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石头快落地了

山村里的夜，格外的黑，格外的静。远处丛林里偶尔还传来一两声怪异的鸟叫声。

从大宝家出来没多远，陶丽花嘴里就不停地骂：“他妈的，三万还嫌贵，大宝就是个现世宝。要是不留种，就算他狠。”骂完了之后又开心起来。

朦胧的夜色中，陶丽花仔细地辨认着石子路，心里甜蜜蜜的，一边走一边小声地从心底哼出来：今天又是个好日子，今天又是个好日子。

整个寂静的村子就只有阵阵风声、不时的一两声狗吠、她那清晰的高跟靴与石子地面的摩擦得咯吱咯吱声，还有她心底的歌声。

她一直在哼，就像走在通向天堂的阳光大道。从村头大宝家前院出来，走到自己家门口短短不到一里的路，估计走了十几分钟。她看见婆婆屋子里的灯亮了一下然后又熄灭了，这才停住了哼唱，再次放慢了脚步。

陶丽花进屋的时候，发现丈夫还没回来，家里冷冰冰的，心里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百无聊赖地打开电热毯躺了上去，满脑子想着明天早上去联系一个叫秦芳的女人。

秦芳和陶丽花是一类人，表面上做能说会道的媒婆，实际上都做着变相拐卖的勾当，两人经常手机联络，对外声称是远方亲戚，其实是她俩是在玩具厂打工认识的。两人都是村姑，到了城里却很快把城里的一套都学会了，爱化妆，爱逛街，爱吃零食，爱抽烟，花钱如流水。两人觉得在厂里打工太苦，一天劳动12小时，一个月工作26天，工资只有300多，有时老板还会拖欠工资。这点工资根本就不够她们花，于是两人就合计这么一条省力的赚钱方法。没想到两人合作了几年，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第二天天不亮，陶丽花伪装成一个普通村妇偷偷从山间小路去大同镇上打通了电话，然后偷偷从小路回家。

晚上九点左右，她还是昨天的装扮，趁着黑夜，冒着寒风，又来到大宝家院前。前院的大黑狗，凭着它灵敏的嗅觉，知道又是陶丽花来了，轻微地叫了两声就停下来。陶丽花悄悄地从门缝里朝正屋方向看了看，只有堂屋里亮着灯。何梅今天这个点倒是没有上床，她和朱爱明、大宝都在堂屋里看电视，像是全家在等待陶丽花的好消息。

陶丽花猫着腰，轻轻地朝门缝里小声喊：“何婶！”

坐在堂屋里的何梅立即起身，慢慢打开一扇大门，露出一道缝，笑着招呼：“陶婶，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她看见陶丽花笑容满面的，便以为这事说成了，立马喜上眉梢，吩咐大宝给她泡杯上好的茶，然后拉着陶丽花的胳膊进卧室说话。

何梅和朱爱明俩人像供佛像一样把陶丽花请进了卧室内，仿佛他们家的希望就在这尊佛像的手里，想开口去问，又怕冒犯了神明。两人几次欲言又止，又互相使了眼色。

短短的时间似乎漫长得可以让人窒息，过了好几分钟，陶丽花却显示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说：“何婶，朱伯，你们都在呢！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我已经电话过了，那个云南姑娘愿意，不过她母亲要加五千，她便跟我远方亲戚过来。姑娘的父母也是贫穷厚道人家。只是因为穷，也没有办法才答应把女儿嫁这么远。她还有两个弟弟都十一二岁了，还没有上学。”

大宝这次把黑白电视机依旧开着，自己却一个人坐在堂屋里靠着墙壁静静地听着卧室内三人的讨论，他大略地知道父母将给他“娶”一个云南小媳妇，心中万分窃喜，坐等抱女人同枕而眠。

三人在房间里讨论了半天，最终何梅和朱爱明还是答应了陶丽花三万“娶”下云南姑娘。不过何梅和朱爱明一再强调，这钱分几次支付，等到姑娘生了孩子才一起付清，不然姑娘没生孩子就跑了，他们老朱家后代还是没有着落。

这次谈判后，朱爱明和何梅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两人心头的石头算是快要落地了。

等陶丽花悠闲地抽完了烟，何梅和朱爱明一起欢欢喜喜将她送出了前院，便回屋嘱咐在堂屋里看电视的大宝，此事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在初中寄宿的弟弟小宝，一切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大宝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电视机屏幕，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抬高音量说：“妈，我知道。你儿子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