,大家拿到工资后留点生活费,又往往把钱交回去,作为下一个月的工资储备金。

蒋芳一般每月就留下一百多元生活费,有一次,发工资,她脱口而出,不是刚交了吗?

他们一般都是盒饭为生。蒋芳的大学同学一起出去玩、过生日、唱卡拉OK,她都是一样回复“去不了”,没有时间,也没有钱。

蒋芳学外贸,她们班同学大部分到外贸企业,毕业三年后,都混得挺好了,只有她还在吃着盒饭,算计着每个月怎样花这点钱,还得把大头准备着交房租。

有一次,同学说她,你辞掉这份工作,随便出去找一个活也比在这里强,你到底在这里图啥?

“我要告诉同学,马老师说了,我们要做世界上最牛的网站,全球第一,在当时的场景下,谁信?人家肯定大笑,说了也白说。”

那时都是年轻人,其他人也和蒋芳一样,有时不免有些委屈,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马云告诉他们,是啊,现在这么拼,你们失去了很多看电影、游山玩水的机会,但是,你们想30岁以后就退休吗,就去找海滩晒太阳吗?

大家一听,心情一下舒畅了,电影可以错过,30岁退休可不能错过。

过了30岁,蒋芳他们还真去问马云,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其实,他们那时早已明白马云说这话时的意图。

“每个人都需要阶段性的向往和鼓励,是不是实现不重要,让自己对未来充满信心很重要。”蒋芳说,“那些东西只不过是引领你前行路上闪光的小星星而已。”

马云召集大家凑的50万元融资,很快就花完了,他没有和任何人提及此事,更不可能批评员工:都发不出工资了,你们还在这里嘻嘻哈哈。

1999年夏天开始,很多说英文的人来了,他们是投资者。十八罗汉已经融资过一次,平时每月还经常把工资又交回去,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只能从外部融资。

大家问马云,要想被投资者看上,该做些什么,他说,该做啥做啥,该说啥说啥,实话实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决不允许添油加醋。

蒋芳身边经常有西服笔挺的人,问她很“low”的问题,比如客户邮件咋回复。

“他们那些人,坐在我们边上,马老师‘吹’他们都是牛津、剑桥、哈佛的毕业生,我们这批人是创业失败好几次、前途未卜的小团队,觉得人家非常牛。”蒋芳说。

吃饭时,蒋芳和同事说,你看这些人,问几个浅显的问题,回去整个报告就决定是否投资,这次创业再失败,我们也去做投资得了。

一个段子,就彻底解压了。“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很苦,我们总能快速找个方式排解掉。”

9月初,马云说,共有5家风投公司看上了阿里。

他拿投资有个先决条件:不管对方占股份多少,经营权必须在马云团队手中,再也不能吃以前“说了不算”的苦头。

蒋芳回忆道:“在湖畔花园的一个房间里,大家都坐在地上,见过‘世面’的马老师跟没见过世面的我们进行了第一次‘风投’谈话。”

马云说,只拿三家的投资,现在团队太年轻,刚起步,不要拿太多钱。

大家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你是不相信我们年轻人?你就拿更多的钱来考验我们吧。

马云说,我们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多钱,这种高兴程度可能会聚焦在如何花钱上,而忘了做事情。

最终,阿里拿了500万元的投资,这对当时的团队来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一笔巨款,钱一到,大家就开会研究怎么花钱。

七嘴八舌,有人建议必须先吃一顿,想吃啥就点啥。有的想唱卡拉OK,有的想旅游,还有的说换电脑。

突然有年长者说,万一,以后真像马总说的这么成功,新同事将来要问起,你们拿到的第一笔风投资金干了什么,说大吃了一顿不好吧。

吃很重要,“面子”也很重要,必须做一件事让后来者认为前辈做的是一件高瞻远瞩的事情,想来想去,他们一致认定:招人。

于是,他们就去《钱江晚报》打招聘广告,去了才知道,阿里巴巴风投都拿到了,竟然还没有营业执照,于是赶紧去工商局办理,1999年9月10日拿到执照。

这一天是教师节,是马云生日,后来,外界有人说,你看,阿里搞个人崇拜,企业选在马云生日创办。“纯属巧合。”蒋芳说。

这次招聘广告一下子花了8万元,大家说,得吃多少顿盒饭。后来又自我安慰说,有钱了,就得做些有钱的事情。

张璞(工号:38),就是看到这个广告来面试的,这张报纸也是他保存的。

上面清楚地记载着,广告刊发于1999年9月14日,他16日寄出了自己的简历,21日面试。

这是阿里巴巴第一次走进媒体的视野,尽管是以广告的形式。

他当时做外贸,做得很舒服,也很难再有更高的空间,看着广告上写着:跨国、高科技,又是互联网,还有高薪……脑海里幻化出这样的场景:西装笔挺,喝着咖啡,聊着英语,女同事穿着职业裙,贼俊贼俊的……

他打车经过一片片农田,尘土飞扬,怎么找,也找不到湖畔花园,连打几次电话,电话那端,一口一个张先生:“这里稍微有一点点偏僻,再往前走走,你可一定来,我们等着你。”

他本来想回去,又觉得出租车钱都花了,不甘心。终于敲开202室的门,里面有人极其热情地一把就把他拉进去了,“张先生,你可来了。”

他后来说,开门第一个念头,挣脱开,逃离。无奈,里面人手疾眼快,他已经被拖进去了。

为啥要逃离?

他看见了很多的鞋子堆在门口,球鞋、布鞋、破皮鞋,脏兮兮的,和想象中的跨国企业相差太大了。

他怀着高度的警惕心面试完,飞也似逃走,再也不想来了。

10月9日,他接到二面电话,突然犹豫万分,因为他经常想起HR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说“我们要做伟大的事业”。

久经职场的他,很少见到这么纯净的眼神和这么单纯的憧憬。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第一次面试,他高度警惕,根本没听人家说啥。好奇心作祟,想来看看,这家叫阿里巴巴的公司到底是干啥业务的。

二面结束,他告诉HR,想随便找个员工聊聊,聊完,第二天,加入阿里。

蒋芳说,阿里刚开始,不是那种一开始就让人看好的公司,但是,哪一个公司不是这样起步的呢?

 

十八罗汉中有两位港台同胞。

台湾人蔡崇信(Joe),1999年10月1日入职,他辞掉70万美元年薪的工作到阿里拿500元月薪的创业故事在网络上汗牛充栋,他把国际大公司的管理理念引入阿里,亲历了阿里每一次战略融资以及上市等重要事件。

香港人饶彤彤(Tony)的故事,知道的人不是太多。

饶彤彤比蔡崇信入职稍早,当时是香港IT高手,他父亲和马云是朋友,就把孩子亲手送进了“火坑”。

阿里“史料”记载,饶彤彤一听500元月薪,快疯掉了,还不够他给加拿大女朋友打电话的费用,但还是留下来了。

他租住在一个家徒四壁、黑咕隆咚的毛坯房里,尤其让这个香港人受不了的是杭州冬夜刺骨寒冷,那个年代,内地和香港的生活条件相差极大。

从马云成立中国黄页到1999年10月1日蔡崇信到位,来自五湖四海的十八罗汉齐聚杭州湖畔花园。

十八般武艺各显神通,舞台是100多平方米的一处民宅。

冥冥中,似乎看到电影《荆轲刺秦王》中梁朝伟操剑在沙中写下的两个大字:“天下”。

很多年后,蒋芳回首1999年,“那一年,与其说是创业,不如说是有人花钱把我送进一个学校,专门学习一个可能性很小的事情是如何逐渐发展壮大的。”

她坦陈,她原本是个相对悲观的人,一件小事,一句话,一个小困难,都觉得苦恼、压抑,但是到了马云团队,在行走过程中,豁达了很多,一切的一切,又能怎样?面对了就过去了,能解决的解决掉,能解决一部分的解决一部分,不能解决的先忍忍。

“非常幸运,在大学毕业面对的无数可能性中误打误撞选择了马云团队,今天能成为这样的个体,是受周围人的影响。”她说。

马云在1999年,面对创业困境从来没有让员工分担,他一心做的是和大家一起分享未来。

这个世界上,极少数人活在未来看着现在,大部分人活在现在想象未来。

十八罗汉“又傻又天真”地跟定了马云。又如《尘埃落定》所说,人人都认定的傻子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却冥冥中有着超越时代的预感和举止。

当时,他们或许还意识不到,这个群体已经具备了创造世界的两个看似最简单也最重要的条件:一是能吃苦,二是玩得嗨。

网上很多评论一味地放大了十八罗汉创业时的艰苦,事实上,一个只有苦难的团队创造不了历史,唯有快乐才能有激情和创意,才能走向高远。

就像长征,一个记者非得让一位老红军讲述长征如何艰苦,老红军不高兴了,“长征很苦,但走着走着就到了,因为心中有理想,整个组织有快乐,否则不会诞生那么多波澜壮阔的歌曲,毛主席也不会写出那么多浪漫主义诗歌。”

——这就是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外界还有一个误区,认为这18个人普遍文化程度不高,碰上了狗屎运,一鸣惊人。

看学历,他们几乎都是大学生;看籍贯,来自全国各地;说运气,从中国黄页到阿里巴巴,很多人因为各种原因提前离职,坚持下来的都是信念异常坚定的人。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都非循规蹈矩之人,敢于尝试,敢于冒险和创新。最重要的是,敢于一次次归零,重新来过。

用逍遥子的话说,阿里人基本都是跳出藩篱寻找自我的人。

这就是当年中国黄页的员工,也是阿里巴巴的十八罗汉。

外界朋友经常和我聊起,他们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十八罗汉18年来无一辞职,不管风吹浪打,紧紧追随马云。

有人问过蒋芳,18年前你眼光咋就那么好认定了马云?

她说:“要是有那么好的眼光可能早离开阿里巴巴了。”

“不是眼光,是血浓于水的情感,我们是一家人,烂也要烂在一起。”

一家人,平时打打闹闹,一旦遇到危机和灾难,就会合体,爆发出巨大的能力。

“因为是一家人,每个人深信不疑,马老师做的决定以及大家做的行动,都不是自私的,都是为这个家好,都是利他的,都是为这个社会好。”蒋芳说。

家人在阿里还有一个称呼:同学。

同学之间,是最纯真的友谊,有着共同的经历和精神追求,没有利益冲突,简单单纯、互相帮助、共克时艰。

想起刚来时在某个角落看到的一句话:同学,如果没人帮你,你就去帮别人。

多少年来,外界对阿里巴巴十八罗汉创业的成功分析了很多原因,我觉得三方面至关重要。

一是,得益于马云的经历,十八罗汉中,他的学生占了接近1/3,夫妻占了四对,阿里巴巴传承的就是师生文化,单纯,可信任,这恰恰是初创公司避免解体的核心要素——这和蒋芳说的“一家人”一脉相承。

二是,马云不懂技术,但对互联网有着超前的预判以及独特的领导胸怀和魅力,是凝聚18人团队的灵魂力量。

他对阿里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甚至渗透于每一个细节中,比如,他时时刻刻在做的公益行动,所有员工跟着做;比如,他写文章喜欢三个句号连用,现在几乎成了阿里人行文风格……

美国媒体认为,马云,是无法复制的,即便在全世界,也是独一无二的。因为马云比起美国互联网的创始人更神奇,更不容易,更有新闻传播价值,更有榜样力量。

乔布斯、扎克伯格他们都有现成的创业氛围和土壤,一定程度上讲,他们不成功,别人也会成功;马云是真正从零开始,从一个梦开始,先有一棵树,再去找适合的土壤。他不成功,中国电子商务可能会晚很久才能成功,抑或,先机全无,被国际巨头一并收割。

三是,得益于浙江浓厚的创业文化和政府对民营企业的宽容及扶持。浙江民间资本流动性高,合作性强,官本位弱,创业心大。

讲一个小故事。

曾经有一个老板,领着几个人,辛辛苦苦,总算挣了几个钱,大家也能正常发出工资,老板突然说不干了,要换个城市打拼,这时,你跟不跟他?

换个城市,再打拼,辛辛苦苦,又挣了钱,工资还挺高。老板突然又说不干了,要重新回到原来城市打拼,月工资只开500元,这时,你跟不跟他?

这就是马云和十八罗汉的故事。

道可道4

一个人奋斗靠现实主义;一群人奋斗靠理想主义。

一个人需要梦想,梦想可以随时变。

一群人需要理想,理想是永恒的坚守。

理想需要高调喊出来,让大家帮你、监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