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物我内外与扰动
认知学部。
帝国多个天区的众多精锐力量汇聚于此。
这里是帝国迈向未知的前沿要地，
但同时也是令许多人深感棘手之地——对外如此，对内亦如此。
“……自从尤拉等人开始从世界末日这一现象作为切入点，进而尝试精准界定唯一与割裂等描述信息流动方式的概念后，这边遭受的访问压力便与日俱增。”
“应当说……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将自身的逻辑构建于某种并不稳固的基础之上，要接受这样的状况……这确实与大多数人的期望背道而驰。更别说是……这些认知内容直接关联着规范与标准，而规范和标准又与所有的生产生活活动紧密相连。”
“但是——”参与对话的另一方情绪略显激动，“且不说如今的逻辑工具和认知方式本就具有灵活性，更何况——现实环境会随着思想和期望的改变而发生变化，这是既定事实！我们身处泥沼之中，本就是在摸索中前行！若真要强行探究到底，那我们这一步需要跨出多大？这一脚恐怕会直接踏入虚空！”
“……罢了，我激动也无济于事，准备好应对新的情况的补充条款吧。跨天区的会议想必很快就会召开，之后具体的要求应该就会下达。”
……
物质源于思想，还是思想源于物质？本源究竟有几个？事物该有几种映像，又该具备几个侧面？
从古至今，在这些方面的探索以及各方面之间的博弈从未停歇。
现在，当视野拓展至世界之外，消散于虚空之中后……先前很多早有定论、早已停止的争吵似乎又都复活了，那些曾经被淘汰的假说似乎都再度有了用武之地。只不过，在描述新的领域时，它们的具体表现同以往就有了很大差别。
这很正常，也很普遍。很多理念在被应用到新的领域时，它自身或许并未出现错误，但是它的侧重点相比于以前将会有很大的不同。如果笼统模糊地一概而论，那不仅会影响理念本身的准确性，也会阻碍帝国在新领域中的探索脚步。
长期以来，这些方面确实存在诸多问题——从物理、物质过渡到更高层级、更为本源的信息层面时，与之相关的问题可以说十分显著，例如……“移动问题”，这个问题所表现出的性质可以说“十分典型”。
若追溯最古老的运动方式……那时，“力”是改变实体运动状态的方式。力在不同层面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既能作用于实体，也能作用于时空结构。在那个世界的……“表层”，这是普遍适用的。然而……在上升到信息层，进入到一切都能在平行层面相互影响、共同作用的阶段后呢？
在物理作用下，彼时一个“人”的行动与其自身质量和力量相关。而随着新的大一统理论的介入，当时出现了这样一种思潮：名誉、经历、记忆与思维获得了等同于质量的“地位”。换言之——这样的理论认为，或许一个人在运动时，即便先前的所有规律均未改变，但是因为视角的转化，这些因素也应该被考虑成对运动的影响因素，换言之，一个人在运动是，会因这些本应虚无缥缈的因素而受到真正的阻力。
在那之后，依据历史复原……这类“事件”似乎并不如人们所想的那样，但在历史痕迹中，表现出类似性质的情况确实出现过，虽然形式不同，但是那些情况部分肯定了上述想法的可行性。
比如……在流亡纪元时，方舟舰队被腐化的世界碎块追上，方舟旗舰为了击退靠近的威胁而使用原始推进器和原始弹射轨道弹射晶能储能载体时，那些晶能储能体不正常的初速与运动方式……现在看来，这件事情险些彻底改变文明的历史走向。
这仅仅是一个最简单问题的一个微小侧面，而在此之后，这一切的主要问题在于变化所波及的范围、推动变化所需的变量大小以及……变化过程中可能需要具体处理的种种晦涩细节。
而这样的问题，又是领域转换、领域拓展时所面临的无数问题之一，无数侧面累积成问题，无数问题累积成汹涌的漩涡，让无数帝国现在的研究者们感到棘手。
“……但是，在刚刚开始转换之际，面临诸多问题之时，我们还原出的历史记录却异常平静，没有证据表明那段时间发生过大规模的思维崩溃或者在现实里发生过大量的冲突……这一切信息都校准过了吗？”
“至少经过了三道校准，分别是历史学部的直接考察与复原、虚空巡天雷达的叙事编织以及向那个时代幸存个体进行的信息校对。倘若这样仍不准确，那么或许凭借我们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获取正确结果了。”
“但是……这确实太过平稳——我指的是那个时候，面对思维上的巨变和需要紧急冲出世界、航行于虚空的环境巨变，当时的方舟舰队人们表现得过于平静了。”
“在部门内较受认可且被那些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存在’们所认同的解释是这样的：当时，由于环境的剧变以及巨大灾难造成的冲击极为明显，绝大多数的‘主流思想’和‘哲学工具’或许已消散殆尽，实际上可能在这方面造成动乱的基础已经不复存在。”
“此后，虽有大量担忧产生，但这些担忧来源繁杂、方向各异且变幻无常。如此形成的混沌担忧实际上十分分散，因而未造成实际层面的严重后果。随后，对于现实的认知据说变得极为‘务实’，例如认为所见即所得等等。仅有少数突破用于满足当时的切实需求，除此之外并无太多零碎的意义……此外，当时强晶能躯体尚未制造出来，思想与物质融合的阈值依然存在。”
“内因如此……那整理出的外因呢？”
“那就更多了，而且检测和测定其权重的难度也大了许多——比如‘家园世界’本身的法则结构或许有助于让心灵维持平静，Σ当时可能抛洒出的‘血液’被方舟舰队大量截获，这些血液使得方舟舰队能在想到办法的同时又能平静面对异状，而Σ文明塑造下世界之间的‘虚空环境’或许比现今更为宁静、规则更为显著，这些也有利于解释那时候的情况，等等……”
“……很难确定这些因素各自所占的权重。而且，其中每个因素从哪个角度来阐释最为恰当同样有待斟酌。”
“……帝国各个管理机构以及陛下们的意向如何？”
“尚不清楚。真正作用于整个帝国各个体系的目标和要求必然要先经过大规模的联席会议，然后再历经诸多道细节审核与审批流程方能最终施行。不过就目前而言……依经验来看，必然会有所取舍。至于判断方式……或许不会直接确定下来，更可能会选择一个足够明确的中间变量。”
“……坦白讲，这部分有些意义不明，这是大家都知晓，或者说即便未明确知晓一切，但在日常中也能完全了解、无意察觉的内容……”
“然而，也不能仅从我们的视角去衡量他人——我们所处的阶层，实际上可以说是需要运用知识最多的层级。向下，相关个体所需的知识总量无需如此庞大，他们只需关注自身所需留意的部分即可。而在我们之上，帝国的高层决策层，那些部长们、最高负责人以及陛下们所需的并非过多的知识和理论，而是经过整合的结果。”
……
“会议已确定主旨部分，发至具体工作部门与具体工作组进行推算执行。”
“当前，帝国全境应选择以连续和唯一性作为阐释万事万物的准则。帝国对于万事万物的解释，在不扭曲其必要性质和本质属性的前提下，应进行遵循连续和唯一的阐释。”
“允许对非线性时间、非线性过程与非线性现象展开研究与阐释，但需进行报备。”
“帝国创造生命时，在塑造灵魂的基础感知与基础思想时，应通过对现实环境与事件的阐释和引导，促使其形成契合上述准则的基础认知观念。”
“对于应用价值较高，或自身性质特殊的特种存在，可以允许另一极端的解释存在，但需经过三方（研究主体、帝国主体与天区管理机构）共同认可后方可通过。”
“同时，补充无限制抗挤兑计划的应用说明，对帝国规范的条款进行追加补充……”
“需注意，由于帝国目前整体处于复苏阶段，可以预见帝国的整体认知和整体技术在相当长的时期内都将呈上升态势。然而，由于无限制抗挤兑计划和帝国规范本身的要求需要漫长的时间来达成，对如此大量的造物进行任何需要线性手段实施的改动都将面临巨大难题。此外，不断变动、不稳定的指标和要求不利于计划的顺利完成……”
“增设前沿指标—预执行—实际执行的划分阶段。对于提升的指标或更优的理念与解释，应进行一段时间的汇总归类。在进行系统分析整理并确认其中最简单、改良效益最高的部分后，再在足够长的时间跨度内分批上线。上线顺序应进行调整，确保前一项工作有助于后一项工作的推进……”
……
“尤拉，奈哲尔……”正当首席学者们正在信息的汪洋中奋力工作，无数的会议都快让他们把现实环境的样子彻底忘掉的时候，有奇怪的声音悠悠地飘来，那声音是如此的遥远，以至于就像是根本就不来自于现实世界一样。
“你们可曾思考过，为何在涉及这些本源与基础相关的部分，无论是正常的研究还是激烈的纷争，都会在下滑与衰落中逐渐走向难以言喻的境地呢？”
“……难以言喻？为何如此说？”
“……你们自身的具体形态如何？灵魂又是怎样的？你们是否尝试探究过其中的所有细节？”
“这并无深入探究的必要。躯体是封装自洽闭合信息组的外壳，而对我们而言，广义的灵魂是驱动这组信息的有效内在……”
“你们觉得我是谁？”
“维多维尔陛下。”
“……并非如此。你们仍有需要弥补之处，这不是任何当前的实体给出的提示，这些囊泡仍在漂浮，还未触底，这些提醒是顺带的，你们可以好好想想，没准，这是作为过来人所提供的警告和提示，利用好了，没准可以少走弯路，如果利用不好的话……”
“对于本源与基础的研究倘若抵达极致，那就是对虚空本身的研究了……”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