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与不从:加拿大与美国安全关系研究(1957~1963)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5章 结盟之前

第一节 战争时期

一 英、法殖民地的建立

在英国殖民者1607年建立永久性定居点詹姆斯敦之前,北美并非如通常所说的是蛮荒之地。印第安人作为最早的北美移民开发着这块广袤的土地。印第安人在北美繁衍生息已有两万年之久,欧洲白人来到北美时,他们成了这块大陆的原住民。[12]然而,印第安人的历史进程由于地理条件的制约发展极为缓慢。但历史的脚步却不会因此而等待。1500年前后,从中世纪沼泽中挣扎出来的欧洲人,在文化、思想、宗教、商业以及航海各方面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和革命,日益增强的民族主义以海外冒险和殖民扩张作为表现形式之一。而海外冒险和殖民活动又为欧洲人的发展提供了更广阔的历史舞台。

进入北美主要有三条路径:从墨西哥湾进入新西班牙,1539年开始,西班牙人就沿着这条通路进入北美内陆,建立了新西班牙殖民地;从大西洋海岸通向新英格兰和新尼德兰,英国人和荷兰人就是这样建立了各自的殖民地;从圣劳伦斯湾和亚加地亚海岸通向新法兰西,法国人在此建立起自己的殖民地。[13]

1497年,约翰·卡波特奉英王之命率“马修”号到北美探查。他抵达的具体地点现在难以确定,可能是今天的纽芬兰,也可能是布列吞角。卡波特像哥伦布一样相信自己到达了东方。第二年,他再次率船队来到北美,可是却神秘地失踪了。但是卡波特的航行确实很伟大,因为其首次航行就把北美鳕鱼资源极为丰富的消息带到欧洲,引起了欧洲渔民的极大兴趣,于是,鱼成了北美的黄金,增加了这块大陆的价值。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渔业资源一直是北美殖民者不断扩大探查范围和殖民地的强劲动力之一。

法国人的探查比英国人要晚一点。1523年夏,佛罗伦萨人乔万尼·维拉扎鲁受国王弗朗索瓦一世的派遣,向西寻找通往太平洋和亚洲的道路,但是出师不利。1524年,他再次航行时选择了一条偏南的航线,来到了现今的北卡罗来纳海岸的菲尔角,然后沿北美海岸北上。

1534~1536年,法国探险家雅克·卡蒂埃在圣劳伦斯湾和圣劳伦斯河探查。这是一次对北美殖民开发意义重大的探查,卡蒂埃对圣劳伦斯湾做了广泛的考察,抵达了魁北克一个名叫斯塔达科纳的土著村落,卡蒂埃把它称为“加拿大”,并把圣劳伦斯河称为“加拿大之河”。[14]回到法国后,卡蒂埃对国王弗朗索瓦一世大肆渲染,引起了国王强烈的兴趣。1541年,弗朗索瓦一世派遣让·弗朗索瓦·德拉罗瓦(罗贝瓦尔)和卡蒂埃一起率领由5艘船、587人组成的队伍去北美寻宝,结果不仅财宝无影无踪,疾病和饥寒还夺去了不少人的生命,印第安人对这支队伍也充满敌意。到1543年,仅有100人存活。是年9月,罗贝瓦尔一行返回了法国。多年的探查,不仅没有实现法王致富的热望,而且遭受了不小的财产损失。但是,16世纪上半叶的这一系列探查极有价值,不仅发现了圣劳伦斯河,初步掌握了圣劳伦斯河的水文和航行知识,为后来法国人在圣劳伦斯河流域的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而且改变了欧洲人对北美地理的认识。此后一段时期,法国人在北美偃旗息鼓,只有一些捕鱼者不时往返。

自1585年沃尔特·罗利派人在罗阿洛克岛建立定居点以后,一批批英国人远渡重洋,移居北美,相继在大西洋沿岸建立了若干个移民定居点,为英国在北美的殖民运动奠定了初步基础。在1640年以后的20年中,英国国内陷入了内战和饥荒,从政府到民间均无心顾及北美,各殖民地只得自行寻求生计和发展。1660年,斯图亚特王朝复辟以后,北美殖民地的建设掀开了新的一页,到1732年佐治亚殖民地建立,北美大西洋沿岸建立了13个殖民地。[15]至此,英属北美已初具规模。

自1603年萨米埃尔·德·尚普兰在阿卡迪亚建立第一个定居点以后,法国人在圣劳伦斯河流域的殖民地建设景象与英国殖民地的景象大相径庭,呈现出规模小、速度异常缓慢的特点。七年战争爆发之前,法属北美殖民地的大致情况是这样的:大西洋沿岸殖民地区,由阿卡迪亚、罗亚尔岛、圣让岛以及圣约翰组成;圣劳伦斯河流域殖民地区,即当时的加拿大,由魁北克、三河镇和蒙特利尔殖民地组成;从圣劳伦斯河流域呈扇形向西南部扩散的地区,是加拿大的后方,也是英法争论不休的地区,法国人声称该地区是加拿大的自然扩展,13个殖民地的英国人则声言它是英国殖民地的自然延长,这块扇形地区由此成为英、法殖民者竞逐的主战场。

1617年,加拿大的第一个移居农民路易·埃贝尔开始在魁北克建立自己的住房和农场,可是10年之后,才有人学习他的做法,可见农业垦殖在加拿大多么不受欢迎。在加拿大,多数人从事毛皮贸易。1639年,加拿大的全部人口只有359人,包括64个家庭。25年后,加拿大全部人口也只有2500人,其中800人在魁北克殖民地。[16]到1763年,白人人口仅为60000人。[17]而同期的英属北美发展迅速,1620年有2303人,1650年有50368人, 1680年有151507人。以弗吉尼亚为例,其居民到1660年达到了27020人。[18]英、法殖民地发展出现这样大的差异,固然与气候和地理因素有关,但更大的原因在于英、法对待殖民地的政策。具体来说,其一,英国政府鼓励移民海外,希望人口外迁能缓解国内人口压力。而圈地运动的结果是很多英国人对土地的依附性降低,不再像法国人那样安土重迁、固执本分,习惯于通过迁徙来改变人生际遇,移民北美和岛内迁徙不过是距离上的差别。与之相反,法国政府对本国移民采取了限制政策,欧洲大陆的竞争使法国政府对兵源非常重视,移民海外意味着兵员减少。而英国的主要目标是获取海上霸权,对欧陆霸权不感兴趣,从战略上来说,英国在北美建立殖民地,对于和西班牙、法国的海上争霸,具有难以替代的价值。一旦发生战争,英国可以从北美袭击西班牙和法国的殖民地,同时可就近取得兵员和补给。因此,鼓励移民、扩大殖民地就是增强国家海上竞争的实力。其二,社会开放程度和文化包容性不同。法国对殖民地内部事务控制甚严,殖民地的自主性几乎没有发展。法国在殖民地长期驻扎正规军,成为控制殖民地的有力工具。殖民地还复制了母国的领主制。法国和殖民当局对扩张地域的兴趣远在定居开发之上,经济上长期以毛皮贸易为支柱。法国殖民地在宗教上和母国一样以天主教为皈依,建立了一个单一的天主教社会,并在世俗生活中发挥重要作用。殖民地社会等级分明,等级之间比较封闭,僧侣、贵族和平民地位悬殊,权贵集团高高在上,而多数人却不能享有基本的政治权利。而英属13殖民地具有一定的社会开放性和文化包容性。虽然种族歧视和等级限制同样盛行,但欧洲裔居民在身份上大致平等,不同教派经过竞争而达成和平共处的局面。英国对殖民地的政治控制较为宽松,对内部事务的干涉也相当薄弱,殖民地精英很早就在政治生活中发挥积极作用,地方自治、议会政治很快发展到相当成熟的地步。更重要的是,殖民地实行法治,居民的基本权利得到有力保障,这是法属殖民地不能比拟的。其三,法属殖民地主要发展皮毛贸易,长期以此为其经济支柱,而英属殖民地既发展海外贸易,又发展农业生产,其经济自给程度远高于法属殖民地。英属殖民地经济的自给自足又为人口的增殖提供了经济前提。法属殖民地限于经济的前提,难以支持大规模的人口发展,殖民地的发展也因此严重受阻。

英、法殖民地在七年战争前的不同发展程度和规模为之后两者的竞争和不同命运奠定了基础。

二 殖民地战争

在北美参与殖民角逐的欧洲国家,先后有西班牙、法国、英国、瑞典和荷兰等,其中瑞典和荷兰在英国的打击下在17世纪中期就退出了竞争,英国、法国和西班牙成了北美舞台的主角。西班牙在北美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殖民帝国,其北端抵达佛罗里达、密西西比河流域和加利福尼亚海岸一带,与英属北美殖民地的南端接壤。双方为争夺连接部位的土地,一直存在摩擦和冲突。法国殖民地新法兰西分布在北美大陆的北部,从圣劳伦斯河谷直到哈德逊湾,与英属北美的北段为邻。处于西属北美和新法兰西夹击下的英属殖民地本来不具战略优势,但是,经过一个多世纪的较量,英国成了最后的赢家,取得了从佛罗里达到魁北克的广大地区的宗主权。

欧洲诸国在北美的竞逐,乃是它们在欧洲斗争的延伸。英国与大陆国家在欧洲的每一次战争在北美殖民地都有相应反应。英属北美殖民地居民以当时的英国国王来命名每次殖民战争。1689~1697年的奥格斯堡联盟战争,在北美称“威廉王之战”;1702~1713年的西班牙王位战争称为“安妮女王战争”;1739~1748年的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称“乔治王之战”;1756~1763年的七年战争叫“法国人和印第安人战争”。印第安人卷入了历次殖民战争并成为最大受害者。

第一次殖民战争是“威廉王之战”。英、法在北美矛盾由来已久。纽约殖民地觊觎新法兰西的毛皮贸易,纽约商人深入西北地区收购毛皮引发了战争。纽约殖民地总督和易洛魁人签订协议,结成同盟以对付法国人。新法兰西总督遂于1687年向该联盟中的塞尼卡人进攻,英国人则向易洛魁人提供武器,帮助他们围攻蒙特利尔。1689年5月,欧洲爆发了“奥格斯堡联盟战争”,北美冲突随之演变为大规模的武装对抗。起初,英属殖民地由于尚处于“光荣革命”的余波中,不能有效地应付法国人的进攻。稍后,英属殖民地的反击渐具章法,但是战果有限。1697年9月,欧洲交战各方签约休战,和约并未对英、法在北美的殖民格局做出较大改变。

1702年,欧洲战事又起,北美也闻风而动。英国在欧洲的目标是阻止西班牙王位落入法国之手,在美洲则力图扼制法国的扩张,并争夺毛皮贸易资源。战争和以前一样,殖民地武装在印第安人盟友的配合下,向敌对一方的定居点和军事要塞发动攻击。不同的是,这一次,法国和西班牙联手从北南两条战线夹击英属殖民地。在南方战线,西班牙在英国的打击下,被迫退守佛罗里达半岛。在北部战线,英属殖民地几度兵临罗亚尔港城下,但均以失败告终。1710年,英国正规军和殖民地民兵协同作战,终于夺取了罗亚尔港,1711年7月,英国组织了一次进攻加拿大的大规模军事远征,但出师不利,无功而返。1713年,欧洲交战各方签订了《乌特勒支和约》,英国人得到了罗亚尔港、阿卡迪亚、纽芬兰和哈德逊湾,但法国在加拿大的根基并未动摇。

以上两次战争,英法双方的战略重点在欧洲,都没有对北美战场给予太多关注。北美战事多由利益相关的殖民地自行组织,仅得到母国少数正规军的支持。

1744年,英属北美和加拿大之间战事又起。法国正规军面对英属殖民地民兵的游击战术,束手无策,一再失利。英国殖民地在1745年攻取了路易斯堡。但是,在1748年签订的《亚琛和约》中,英国将路易斯堡归还法国,换取了法国在孟加拉的马德拉斯。

可是,《亚琛和约》像以前的和约一样并不能解决英法之间在北美长期积累的矛盾,只是暂时缓解了紧张局势。《亚琛和约》签订后,法国人加紧了在俄亥俄地区的活动,于1749~1753年两度远征该地区,修建了若干要塞。法国人在俄亥俄地区的扩张直接威胁了宾夕法尼亚和弗吉尼亚殖民地的利益,引起了英属北美的震动。法国人通过与西班牙的条约,控制的范围进一步扩大,包括圣劳伦斯河、五大湖和密西西比河,势力范围一直延伸至墨西哥湾。英属殖民地开始反击法国人的扩张,揭开了七年战争的序幕。

1755年,爱德华·布拉多克率军抵达北美,于4月会见了弗吉尼亚和马萨诸塞等部分殖民地代表和易洛魁部落的头领威廉·约翰逊,商讨对法作战事宜,决定兵分四路,攻击法国人在俄亥俄地区的几个要塞。在迪尤肯要塞的战斗中,法国人的顽强抵抗使爱德华·布拉多克的军队遭到惨败, 1373名士兵中有914名伤亡,86名军官中有63名死伤,爱德华·布拉多克本人也命丧此役。法国人仅有数十人伤亡。[19]英军士气大挫,一路溃退至费城。除了新斯科舍的战斗略有小胜外,英军对尼亚加拉要塞和克朗波因特要塞的进攻也没有取得预期的战果。此役后,英军屡次调整作战计划,但直到1756年底,均未取得成果。

1756年11月,威廉·皮特执掌内阁,决意扭转英军的不利局面。英军制订了一个更庞大的作战计划,形势开始好转。1759年,英军决定派重兵攻取战略重镇魁北克。此役,战斗双方损失在千人以上,两军主帅阵亡。[20]加拿大曾试图收复魁北克,没有成功,不得不退守蒙特利尔。到1760年9月,加拿大其余部分也被迫投降了。[21]英军对新法兰西的军事征服至此大功告成。

战后英法在巴黎的谈判永远改变了新法兰西的命运,根据1763年2月签订的《巴黎和约》:除大西洋的圣皮埃尔岛和密克隆岛仍属法国外,法国将加拿大割让给英国;西班牙将佛罗里达半岛让与英国;作为对法国的补偿,西班牙将新奥尔良和路易斯安那交予法国。至此,虽然法国在殖民地面积上损失不大,但是因为放弃了一个成熟的殖民地,它在北美的殖民体系陷于彻底崩溃的境地。而它获得的新殖民地又以损害西班牙为代价,必然招致西班牙的不满和仇恨,况且建设一个新殖民地将是一个长期过程,是否取得成功还属未定。至此,英国获得了密西西比河以东、墨西哥湾以北的整个地区,改变了它长期腹背受敌的地缘战略劣势,最终确立了在北美的优势和殖民霸权,三国竞争的殖民格局结束了。加拿大历史翻开了英属加拿大的新篇章。

1763年是北美殖民地历史的分水岭。英国、法国和西班牙之间长达百余年的殖民战争终于决出胜负,法国退出了加拿大,西班牙让出了佛罗里达,英国成了北美大陆没有争议的霸主。

可是,英国成为北美霸主并没有转化为统治优势,法国的撤退很快就变成了不列颠在北美殖民统治崩溃的预演。[22]接踵而至的美国革命是英国始料未及的事情。但是,美国革命与七年战争直接相关。1763年以后,法国和西班牙从北美撤退,印第安人对13殖民地的威胁也大为减少,母国的保护不再具有关键意义。正如彼得·卡尔姆在18世纪中期预言的,北美殖民地将在30~50年内建立独立的国家,唯一能够阻止其独立的因素是法国等敌手的存在,因为只要殖民地不能有效对付加拿大法国移民的入侵威胁,他们就不会切断与母国的联系。[23]托马斯·哈钦森目睹了殖民地反英情绪高涨的情形,也不禁感叹:如果加拿大继续由法国控制,北美就不会出现反对母国的情绪;因此,取得加拿大的后果比法国和印第安人的威胁更可怕。[24]另外,殖民地人民在七年战争中积累了丰富的军事经验并且为美国革命准备了军事斗争的人才。

更重要的是,七年战争之后,英国的国内国际形势大为改观,过去的商业帝国主义一变而为领土帝国主义,于是英国政府决定构建自己在美洲的庞大帝国体系,从着眼于贸易转为全面、直接地控制殖民地的政治、财政、军事,着力整顿13殖民地。

第一,向殖民地征税。英国长期进行殖民战争,开支巨大,国债增长1倍(1.3亿英镑),北美行政支出增长达5倍(35万英镑)。为了防止法国和西班牙卷土重来,必须加强防务,英国决定在殖民地驻军一万人,保持这支驻军每年大约需30万英镑。从英国观点来看,让从来不负担防务的殖民地尽义务,是完全合理的,于是决定加紧向殖民地征税和加强执行关税法。

第二,禁止向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移民。七年战争使英国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的土地至少增加了1倍。这片土地是英法矛盾和冲突的根源之一,也是与印第安人的纠纷之所在。为了保护英国商人与印第安人之间的毛皮贸易,就要设法稳定印第安人。为了限制殖民地人民深入内陆印第安人地区,乔治·格伦维尔在1763年10月以《皇家诏谕》的方式宣布:建立东佛罗里达、西佛罗里达、魁北克和格林纳达4个新行政区,将圣劳伦斯河以南的土地并入新斯科舍;将上述地区以西的土地保留给印第安人,不准白人擅自进入和取得土地,只有持许可证的人才能和印第安人开展贸易;由英国军队执行西部地区的法令和维持秩序。这项新法令除受到13殖民地的皮毛商人的欢迎外,遭到了其他人的普遍反对。人们一直向往的西部土地被划归加拿大或保留给了印第安人,严重限制了殖民地向西扩张。英国军队以执行法令和维持秩序名义留在北美,对于殖民地的自治和自主性发展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第三,严格执行贸易与航海条例。长期以来,殖民地人民对贸易与航海条例一直阳奉阴违,甚至在战争期间也同敌国大搞走私贸易,英国对此极为恼火。新英格兰从西印度群岛法属殖民地等处走私廉价的蔗糖和糖蜜,直接损害了英国商人和蔗糖种植园主的利益。当时英国在西印度群岛的投资比对北美的投资多5倍。在英国看来,保护西印度群岛的利益远重要于北美殖民地。七年战争后,英国政府决定严格执行贸易与航海条例,设立美洲海事法庭(1764年)、税务局(1768年),派海军巡逻艇缉私,直接打击北美人民。

第四,为了加强对殖民地财政上的控制,英国决定禁止任何把殖民地纸币当法币的行为,规定债务必须用英镑支付,新税法也规定税款用硬币支付。

第五,总督以及其他官员的薪俸从新税收入中支出,削弱包括总督在内的各级官员对殖民地议会的依附关系。

三 美国革命和第二次英美战争

美国革命的主因是大英帝国的权力在殖民地的加强与殖民地的自治权之间相互冲突。[25]危机的爆发是由一系列为加强帝国对殖民地的经济掠夺和政治控制而颁布的法令引起的。从1763年七年战争结束到1775年独立战争爆发的12年中,征税问题是贯穿整个反英斗争的主线。在这场征税和反征税的斗争中,几个大城市的商人和南部种植园主站在了斗争的前列,而广大群众是斗争的主力,殖民地斗争的目标就是撤销这些令人无法容忍的税法。

1774年,英国国会通过了《魁北克法案》,规定了魁北克的政府体制和法裔加拿大人的宗教权利,最重要的是划定了魁北克的边界,包括俄亥俄河以北的全部领土,即现在的威斯康星、密歇根、伊利诺伊、印第安纳和俄亥俄州。这是1763年《皇家诏谕》颁布以来,对西部土地控制进一步加强的法令。美利坚殖民地人民强烈谴责这个为了维护天主教法裔加拿大人利益而阻挡他们西进的法令,称它是新的不可容忍法令,因为《魁北克法案》将永远断绝向西扩张的希望,13殖民地的生存和发展将局限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以东的狭窄地域内。

1775年4月18日,殖民地人民在莱克星顿打响了美国革命的第一枪,战争在包括加拿大在内的广大领域内进行。1777年10月17日的萨拉托加大捷成为美国革命的转折点,它既消除了来自加拿大英军的威胁,也扭转了世界的舆论,犹豫观望的欧洲开始明确支持美国革命。经过富兰克林等人的艰苦努力,美国革命获得了法国的关键支持。[26]从此法军在海上配合美军作战,海上补给开始出现困难的英军开始转为战略防御。战争朝有利于美军的方向加速发展。1781年10月19日,康华利率领7157名英军在约克敦投降,结束了旷日持久的美国独立战争。[27]英国虽然在综合实力上超过13殖民地,但是这场战争还是以美利坚的独立为最终结局。美国革命成为北美殖民地历史又一伟大转折点。

1783年9月3日,英、美在巴黎签署和约。《巴黎和约》主要是承认美国独立和确定边界。该和约第一条明确规定,英国国王承认13州自由和独立。第二条规定了美国的边界:新英格兰及纽约与加拿大的边界以圣克罗瓦河与北纬45度线为界。英国同意放弃美国西北部的一些防御工事,以密西西比河为美国的西部边界。通过五大湖及其连接水域划定一条线,作为美国与英属上加拿大(安大略)之间的北部边界。该和约还规定,美国有权在纽芬兰和新斯科舍海域捕鱼。[28]《巴黎和约》以损害《魁北克法案》为代价,把俄亥俄河以北的大片土地划给了新独立的美国,英属加拿大的领土大为缩小。失去了五大湖流域的加拿大从此失去核心竞争力,再无可能成为北美大陆的核心国家。[29]由此看来,1783年的《巴黎和约》决定了加、美各自的命运,美国占得了历史先机。

革命时期,交战双方都希望得到法裔加拿大人的支持,但后者让双方都失望了。加拿大人没有因为英国是自己的宗主国就支持它,也没有因为法国站在美国一边就支持美国革命。来自美国革命者的宣传也没有打动加拿大人,因为法裔加拿大人认为,英国在魁北克殖民地实行的宽容政策比革命者的自由宣传要实际得多。他们接受英国统治但不接受被统治的义务,他们是加拿大人,与这场战争没有任何关系。[30]这至少说明三点事实:在英国统治14年之后,它与法国的政治联系已永远完结;它对英国统治保持了相对自主性;它不愿意紧随美国走上革命道路获得独立。

虽然加拿大在独立战争过程中持旁观态度,但是它收容了13殖民地的60000名效忠派分子,[31]这一行动让美国人民忧心忡忡,害怕英国利用效忠派分子以加拿大为前进基地威胁新生政权。[32]美国的担心注定了革命之后英、加、美关系不和谐的命运。《巴黎和约》签字后,英军仍然驻扎在从尚普兰湖到麦基诺地峡之间的7个主要军事堡垒。英国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继续确保蒙特利尔毛皮商在五大湖的利益;同时,如果美国迅速解体,英国军队就能先于西班牙控制新美利坚合众国。除此之外,英国还企图在五大湖和俄亥俄之间建立一个印第安人缓冲国。[33]总之,英国并没有打算认真遵守和平条约,对新生的美国采取了一种观望甚至敌意的态度。这种敌意肯定会导致英美关系的持续紧张。

边界线上这种悬而未决的局面在1794年被打破。这一年,美国在法伦廷斯战役中打败了得到英国背后支持的印第安人。11月,根据双方达成的《杰伊条约》,英国撤出边界线军事堡垒的军队,美国控制俄亥俄以北的地区,美国承认英国毛皮商人在美国领土的贸易特权以及重新保证印第安人不受限制进入这一地区的权利。[34]《杰伊条约》从签字之日起就备受争议,一个没有争议的事实是,虽然英国继续利用印第安人在这一地区制造新的麻烦,但该条约给五大湖地区带来了实际和平,英属加拿大和美国在五大湖之间的边界也由此确定下来。

英美在五大湖边界问题的解决仅仅是加美之间一连串问题解决的开端。在整个19世纪,边界、贸易、渔业、水资源各种争议长期存在,不时影响着英、美、加之间的关系。

杰弗逊总统虽然遵循华盛顿总统倡导的孤立主义外交原则,但他无法摆脱来自欧洲的麻烦。法国大革命及拿破仑战争造成了英、法新的斗争。1803年以来,英、法互相使用封锁政策,英国的做法比法国更过分,从一开始就针对所有中立国,美国成了大西洋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英国随意捕获美国商船并且强征美国水手,法国也仿效英国的做法。1803~1807年,英国捕获美国商船500多艘,法国捕获200多艘。杰弗逊不希望战争,但除了无力地宣布美国的中立地位必须受到尊重外,剩下的手段就是经济封锁。1806年4月18日,美国颁布《禁止输入法》,宣布自11月1日起将禁止某些英国产品的进口,除非在此期间达成令人满意的解决办法。但此举并未发生效力,1807年6月,更是发生了英国“豹”号军舰炮击美国“切萨皮克”号护卫舰的严重事件。这一事件激起了美国舆论的强烈愤怒。

麦迪逊执政后,英美矛盾更加尖锐。美国虽然努力改善两国关系,但无法改变英国的蛮横政策,至1812年战争爆发前,英国抓捕和强征的美国商船水手达万人。1811年2月11日,美国再次停止对英贸易,英美矛盾进一步恶化。美国被迫采取战争手段解决两国间的严重争端。1812年6月18日,美国对英宣战。

美国的首要目标是打击驻守加拿大的5000英军,它断定在欧洲战事吃紧的情况下英国将无力增援。1812年7月,密歇根领地总督威廉·赫尔受命进攻上加拿大,竟未发一枪率军投降英军。在沿海战场,由于英国无法从欧洲战场抽调海军增援,美国海战取得胜利,从而弥补了陆地战场上的损失。1813年,美军又取得了五大湖海战的胜利。但美国海军仅止于此,甚至不能考虑征服新斯科舍。[35]欧洲战事结束后,英国得以抽调海陆军进攻美国,英国用海军封锁美国,但美国的安德鲁·杰克逊将军1815年1月在新奥尔良战役中取得伟大胜利,从而奠定了胜局。英军陆路进攻尽管最终遭到失败,但英军的增援速度和战斗力还是让美国认识到,要彻底打败英国是不可能之事。

战争还在进行当中,和谈在俄国的调停下就已经开始。英国立场强硬,本不打算做出让步,但是眼见英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认识到美国在本土作战有很大的优势,要想战胜美国可能性不大;而且拿破仑此时卷土重来,英国必须把精力用来对付法国。在这种情况下,美、英在1814年12月24日签署了旨在维持现状的《根特条约》,双方解除敌对状态,恢复战前边界。英国提出的重划美加边界、在美国北部建立一个印第安人缓冲国的要求没有实现。[36]

《根特条约》没有1817年4月签署的《拉什-巴戈特协定》重要,因为后者规定,双方不得在五大湖和尚普兰湖部署超过两艘的百吨级炮艇。一些西方史学家认为《拉什-巴戈特协定》奠定了加美长期和平友好关系的基础,而边界不设防是两国持久和平的具体体现。[37]但是,戈登·T.斯图尔特(Gordon T.Stewart)经过考证认为这种观点是对事实的扭曲,因为《拉什-巴戈特协定》并没有导致边界不设防,相反,英国在协定签字后沿边界又构筑了一系列军事堡垒和用来运兵的运河。这些军事设施是为了永久控制北美大陆而加强加拿大军事实力的庞大军事计划的一部分。[38]

1812年战争迫使英国永远放弃了重新占领美国的企图,从而确保了美国的领土完整和国家安全;而美国鉴于英国的强大海军实力和加拿大人民在战争中所表现出来的同仇敌忾精神,也暂时放弃了兼并加拿大的计划。[39]英美之间的直接军事冲突结束了,加美关系因此初步稳定下来。[40]

第二节 从摩擦走向初步合作

一 摩擦时期

当时没有人认为《根特条约》会结束战争,但《拉什-巴戈特协定》确实带来了整个19世纪20年代英美的和平和加美边界的相对宁静,主要原因有二:其一,美国把扩张矛头转向南方,直指西班牙在北美的殖民地,英美在美加边境的摩擦减少;其二,两国开始尝试在西半球合作,典型例证是为了抵制欧洲对拉丁美洲革命的干涉,英国支持美国发表《门罗宣言》。[41]

好景不长,北美的缓和趋势因1837年爆发的英美经济危机而发生逆转。加拿大经济也受到英美经济危机的严重影响,加上农业歉收,导致加拿大人民反英情绪高涨,其结果是1837年反英起义爆发。美国把1837年起义视为美国革命的再版,以为英国在北美的最后一块殖民地即将解体,因此采取了同情和支持起义的政策。[42]起义军经常跨越边界组织队伍并且从美国一侧打击英军。英军越界打击起义军的行为也时有发生,[43]特别是为起义军运送军火的商船“加罗林”号在美国一侧被英方捕获并焚毁,大大激怒了美国人,英美关系趋于紧张。[44]1840年,参与袭击“加罗林”号的亚历山大·麦克劳德被捕并被纽约法院以谋杀罪起诉,加拿大政府对美国这种明显支持反叛者的行为迅速做出回应,战争一触即发。[45]

1837年起义还激发了美国缅因州与加拿大的边界之争。1783年条约规定的加美东部边界根据一个标记错误的地图划分,加美双方各执一词,纠纷不断,1823年曾提交国际仲裁,但是美国国会1831年否决了该仲裁。[46]1839年2月,一个加拿大伐木工人小分队进入争议地区作业,缅因州遂召集民兵应变,新斯科舍省和新布伦瑞克省也拨出作战款项并召集民兵。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英美双方开始谈判,暂时把危机平息下去。1842年,根据谈判达成的《韦伯斯特-阿什伯顿条约》,将该争议地区的5/12划入加拿大,其余的划给了美国,从而解决了自1783以来加美长期争论的东段边界问题。[47]条约还对内河航运、引渡逃犯做了明确规定,防止类似麦克劳德事件的发生。

《韦伯斯特-阿什伯顿条约》签字不久,英美又在俄勒冈地区发生了冲突。直到1846年签订条约才解除了人们对爆发战争的担忧。19世纪50年代,加美保持了总体上的和平,1854年加美互惠条约促进了加拿大和美国的友好状态,特别是1860年威尔士王子对美国的访问让更多的人充满了对加美永久和平的期待。然而,友好的50年代还是存在非常危险的争端,例如,英国在克里米亚战争期间在美国招募军人的行为就引发美方严重不满。而1861年爆发撕裂美国社会的内战把英、加、美关系带进了又一个危险十年。

1861年秋天的“特伦特”事件[48]险些引发战争,当时,英国政府从本土调集11000人赶赴加拿大以备不时之需。尽管两国经过外交斡旋避免了一场迫在眉睫的战争,但该事件的恶劣影响还是使加美关系在内战结束后都无法平静。爱尔兰裔美国芬尼党人趁机火上浇油,频繁袭击加拿大,试图引发英美第三次战争以支持爱尔兰人民的反英事业。英国不得不再次调集更多军队以应付芬尼党人的袭扰,英美关系因此遭受严重损失。而且由于它的亲南部行为,英国政府非常担心美国报复攻击加拿大。1867年,为了增强加拿大的防御力量,英国决定把英属北美各殖民地联合起来,成立加拿大自治领。加拿大作为一个单独政治实体,开始了加拿大独立统一的进程,从而揭开了加美关系史的新篇章。[49]

德国的统一彻底改变了欧洲格局,英国意识到必须在西半球获得一个稳定的侧翼以应对德国的强大竞争,因此必须保持与美国相对合作的立场。1871年,英国不得不采取外交手段积极解决影响两国关系的加拿大问题。加拿大总理约翰·A.麦克唐纳(John A.Macdonald)作为英方代表参与其中,但他很快就发现,英国宁可牺牲加拿大利益也要获得美国的善意,这让他既愤怒又无奈。

1871年加美之间渔业争端的解决很明显地表现了上述英、加、美关系的新特征。加拿大试图以渔业争端的让步重新获得加美互惠贸易协定。而美方认为1854年的互惠协定使自己遭受了很大损失,所以在1866年互惠协定到期后就不再续约。美国国务卿汉密尔顿·菲什(Hamilton Fish)坚决反对互惠协定,更不愿意在渔业问题上让步。在英国压迫下,加拿大只好让步。1871年的《华盛顿条约》使美国获得了觊觎已久的加拿大海洋渔业资源,作为交换,加拿大渔民获得在美国市场免税出售的权利和在大部分时间处于冰冻期的阿拉斯加河流通航的权利。美国对芬尼党人的袭击不负责任,也不承担由于袭击产生的损失的赔偿责任。至于加美在太平洋沿岸的争议地区则提交国际仲裁。[50]国际仲裁的结果是温哥华岛南面的圣胡安岛授予美国。

1871年的《华盛顿条约》表明,美国开始接受与加拿大的边界,接受加拿大联邦存在的现实。加拿大这个半独立国家的存在也表明,美国不是无所不能的。到1871年,历史清楚地显示了加、美并存于北美大陆的现实。

《华盛顿条约》签订后,英国对美国的政策变得比较放心,尽管遭到加拿大的一再抗议,除在哈利法克斯和埃思奎莫尔特两个海军基地外,到1872年,英国陆军还是坚决地撤离了北美大陆,英国对加拿大的安全保护从此仅限于海军。加拿大从此在漫长的陆地边境线上单独面对南方强邻。

从1776年美国独立到1871年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英美主要以加拿大为战场,展示自己的决心和实力。英国毋庸置疑的海军实力使得美国把打击加拿大作为自己维护独立的主要手段,而它对英国海军的忌惮又使得它不得不见好就收,只要让英国明白保持英美之间的和平比什么都重要就行。如果说加拿大经不起美国陆路的进攻,那么同样,美国也经不起英国海上发起的封锁和打击。[51]英美之间由此达成了一种默契,彼此相安无事,加拿大因此而得到了拯救。在这个时期,边界两端不时爆发冲突,激烈时甚至引起战争,而两国边界到1903年阿拉斯加边界划定才最终稳定下来,加美的这种敌对关系持续了近百年。

二 北美经济一体化

英国世界霸权地位稳固和美国经济实力的快速上升,为加美关系创造了一个和平的环境。19世纪50年代英国资本主义进入成熟期,对外贸易和资本扩张都处于最活跃的时期,而美国和加拿大是英国海外投资的首选之地。英国资本和技术的加速流入,使加、美从19世纪70年代开始同时进入了一个经济起飞的时期。加拿大除了继续保持与英国的传统经济联系外,受经济蓬勃兴起的近邻的吸引,加强了与美国的经济互动。[52]

内战后,北部工业资产阶级掌握联邦政权,统一的全国资本主义市场向纵深发展,各种鼓励工业的积极措施与第二次科技革命相结合,有力推动了美国的工业化进程。19世纪最后30年的美国经济呈现出罕见的高速发展。60年代初美国仍未摆脱对欧洲的经济依附,基本上是个农业国;到90年代末美国已拥有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其工业产值在1895年跃居世界首位。[53]19世纪末美国历史性的转变为加美关系发展创造了新的历史条件。

19世纪最后30年,加拿大正处于克服种种困难塑造国家的时期。1878年,麦克唐纳政府提出一个雄心勃勃的发展加拿大经济、巩固联邦的计划,它包括三方面的内容:吸引移民、建设铁路和保护关税。[54]为了吸引移民和美国竞争,修建一条横贯东西的大铁路就成了麦克唐纳宏伟计划的重要内容,同时它还能起到促进东西部的交流、巩固联邦统一的效果。同样,为了保护本国产业不受美国的竞争,需要提高关税把美国工业产品挡在国门之外。总之,这三项内容互相补充,其目的在于壮大和巩固新生的加拿大联邦。

加拿大的人口数量相比它的南方邻居少许多,对于拥有辽阔地域的加拿大来说,无论是经济建设还是国家的巩固都是问题。根据1871年的人口普查数据,原自治领人口从成立联邦算起,只有3485761人,到1901年,人口为5371315人。[55]而美国的人口总数在1860年就达到3100万,1900年更达到7600万,在这40年中,外来移民达到1400多万。[56]从人口数量和外来移民的规模看,美国都要超过加拿大联邦,美国的经济发展速度和规模使美国可以容纳更多的人口,经济前景比加拿大更有吸引力。大部分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首先来到美国寻找机会,直到19世纪末期,美国西进运动结束,剩下的北美拓荒地只有加拿大西北部了,移民才开始大规模转向加拿大。据统计,1901~1911年,有1782000人到达加拿大,而与此同时,大约又有1066000人离开加拿大,流入和流出的人口数量都很大。但是,自1878年麦克唐纳实施国家政策以来,加拿大移民史上第一次净增了70多万人。[57]通过对人口数和移民流向的分析可看出,不管是美国还是加拿大,经济都在高速发展,而高速增长的经济才有能力吸纳这么庞大的人口并促进人口流动。从70年代开始加美边境出现的大量人口跨境流动又有力地促进了加美人民之间的融合,而人民之间的融合是加美关系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频繁而密集的人口流动也使两国边境变得模糊,真正意义上的不需防御的加美边界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出现了。

两国经济高速增长使两国对自身和对方的认识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经过近30年艰苦奋斗,20世纪初期,加拿大经济迎来了历史上第一个黄金期。

与19世纪中后期相比,1900~1913年,加拿大国民生产总值增长了64%,无论在贸易量和投资额还是在农业生产、铁路里程、人口总量等方面,加拿大经济都发生了质的飞跃。[58]正是得益于保护关税政策的实施,加拿大迅速从一个农业国成为一个工农业发展比较均衡的资本主义国家。[59]加拿大经济的迅速发展使加拿大人自主独立的能力和意识显著增强。它对美国的戒惧开始减弱。

美国人对加拿大的态度也发生了明显变化。武力兼并加拿大的思想已经褪色,一些美国人认为只要在经济上使加拿大脱离英国轨道、并入美国的轨道就可以实现美国的天定命运,加拿大会像一只熟透的苹果那样自动掉落在美国的怀抱。[60]为了加速这只苹果的掉落,美国在19世纪晚期不断通过制造贸易、边界、渔业和捕猎海豹争端来试探加拿大维护主权的意愿。这些争端引起的持续紧张使人无视加美之间边界无防御的特征,每一方仍然担心可能的战争。但是武装冲突变得越来越不可能,两国关系渐渐朝着复杂的相互依赖的方向发展。[61]

加拿大是一个农业和矿产大国,农产品和资源类产品对美国市场依赖较深,而美国自19世纪70年代开始迅速成为北美大陆和世界工业国,大量工业产品也希望从加拿大市场找到销路。由此可见,加美经济具有较强的互补性。美国虽然也是农业大国,但是工业化促进了城市化,为了满足城市人口迅速增长的粮食需要,美国需要保证充足粮食来源以平抑世界粮食市场价格,于是,加拿大这个世界粮仓对于美国来说就显得尤为重要。加拿大一方面希望就近向美国大市场销售它的农产品,另一方面又希望发展自己的工业体系。为了向美国大量出口农产品,它希望美国的农产品关税越低越好;为了发展自己的工业,它当然就要提高美国工业品的进口关税。然而,美国农业利益集团面对加拿大的市场竞争当然希望保持高关税政策,而美国的东北部工业集团则希望降低关税以利于工业品向加拿大倾销。每一方都希望在加大对对方出口的同时保护自己的市场免受冲击。加美经济的互补性、竞争性和地理临近性决定了两国经济与贸易结构不均衡和复杂化的特点。[62]一方面,经济上的互补性和相互依赖要求两国深化合作,促进经济一体化进程;另一方面,国家利益的自私性使每一方都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关税战成了加美斗争的新形式。

自1866年单方面废除互惠协定以来,美国就不断提高税率,使1868~1911年的平均进口税率保持在25%以上。[63]美国每次提高税率都使加拿大对美出口变得更加困难。美国的高关税政策把加拿大重新推向英帝国的怀抱,使北美经济一体化进程在19世纪下半期遭遇挫折。到19世纪末,尽管美国仍旧是加拿大的主要进口国,但是,英帝国代替美国成了加拿大的主要出口市场。1896年,加拿大产品57%出口英帝国,只有34%出口美国。[64]在这种情况下,加拿大只好也拿起关税武器应战,每一次美国提高关税,加拿大都相应提高关税,加美关税呈螺旋上升趋势。但是,在19世纪下半期大部分时间里,加拿大的总体税率比美国要低。[65]加美之间的关税战愈演愈烈。

1911年,历史出现新的契机,两国政府都要求订立新的互惠协定,可是,由于美国某些政客的不当言论激起了加拿大人的强烈反美情绪,再加上加拿大在20世纪初期由于国家建设取得的伟大成就而增强的强大民族自信心和独立性,1911年互惠协定的缔结行动遭到失败。[66]必须看到,缔约本身表明两国关系已经从军事冲突转向经济竞争的阶段。

三 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两国关系的影响

1867年,加拿大获得帝国自治领的地位,但仅仅是在经济和内政领域获得了自主,外交和军事权仍然掌握在英国人手中。虽然加拿大长期在英国的保护下享受了不少好处,特别是在强邻的虎视眈眈之下还能不断扩张,并且日益成为一个强大统一的政治实体,但是,加拿大对英国的不满还是无法消除,特别是1776年以来的一个世纪里,每一次的英美冲突几乎都以牺牲加拿大的利益为代价来达成和平协议。而且,作为政治实体的加拿大一旦存在,它就有一种惯性,要求更多的政治权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独立倾向只会增强,不会减弱。第一次世界大战为加拿大要求更多的自主权提供了很好的历史机遇。

1914年8月4日,英国对德宣战,加拿大作为帝国最大的自治领迅速做出政治决定,与英国并肩战斗。在战争爆发前,加拿大的政策就是在战争中无条件地支持英国。1910年,洛里埃总理说,只要不列颠战斗,加拿大就战斗。1914年8月18日,洛里埃在议会发表演讲:“号令正在吹响,我们要马上行动起来。就像古代英国人对征召的回答那样‘准备好了,是,准备好了!'”但是,加拿大在思想和行动上毫无准备,没有几个人意识到萨拉热窝发生的危机会把他们卷进去。[67]但战争已经爆发,加拿大只能全力以赴,因为它的利益和英国的利益紧紧联系在一起,假如英国被德国击败,它就可能遭受被美国鲸吞的命运。加拿大政府进行了最大限度的战争动员,付出了巨大代价,到战争结束时,600万人口的加拿大,服役人员达64万, 60661人死亡。[68]

一战对加拿大和美国都是历史分水岭。战争结束时,美国确认了其世界性军事和经济大国的地位,加拿大迈出了进入国际社会试探性的一步。加拿大以自己在战争中的巨大贡献,要求得到相应的回报:一是从英帝国获得独立的外交权,二是在国际上获得相应地位。总之,它不希望再被国际社会视为英帝国的附庸。[69]经过艰苦努力,加拿大实现了这些目标。1919年,加拿大不是以自治领的身份而是以主权国身份签署了《凡尔赛和约》。1926年,不列颠帝国会议后,英国枢密大臣阿瑟·贝尔福宣布,自治领享有同英国“平等的地位”,这一声明实际上承认了加拿大在外交上独立的事实。1927年,加拿大在华盛顿建立了第一个公使馆,[70]其外交代表从此不再在英国驻美大使馆内合署办公,加美建立直接外交关系,从此不必经过第三方英国,开启了加美关系的新纪元。

战后美国并未积极地介入国际社会,而是回到了孤立主义的怀抱,最好的证明就是它拒绝加入国联。加拿大虽然对美国拒绝加入国联的行动和哈定政府明显的孤立主义趋势深表失望,但是它自己的政策如出一辙。它同样拒绝按照国联章程第10款的要求承担利用强制手段来实现集体安全的义务。两国都认识到,相较于法德之间的互不信任和冲突不断的关系,加美在北美的和平相处是多么珍贵。新大陆占据了世界的道德高地。两国同声谴责欧洲是世界动乱之源,美国参议员威廉·E.博拉(William E.Borah)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在欧洲“没有哪一平方英尺的土地不是齐脚踝的血污”。加拿大的N.W.罗厄尔(N.W.Rowell)也指责欧洲政客把世界淹没在血泊之中。[71]

尽管加拿大参与了美国批评欧洲的合唱,但它还是非常希望美国加入国联。为了方便美国加入国联,1925年,加拿大代表积极促成国联按照美国重量级参议员亨利·卡波特·卢奇(Henry Cabot Lodge)的思想修改了章程第10款,令加拿大失望的是,即便如此,美国仍然不愿加入国联。[72]

加拿大试图把美国拉入国联的行为,实际上是出于其国家利益的考虑。加拿大明白,英美保持和谐一致是加拿大独立和安全的前提。没有美国的加入,国联就得不到国际社会的尊重,更会严重影响英美关系,更重要的是,英美在国联的合作可以减少美国对加拿大的敌意。

1921年,还是为了加强英美同盟,加拿大总理在伦敦帝国会议上强烈要求英国废除1902年的英日海军同盟。加拿大的行动实际上站在了美国一边。但加拿大的努力保住了英美在远东和太平洋地区的合作态势,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自己的安全利益。[73]尽管加拿大主观上努力追求一种外交平衡,但在实践中并不平衡,正如前内阁成员克利福德·西夫顿(Clifford Sifton)所言,“为了保持其自尊,加拿大的唯一现实外交政策,就是必须和美国保持一致;加拿大外交的主要任务就是与美国保持友好关系”。[74]它的外交方向已经应时而变。

小结

加拿大和美国同是欧洲移民在北美殖民地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国家,但获得独立的方式不一样,美国通过革命方式,而加拿大通过和平方式逐渐从英国议会手中获得独立。两国地理邻近,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制度大致相同,但是地位和实力相差较大。

1940年之前的加美关系史分为三个时期。1776~1813年为军事冲突期。加美关系史从1776年美国独立开始,由于英国政府对美国政府的敌意态度甚至敌对政策与美国政府坚决维护独立成果的对外政策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在不到40年的时间里,英美之间发生了两次战争。加美之间在传统与现实的裹挟下也发生了仅有的两次直接军事冲突。这个时期所发生的历史事件,决定了加美在北美大陆未来的国运,奠定了以美国为核心国家的北美大陆政治格局的基础,1814年的《根特和约》[75]结束了英属加拿大与美国的军事冲突期。1814~1871年,乃是加美关系的紧张期。尽管英美之间相互不断进行战争恐吓,但是加美关系总体趋于缓和。正是担心美国报复英国在南北战争中支持南方的立场和政策,英国改变了英属加拿大的统治形式以增强其抵抗美国入侵的能力。1867年,加拿大成为英帝国第一个自治领,加美关系进入了新的历史阶段。在这个时期,英国以损失加拿大的利益为代价,通过一系列的条约解决了加美之间漫长的边界争端,1871年的《华盛顿条约》[76]最终实现了两国边界的非军事化,[77]为加美关系的正常发展扫清了主要障碍,加美关系从此进入了一个友好和善意的阶段。第三个时期是1872~1940年,这是一个和平和加强合作的时期,加拿大的自主独立性得到加强,由于地理和经济上的原因,加拿大经济逐渐从英国轨道转入了美国轨道。面对德国在欧洲、非洲和亚洲咄咄逼人的攻势,英国不得不调整自己的全球战略部署,迅速撤退在西半球的驻军。而英军从北美的撤退使美国不再为北方边境的英军担心。然而,英国仍然是加拿大安全的最后一堵墙。[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