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天文数字

村子里这几年盖新房的人家，都是孩子们初中毕业出去打工回来盖的，他们多数跟着包工头在建筑工地上卖大量的苦力活，挣点血汗钱。

大宝由于瘦小，出外打工干不了苦力活，所以也就只好在家里务农，除了种田外，还帮母亲养猪呀，鸡呀，鸭呀。他也想过做小卖部生意，可是村子人都穷，买东西不是嫌贵，讨价还价，就是喜欢赊欠，他觉得不够赚头。后来村中朱大发开了小卖部赚了钱，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他便又后悔自己没有开小卖部。

何梅夫妇大半辈子省吃俭用，也没攒下多少钱。大女婿和二女婿都是普通农民，初中毕业后年年外出打工，挣钱都自家盖新房子了，也没有多余的能赞助他们。只是当年桂花出嫁后补的一点点聘金还没动，这些全部家当，她当时都想好了，留着大宝盖房子娶媳妇生孩子用。可以说，村里流行的就是嫁女儿娶媳妇。不过，桂花的这点聘金，就几百元，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三万在我们村可是能够盖起三间大瓦房，还带楼顶。太贵了，我们买不起。大宝的房子还没盖好呢？我们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何梅一边说，一边装作不要的样子，连忙把照片塞进了陶丽花的手中。

陶丽花一看何梅的表情有点不对，但是她这行干了十几年了，绝对不会轻易让步，于是说：“按照现在的行情，三万已经很便宜了，要不是看你家大宝可怜，我才不想给你介绍呢！再说盖房子可以慢点，娶媳妇要快点，大宝真的老大不小了。”

陶丽花一边说一边紧了紧大衣，解释：“坦白说，这三万是这样的，姑娘家那边父母要二万，除了来回路费，还有电话费，我就赚个饭钱。”

何梅听这么一说，便问：“陶婶，你这是当媒婆吗？”嘴里虽是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十分鄙视陶丽花。陶丽花就喜欢把稻草说成金条。她的话只能让人相信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何婶，我就是媒婆，我还可以带你们全家去认亲的。我也不是那种干拐卖的人。拐卖可是犯法呀，要坐牢的，我哪有那个胆呀，何婶。”陶丽花假装胆小的样子，一边把脑袋缩了缩，一边说。

“何婶，要不然，你先预付三千定金，等事情成了你再全部付清。事情不成，我全部退还给你，不放心的话立个字据。我和你在村子里认识都几十年了，算是半个亲戚了。我不会骗你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还有两层楼房可以抵押。”陶丽花仿佛拿出了自己的诚意。陶丽花这些年来确实赚了不少钱，先前自己没有房子，和婆婆一起住土房子，后来自己在外面也攒了不少钱，让人盖了两间两层小楼房，门前还做起了水泥地坪。

何梅听陶丽花这么一解释，将信将疑地说：“这样吧，我得和你朱伯伯商量商量，不过这钱我得慢慢筹。字据我也不会写，到时让你朱伯伯写好，大家画个押，图个放心。”

陶丽花思索了半天，说：“行。我明天电话那个云南小姑娘，看看她的意思，如果姑娘愿意，就让她早点进门。”

何梅心想陶丽花说得也对，于是说：“那就这样，我相信你，陶婶，你可把这件事办妥了。我回头和你朱伯伯商量商量。”

何梅把陶丽花送到前院门口，刚好遇见朱爱明喝酒回来，身上披着一件厚外套，摇摇晃晃的，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只手夹着半截烟，忽闪忽闪的。朱爱明看见门口有两个人影，先是一愣，定睛一看，便问：“是陶婶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找你何婶有事啊？”

陶丽花笑着说：“朱伯伯回来得正好，事情我和何婶说好了，你们回家商量商量。”

何梅立马向朱爱明使了个眼色说：“等会回家和你说。”然后对着陶丽花笑着说：“陶婶，我就不送了，你快点回去，夜里更冷了。路上小心。”

陶丽花心领神会便说：“你们回，你们回，我走了。你们回家商量商量。我办事绝对包你们满意。”

两人看着陶丽花一颠一颠地走远了。何梅拉了拉朱爱明披在身上的涤纶外套，骂道：“你瞧瞧，你瞧瞧，那吃人血的老妖精老不死的样子！啊呸！啊呸！”

朱爱明却不以为然地说道：“电视里不都是这样的吗？又不是没见过，她不是一直这样吗？你刚才和她说什么了？”

“老头子，回家和你说。”何梅拽着朱爱明的胳膊匆匆进了屋子，便关紧大门，走进卧室，窃窃私语了一阵，然后两人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何梅关上灯，往堂屋里瞅了瞅，看见大宝还在看电视，一个人笑得前俯后仰，回到床边对朱爱明说：“你看你那个傻儿子！到底多大才懂事？”

“还是赶紧给他娶个媳妇过日子！男人不娶媳妇长不大的！”朱爱明也是火烧眉毛地说。

“哎，人家花钱娶媳妇，我们花钱买媳妇！”何梅说完，又连续叹了几口气。

整个朱家村甜蜜而安静，村里人陆续进入了梦乡，连一声狗叫都没有。只有何梅和朱爱明两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眠，屋顶瓦缝里漏下的朦胧月光一如既往地窥视着他们忧郁沧桑的脸庞。堂屋里，大宝对着黑白电视不停地笑得前俯后仰，直到凌晨电视机里出现停播界面才肯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