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世界末日与时间
“……的确如此，当下一切尚在复苏阶段，且复苏才刚刚开始。在基础条件匮乏的情形下提出过高要求，对发展没有任何好处。”维多维尔微微摇头说道。
“……不必过于焦躁，关键时刻把握住最要紧的部分就是。”
“莉尔，你觉得……是让这些表层意识存在为好，还是将这些统统压入底层更好？”
“……自行抉择吧。”
……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它与万事万物的变迁相伴，与万事万物的发展兴衰相随。
诸多部门名下的众多项目正在同步推进。其中大部分任务彼此之间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但也有不少事项需要并行开展，甚至有些时候，重大任务之间也会相互交织。
宽泛的任务，诸如实现无限制抗挤兑计划、推动一切事物定向改变，使得它们能够契合第一部帝国基础规范等，这些任务所要实现的目标目前看来仍有些虚无缥缈；具体的任务，像最新一代的知识存储与信息保全规程、对创世纪和世界末日的细节研究、对所有虚空航线的整理规划、对网络结构的勘察修补替换以及帝国各地大规模的修复建设等等……
每一项任务都在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等等……时间？”
“说起来……逻辑学部与认知学部……它们对割裂和统一的研究是否有了更为深入的进展？”
“没有——或者说，当前我们正在使用的时间工具与现实的契合度很高——这应该能代表我们目前的理论没有重大错误。”
“……目前，相关方面的内容整理尚有欠缺，暂时无法确定时间究竟是割裂的还是连续统一的。这可是一个重大课题。可以预料，要想在这个课题上取得重大进展，需要投进去的资源定然不少……”
“得寻觅更多的团队。项目在经过一系列调查确认工作并正式立项之后，方能真正启动……”
“但愿我们所需的资料未在灾难中损毁。”
……
在并行的诸多工作主线中，又添新线。这新线连接着帝国各处的数据库，延伸至帝国外围广阔的观察者区间，触及所有可能涉及破坏世界的试验场，串联起矗立在帝国边疆的无数观测站和“灯塔”……
这些“新线”是由许许多多的信息捕捉设备与通讯设备共同组成的，它们需要捕获来自世界的信息，更确切地说——他们需要捕捉世界末日产生的扰动并加以记录，然后再把这些记录传回给相对应的研究部门。
长久以来，在整个帝国的视野中，无数世界诞生又毁灭，其中有虚空自发形成的，也有帝国凭借技术手段制造的。无数世界因各种各样的缘由点亮或熄灭，因素的繁多造就了实际上千变万化的结果……
变化的结果？
“尤拉首席，阿尔比零首席，2—3—17—uy776首席，与历史学部合作的研究组传回了阶段性的综述性结果——在过往的历史中，帝国对世界末日的认知呈现出阶段性的整体变化。在同一个变化阶段内，对世界末日整体的认知趋向于某一相同结果。”
“阶段性变化？每个阶段趋向于同一结果？也就是说，如果处在某个阶段里，帝国就只会用相同的方式去看待所有种类的创世纪和世界末日，而不会去具体的分析它们的性质和异同？！”
“是的，首席们。而且......”汇报者似乎有所迟疑，“而且即使如此，实际记录与理论表现似乎也不会有太大的矛盾之处。也就是说，在那些阶段里，帝国认识到的创世纪和世界末日表现都是很统一的。”
“开始传递，并进行概括汇报。”
“依据历史学部对相关内容的整理与复原，我们发现并确认了如下趋势：在整个文明的中叶，即流亡纪年与复兴纪年所涵盖的时期，在这段历史阶段中提及的‘世界末日’现象，以及可能经由世界末日衍生出的部分结构里，大多出现了诸如‘高能团块’、‘异常场景’、‘破碎的记忆’等描述，而复原现实也显示……在那时记录到的末日后结构大多存在可以体现出时空错动的实体，但根据描述，相关的整体结构并未直接丧失所有连续性。”
“开始判断这一现象所对应的世界末日模型倾向于什么状态，判断完毕，是中间态。……”
尤拉的意识中瞬间闪过对这一结果的初次评估，“然后呢？”
“随后，在复兴纪年的中后期以及整个跃升纪年中……在那段时间里，由于高烈度战斗出现的频率大幅提升，大量世界在其‘健康’状态下因巨大的外来扰动而被摧毁，此类世界末日目前看来不具备很强的象征意义，它们更趋近于纯粹的‘爆炸’。但在跃升纪年的最后一年，似乎有一段可能来自于Σ的资料被插入到了当时可能未被留意的空白之处……”
“来自Σ的资料？”
“确切的原文已遗失，不过历史学部依据剩余残骸可能的万象表意能力转化出了部分我们能够理解的内容……经检测，无认知污染，无自发畸变，开始展示。”
【当世界的前身奇点在虚空中闪耀创世辉光之后，这个骤然膨胀的庞大资讯模型开始从虚空中汲取难以想象的宏伟创世纪力量。在一切还只是纯粹而炽烈的光芒之时，世界结构开始徐徐成型……最终，从零诞生的一切归于零点。底层协议层从虚无中诞生，以辉煌作为开场序曲，用沉寂安然谢幕。】
“是连续态。这意味着世界烟花到最后的时候，它所有的信息就是世界末日时保存的那些分量。这就像是一部动画播放到最后一刻，留在屏幕上的就只有那些最后的画面了。”判定再次在尤拉的脑海中闪现。
“下一个阶段……还有相当部分尚未完成解析，因信息混沌程度过高，历史学部目前对漫长的决策纪年后期历史也缺乏有效的考证手段。但从部分历史碎片中……我们发现了大量将世界末日作为某种毁灭手段的记录，它们已开始具有较强的象征属性，以及……”
“以及什么？”
“一段来源不明的记录：【当曾经线性的历史与记忆开始破碎，古老虚弱的回忆开始浮现，意味着又一个遵循线性发展的集体将走向末日。它们的一切不再遵循线性运作，它们将会化作一块块碎片，毫无章法毫无逻辑地铺展在空洞的平面上，然后......诞生与灭亡的环，将因此闭合。】”
“展开态，世界在达到末日的时候，其自身已经像是积累了一本厚厚的翻页画。这样看来，对世界末日实际表现的记录确实呈现出了明确的阶段性。而主阶段的存在以及阶段之间的波动，或许可以表明这一切模式皆有可能发生，同时也是可变的。”尤拉点头认可。
“而在最近的时间里，时间与发展的关系被描述为‘历史迭代’，而历史迭代模型能够同时符合多种解释。”
“现象在相当程度上与本质有所关联。倘若世界末日呈现出这样的变化……这意味着虚空中的‘时间’可能会有一些更复杂的性质，虚空时间与世界时间之间也会有更多的关系。”
“更多的关系……？”
“是的。”回答来自阿尔比零首席，“依据最终的末日表现方式能够推导出世界本身的演化与其自身的‘时间’的关联关系。更具体地说，是世界本身演化与它自身产生的变化之间究竟如何互动的‘关系’。”
“首席……这些内容是？”
“直观描述即便加上细则依旧模糊——若用具体例子加以说明，你们也可以这样理解……”面对疑惑，首席们并无丝毫不耐烦。
“若用‘世界末日发生时，世界内曾经的一切都不再呈递出线性关系、不再遵循其已有的顺序规律’这类描述来阐释，那么首先的问题在于，时间呈现出线性——这能够解释，因为我们也是线性的，我们无法随意改变自身的时间。”
“回到这一模型上，在‘线性时间’之后，新的问题便会接踵而至——时间呈现出线性，并且能够在最后一刻被摧毁，曾经的‘串珠’散落成一地毫无先后关系的碎片，这本身便能够说明一个事实，即在世界末日时，世界内的万事万物并非全部都呈现出它们在末日来临之前的模样，这就意味着线性的‘先后’本身遭到了破坏。”
“而倘若在此基础上还有其他表现，例如【世界末日时爆发出的总信息量远远高于世界在那时本身应当拥有的计算信息量】，那么情况便能够进一步向下推演——这其中的差值从何而来？怎样的可能才能填补如此巨大的差值？”
“是……过去的……时间？”在首席们的推演下，一系列堪称惊人的结论似乎又被揭开了一角。
“嗯，这其中存在巨大的差异点。用一个简单模型举例的话，完全协变且唯一的时间流动关系能够被视作是一张‘纸’上跳动着的动态画面，即便画面结束后这张纸被撕裂，最后的碎屑总量也依然只是这一张纸。而协变但不唯一的时间——遵循这样规律的世界在演化时，就会像是在一整沓纸上不断绘出连续的切片画面，然后让所有的纸迅速按序翻动，就如同翻页动画。虽然到最后，它看起来依旧只有一幅画，但在这幅画的背后，有无数幅画利用其上渐变得内容来过渡从开始到结束的不同之处。”
“当然，这是根据推测还原出的极端可能性。”阿尔比零随后补充道，“实际中的绝大部分事件发生于这两类可能性之间，这是其他工作组从大量的世界末日观测记录和世界注销记录中得出的初步结论，而虚空巡天雷达阵列也已经得出了类似的结果。”
“……根据这些结果，日后能够同其他部门进行信息共享，更为明确的记录有益于实际应用技术的进一步发展。这些资料对前沿观测和前沿思想方式的研究或许也有所助益……”
“最为关键的部分……或许不在于分开的实际应用。它们最为重要的作用是去衡量一个切实的单体的一切演化可能。”
“一个单体？”
“是啊，如果按照存在属性与存在归属来衡量的话，给予足够的描述和明确后，我们的文明同样能够算作是一个【单体存在】啊……”
……
“这一部分，这些理解……应当应用于……”
“尤拉，阿尔卡玛，我们知晓你们的专业，也明白这些建议的合理性。只是……如今我们的项目已处于关键阶段，你们的成果——直白地说，你们的成果会改变我们大量关键的预设条件。倘若要接纳你们如今整理出的结果，我们的成果将会被推翻，所以……”
……
“你问如何融入现实扭曲体系？就目前来看，直接的现实扭曲体系之中……技术性的部分恐怕与连续和割裂并无太强的关联吧——我们用休谟指数来衡量现实。换言之，综合整理休谟指数本身便兼容着对世界诸多属性的解释。而至于具体实际的操作？扭曲现实的力量的来源就像是低强度的场中高强度的场源，场源的变化会在整个环境中产生涟漪，我们通过调制涟漪来完成对现实的扭曲……”
……
“颇为棘手，尤拉首席，极为棘手。你们的这个结果，与那一群研究和拆解网络结构的人们得出的结果一样麻烦，说实话，此时此刻……你们比观察者议会、星明帝国五天座的那群人更麻烦，仅次于动辄就需要对基础的思想工具打补丁的认知学部，以及天天念叨着现在是最好的时代，却能依靠考古将现实的诸多应用部分驳斥得无地自容的历史学部的那两群人。”
“罗穆 klz首席，您这样说是否有些过分了？”
“这么说吧。我们的计划，我们的储备都留有空白，这些空白能够承载一定的指标变更和一定的基础变化。但你们如今要如此直接明确之前尚未确定，或者说尚无定论的关键点……这会直接篡改整个项目的基础，直接修改掉项目自身。”
“此外，我们这边只是需要修改项目，对于世界的保全这部分……我们还能够依靠现有的条件注入更多资源来完成，但是……倘若有其他项目，它们一直是按照唯一时间这一假设来推进的，那该怎么办？它们恐怕会直接被废弃。”
……
“……注意，部分低级研究组负责人和项目执行人出现精神恍惚迹象，需要予以关注……”
“部分项目受到质疑，执行效率下降。执行观点出现分歧——”
“加大观察力度，必要时请求帝国的……相关单位给予必要的协助，绝不能让生命因为这些问题而出现本不该有的陨落！”
“能否恳请这些所谓的‘指挥部门’不要再这般一遍又一遍地进行所谓的‘协调’了？”在薇拉面前，16—3—17—us132有些愤怒地表达着自己的意志，以及自己背后无数“联名人”共同的意志：
“他们真的充分了解这一切吗？他们真的能够清楚每一个项目中的必要性也就罢了。但如今，他们有多少统合要求是为了统合而统合？诚然，他们确实严谨地看过概述概论，但那些概述概论无法直接触及到它们对应的本质的关键、前沿和细节！再者，无限制抗挤兑计划和帝国规范不都是为了确保安全底线吗？这才执行没多久就出现这么多奇怪的解读？”
……
“单从个人角度而言，知识和认识的迅速革新，或者说是‘恢复’也的确不错，至少在我们的领域中，无数的革新能够带来足够多的、有益的变革……”
“但是……这么说吧，知识、理念和思想都需要有与之适配的土壤。而最前沿与寻常环境之间存在着滞后差距——这些难道不该考虑吗？7—3—17—jdbh，你在伊卡利姆陛下那里，对你们而言，革新固然有好处，但对于具有滞后性的大量实际应用技术体系来说，这种零碎且繁杂的革新……还不如等到跨度足够大后，一并处理。”
……
在维多维尔面前，摆放着一份份报告，这些报告浓缩着之前所述的种种场景所对应的实际情况。在帝国各处都展开轰轰烈烈的研究行动的同时，跨越帝国各个阶层的信息抓取树也从现状中再次捕获到了更多的信息，以供维多维尔了解当前整个帝国的情况究竟如何。
捕获到的信息里出现了的其他声音——关于改革、革新、接受与认识等等一切的声音开始出现分歧。
根本矛盾、主要矛盾、次要矛盾与关键矛盾在不同领域和方面呈现出不同之处……
“职能、职责……人们身处何地，应当做些什么……这应当明确。”
“理性与理智同样需要有与之相符的对应基础。抛开环境，抛开基础去谈理智和理性，那与空谈无异……”
“大家需要，我们也需要。莉尔，你觉得呢？”
“嗯，当关键矛盾和主要矛盾足够显著之后……这确实值得‘书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