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之囿

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①，有诸？”

孟子对曰：“于传有之②。”

曰：“若是其大乎？”

曰：“民犹以为小也。”

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

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往焉③，雉兔者往焉④，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于境，问国之大禁⑤，然后敢入。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⑥，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

（《孟子·梁惠王下》）

〔注释〕

①囿（yòu）：古代蓄养禽兽的园林。

②传：文献记载。

③刍荛（chúráo）者：割草砍柴的人。

④雉（zhì）兔者：捕鸟猎兽的人。雉，野鸡。

⑤大禁：重要的禁令。先问大禁，然后敢入，是为了避免触犯禁令。

⑥郊关之内：郊是国都之外的近郊，关是边境上的关卡，此处是指国境之内。

〔译文〕

齐宣王问孟子：“听说周文王的狩猎场方圆七十里，有这回事？”

孟子答道：“在典籍上有这样的记载。”

宣王说：“要是这样，不是太大吗？”

孟子说：“百姓还觉得太小呢！”

宣王说：“我的狩猎场方圆四十里，百姓还觉得大，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周文王的狩猎场方圆七十里，割草砍柴的人可以去，捕鸟猎兽的人可以去，与百姓共同享用。百姓认为太小，这不是很自然的吗？我刚到齐国边界的时候，问明了齐国最重要的禁令后，才敢入境。我听说在齐国国都的郊外有一个狩猎场，方圆四十里，谁要杀害了里面的麋鹿，就等于犯了杀人的罪。那么这方圆四十里的场所，对于百姓来说就是在国家中设立的陷阱。百姓认为太大了，不也是很自然的吗？”

〔解读〕

成语“滥竽充数”就与齐宣王有关，结合其他历史记载，不难推测齐宣王讲究排场，有点好大喜功，对于苑囿，自然也有求大的欲望。对比文王之囿七十里与宣王之囿四十里，百姓却以为一小一大，其中缘由，孟子一语道破：与民同之。这里的“与民同之”，其实就是现在所说的资源共享。文王之囿七十里，允许百姓进入寻取所需，或砍柴，或打猎，而宣王的四十里却是国之大禁，把国家的土地和财产资源据为己有，连孟子在入境之时也要先询问后才敢进入，对于百姓而言，四十里的陷阱，自然是太大了。此外，在孟子看来，山林、渔泽、禽兽等公共资源，都应该向百姓开放，开放的同时讲究应时而取，应需而取，不能过度开发。这些主张时至今日仍有积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