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与岭南的地缘关系

古代岭南，又名南越、南粤、岭外和岭表，泛指五岭以南的广大地区。唐代著名道士薛玄真在《仙传拾遗》中说：“九疑五岭，神仙之墟，山水幽奇，烟霞胜异，如阳朔之峰峦挺拔，博罗之洞府清虚，不可忘也。所以祝融栖神于衡阜，虞舜登仙于苍梧，赫胥耀迹于潜峰，黄帝飞轮于鼎湖，其余高真列仙，人臣辅相，腾翥逍遥者。无山无之，其故何哉？山幽而灵，水深而清，松竹交映，云萝杳冥，固非凡骨尘心之所爱也。况邃洞之中，别开天地，琼膏滴乳，灵草秀芝，岂尘目能窥，凡屣所履也？得延年之道，而优游其地，信为乐哉！”道出了岭南地理与道教传播的密切关系。岭南地理环境的殊异，成为道教南传的一个地缘因素。

一 岭南山川秀异，为道教长生成仙提供理想乐园

古代岭南是个奇异而独特的地区，她背依逶迤的五岭，面临浩瀚的南海，地形复杂。一方面，境内多崇山峻岭，北部有五岭，又名南岭，由大庾、越城、萌渚、骑田、都庞五座山岭组成，它把中原地区和广东、广西以及海南地区分割开来，成为我国南北地理的分界线，又是长江和珠江水系的分水岭；东部是罗浮山、莲花山、九连山、青云山；西部是瑶山、大罗山、云开山、云雾山和天露山，山脉相连，逶迤绵邈。另一方面，境内又多巨川大河，最大的水系是珠江，流经全省，珠江上源有西江（或叫郁水，又名牂牁江）、北江和东江，分别流经广西的中部、广东的西部和北部以及东部。广东的东部还有韩江，西南部有鉴江和九江等，纵横交错，交流会集。如此秀异山川，身处其间，犹如置身仙境一般，清代学者仇巨川在《羊城古钞》中赞道：岭南“五岭恃其北，大海环其东，众水汇于前，群峰拥于后。地总百粤，山连五岭，彝夏奥区，仙灵窟宅，山川绵邈，土野沃饶”。按《汉语大字典》解释：“奥，四方可定居之地。”可见，奥区即为众生安居之地。岭南这些高山大川，孳生万物，既为岭南先民提供生存空间，也为道教长生成仙提供理想乐园。

1．仙灵窟宅

长生成仙是道教的主旨，何谓仙？从语义学的角度说，“仙”的本义是人在山中，《说文解字》云：“仙，长生仙去，从人从山。”《释名》也云：“老而不死曰仙。仙，迁也，迁入山也。”这是说，仙乃是入山不死之人，很显然，成仙的关键在于栖身高山，炼丹修道，道教大师葛洪就认为：“合丹当于名山之中，无人之地。”道教崇山，认为高山胜岳乃天地灵气之所钟，采日月之精华，吸山水之神慧，是仙家的居所辖境，为此，道教从仙字的本义出发，附会出“处大地名山之间，是上天遣群仙统治之所”的“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 “洞天福地”成为求仙访道、修身养性乃至长生不死的好去处，岭南的罗浮山、句漏山、都峤山、白石山、飞霞山、抱福山和罗丛岩都享有“洞天福地”之称誉。

广东罗浮山为岭南首选名山，它钟灵神秀，奇峰林立，怪石嶙峋，花木葳蕤，飞瀑幽泉，云雾缭绕，气象万千，《南越志》云：“（罗浮山）有十五岭，二十二峰，九百九十瀑泉洞穴，诸山无出其右也。”早在西汉初年罗浮山就闻名全国，汉文帝前元元年（公元前179年），陆贾奉使南越，回到汉廷后大加赞誉：“罗浮山顶有湖，环以嘉植。”此“为罗浮名胜著名国中之始”。司马迁也称之为五岳外十大名山之首，“司马迁云：大荒之内，名山五千，其在中国有五岳作镇，罗浮、括苍辈十山为之佐命”。《仙经》在胪举可合作神药的天下名山时，也有岭南罗浮山，“按《仙经》，可以精思合作仙药者，有华山、泰山、霍山……罗浮山”。罗浮山向来是炼丹仙家的渴慕之地和隐居之所，“安期生常与李少君南之罗浮，罗浮之有游者，自安期始。自安期始至罗浮，而后桂父至焉，秦代罗浮之仙，二人而已，安期固罗浮开山之祖也。其后朱灵芝继至，治朱明耀真洞天，华子期继至，治泉源福地，为汉代罗浮仙之宗，皆师乎安期者也”, “考罗浮始游者安期生，始称之者陆贾、司马迁，始居者葛洪，始疏者袁宏，始赋之者谢灵运”，罗浮山成为道教第七洞天、第三十一泉源福地。

广西“桂山之奇，宜为天下第一”, “桂州多灵山，发地峭竖，林立四野”，突出为“西融州之老君洞天、容之句漏洞天、浔之白石洞天”。洞天之说，出自道教，南朝梁陶弘景《真诰》云：“大天之内，有地中之洞天三十六所。”老君洞天在五代杜光庭《名山洞天福地记》是不在其数，但胡邦用《真仙岩诗叙》则明确指出：“耆旧相传，老君南游至融岭，语人曰：‘此洞天之绝胜也。'”句漏洞天和白石洞天在《洞天福地》有明确记载：“第二十一白石山洞，周回七十里，名曰秀乐长真天，在郁林州，南海之南也。……第二十二句漏山洞，周回四十里，名玉阙宝圭天，在容州。”岭南这些高山幽谷，成为道教栖隐的理想场所。

此外，“南方多佳山”，东南“为广东之韶石，云阙参天，钟簴躆地，望之使人肃然，想有虞张乐之盛。绵延至英州，群峰玉立，坚润而秀”，西南“发为道之九嶷，峥嵘峻极，峰岫挺异，萦纡盘礴，惘不可测”。广州北面的白云山，为南越主山，也是“仙气”弥漫，它因山顶常有白云缭绕而得名，群山环抱，雄伟巍峨，古木参天，山涧水从天而降，“绝顶飞来一脉泉”而成帘泉，“百丈泻流泉，寒光净野烟”，天上朵朵白云，映入鹿湖之中，泱泱湖水，清澈如镜，粼粼碧波，涟漪荡漾，辉映蓝天，衬以湖边青山翠绿，花木繁茂，也为仙家道士理想的隐居修道之地，堪称洞天福地。

2．仙人好楼居

“公孙卿曰：……仙人好楼居”，楼居是仙道们进行炼丹修炼不可缺少的栖身之所，岭南多崇山峻岭，有山必有洞，“或一峰为一洞，或数峰相连为一洞”。如博罗县罗浮山“有大、小二石楼，仙人尝见其上”, “罗浮多天成楼台”，都是“仙人之所常居”，山上的瑶石台、见日台、凤凰台、麻姑台和华首台，也是“仙人之大府”。又如阳春县巨石山，“山有二石室，有悬泉飞瀑、金膏、银烛、灵芝、玉髓之异，其石自然成楼台柱栋”。还有英德碧落洞，唐人周夔《到难篇》称之“势合如屋”, “崆峒见月于半夜翠窦有雪于朝日，南汉翰林大学士钟允章《盘龙御室记》也誉之为“丹台之璇室，真为上帝之居；乳窦芝房，宛是长生之境”，岭南天然的洞穴，正好满足“仙人好楼居”的需要。

3．负阴抱阳

所谓负阴抱阳，就是背山面水，“山水依附，犹骨与血。山属阴，水属阳”，亦就是风水师和堪舆家所说的“山环水抱必有大发”。风水术自问世不久，即被道教吸收为道术之一，有风水师祖师之称的郭璞就是晋代有名的道士，他写的《葬书》被后世推为风水理论经典，有关风水的另一部经典《宅经》也收入《道藏》之中。风水地理把山脉比作龙，《管氏地理指蒙》云：“指山为龙会，象形势之腾伏”，把长江以南山脉划为南龙，都邑所倚靠山脉为来龙山。山峦起伏，行止有致，生动形象，变化丰富者称为生龙。山脉走向谓之龙脉，即今天所说的“来龙去脉”。岭南居我国的正南方，背依逶迤的五岭，面临浩瀚的南海，正是龙生之地，秦始皇就认为“南海有五色气”，有偏霸之象，遂派人到粤秀山上开凿马鞍冈，意图断其地脉，挡其气势。直至清代，屈大均也认为岭南“背山面海，地势开阳，风云之所蒸变，日月之所摩荡”，并说“虽天气自北而南，于此而终。然地气自南而北，于此而始。始于南，复始于极南，愈穷而愈发育”，岭南这块风水宝地，正好符合道士“山环水抱必有气”的意境。

4．得山川之灵气

仙人道士好游四方，放形山水，岭南尤其粤北山区多属“喀斯特”地貌，山水奇异，莫不令仙道们神迷和驻足。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有详细描述，如描写日月：“山之月光如水，海之月光如火。”描写云雾：“岭南之地，火气多而常郁积。火极则水生，生之时未成水而先成雾。……岭南之雾，近山州郡为多，自仲春至于秋季，无时无之。”描写山色：“粤之山每夜火光”, “壁上花木，与石色青白红紫相间，若锦屏。”描写瀑布：“罗浮瀑布……倾斜如注霤。”西樵瀑布：“逶迤而下，冰轰雪吼。”岭南奇峰耸立，怪石嶙峋，云雾缭绕，这些特异的自然景观，契合了道士仙人“得山川之灵气，受日月之光华”的心境。

5. 《道书》最贵逆水

作为五岭之首的大庾岭，其“脉凡二支，其一南行，自南雄至广州，其末干直走潮州，于潮州又分二支，其一西下惠州至罗浮，而水亦因之”，此水为东江水系，东江是珠江的第三大水系，它“发源于龙川之北，经河源、博罗、东莞、合增江，至黄木湾入于海”，也就是说，它是由东往西流，“或以为无水不流东，此水乃自龙川夹城十里西流，《道书》最贵逆水，此罗浮所以为仙源”，岭南东江水的逆流，迎合了道教的需要，岭南成为一块仙道乐至的福地。

据上，岭南这块仙墟乐土，适宜道教的成长和发展，岭南独特的地理环境无疑为道教的南传提供了理想乐园。

二 岭南物产瑰奇，满足道教炼服仙药的实践需要

岭南由于受自然地理和气候环境的影响，物产明显与岭北不同，“粤产素多奇瑰之货”, “旧交阯土多珍产，明玑、翠羽、犀、象、玳瑁、异香、美木之属，莫不自出”, “广州包带山海，珍异所出，一箧之宝，可资数世”，岭南物产殊异，尤表现在其瑰奇上。

首先，岭南矿产资源丰富。丹砂是稀世之物，岭南以出产辰砂和宜砂出名，“《本草》以辰砂为上，宜砂次之”，辰砂为辰州（即今湖南沅陵县一带）所产，宜砂为宜州（即今广西宜州市一带）所产。岭南还有勾漏砂，以出产地勾漏（即今广西容州）命名。郁林是古勾漏地，出产不少丹砂，“得砂一斤”, “得巨砂二十余两”, “鄣平县有朱砂塘，水如绛”，黄金生于丹砂洞穴为上品。岭南地属“阳明之国，天地盛德，寄旺于火，火之奂，丹砂之精，黄父之，黄土母之，以故往往产金”，如“卢容有采金浦”，按卢容为秦之象郡、汉之日南郡所属的象林县治所。广州有金山，又“名金冈山，在四会县北六十五里，《南越志》云：‘金沙自是出’”。《粤东闻见录》也云：“岭南纯火之地，多产金石。”银山主要产于粤中和粤东，如英德、清远、罗浮、电白、始兴、潮州等都有银矿、银砖、银饼、银版，《始兴记》云：“小首山崩，崩处有光耀，悉是银砾，铸之得银。”可见岭南丹砂和金银之多。岭南还盛产石乳和云母，石乳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矿物质，“生于岩穴阴处，以灵液渗漉而成。灵液者，山之精气，散之则为云霞，凝之则为钟乳，岁久滴溜则为石，盖纯阳之英也”，屈大均称之为“玉髓”“石髓”“山之精液”“石之精华”。岭南乳源县的石乳最是出名，“乳源县西有乳岩，乳大者曰 ‘乳床’，小曰 ‘乳枝’。葳蕤下垂，一一空中相通，乳自其末溜至端，且滴且凝，滴者如冰，凝者如脂膏，乃钟乳之最良者。他岩洞及阴润之所，云气嘘翕，亦即生钟乳，盖石之精华”，乳源地名亦因此而得，“乳源多良乳，故县以名”。云母较之石乳更珍贵，“钟乳以石为母，石之津润，生于阴而成于阳，故性寒。云母生于阳而成于阴，故性热，可为大药”，有“太阳之英华”之称。岭南有产云母，裴渊《广州记》云：“增城县有云母冈，日出，照之光曜。”“增城云母粉，东莞紫石英；仙人所服饵，往往得长生。”

其次，岭南药物资源丰盛。岭南由于山峰突兀，草木葳蕤，药物繁盛，如粤中罗浮山，有植物三千多种，其中药用植物如金耳环、石上天葵、甘菊、薏苡、罗汉果、鸡骨香、巴戟、黄精、灵芝、土人参、七叶一枝花等一千二百四十多种，堪称伟大的中药宝库，东晋医学家葛洪在《抱朴子内篇》 《金匮药方》 《肘后方》《备急方》等著作中都记述了罗浮山丰富的中草药，如《抱朴子内篇》说：“篱陌之间，顾眄皆药。”可见罗浮山的中草药遍地皆是。宋代大诗人苏东坡也曾盛赞罗浮山中草药，留下吟咏人参、地黄、甘菊、薏苡和枸杞的《小圃五咏》诗，其中人参诗云：“上党天下脊，辽东真井底。玄泉倾海腴，白露洒天醴。灵苗此孕毓，肩肢或具体。移根到罗浮，越水灌清泚。地殊风雨隔，臭味终祖祢。清桠缀紫萼，圆实堕红米。”罗浮山还多灵药，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记述道：“在罗浮冲虚观左，亦曰 ‘洞天药市’。有捣药禽，其声玎珰，如铁杵臼相击，一名 ‘红翠’，山中人视其飞集之所，知有灵药，罗浮故多灵药。”足见罗浮药物的丰富和珍奇。

最后，岭南水产资源充裕。岭南由于面临南海，海岸线长，采珠业和采玉业颇具特色。如位于雷州与合浦之间的珠母海，早在秦汉时期就是著名的产珠区，《逸周书》云：“正南瓯邓、桂国、损子、产里、百濮、九菌，请令以珠玑、玳瑁、象齿、文犀、翠羽、菌鹤、短狗为献。”据曾昭璇先生考证，瓯邓、桂国均为岭南先秦小国, 《淮南子》也称：秦始皇出兵征服岭南，是由于“利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杨孚《南裔异物志》云：“合浦民，善游采珠。”《交州记》也云：“合浦十八里围洲，周围一百里，其地产珠。”岭南也有产玉的地方，如曲江区东面有一玉山，“相传云：‘昔有人采玉处’”。高州也有文魮，据《山海经》解释：“文状如覆铫，是生珠玉。”在上古时代已经是珍品。

这些稀有而贵重的矿产和海产，无疑具有很高的经济价值和美观实用价值，是自然地理环境对岭南先民的赐予，也似乎是为仙人道士特设。

道教以长生不死为教旨，在道教看来，长生的一个重要手段是服食仙药。所谓仙药，葛洪说：“仙药之上者丹砂，次则黄金，次则白银，次则诸芝，次则五玉，次则云母，次则明珠，次则雄黄，次则太乙禹余粮，次则石中黄子，次则石桂，次则石英，次则石脑，次则石硫磺。”道教认为神仙有“天仙”“地仙”“鬼仙”三品之分，“按仙经云：‘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鬼仙）'”，仙药亦有上中下三类之别，《本草经》云：“太一子曰：‘凡药上者养命，中者养性，下者养病。'”《神农四经》也云：“上药令人身安命延，升为天神，遨游上下，使役万灵，体生毛羽，行厨立至。五芝及饵丹砂、玉札、曾青、雄黄、雌黄、云母、太乙禹余粮，各可单服之，皆令人飞行长生。中药养性，下药除病，能令毒虫不加，猛兽不犯，恶气不行，众妖并辟。”何谓下中上药？

下药为草木药物类，“餐食草木，千岁以还者下士也”，诸如卷柏、青精、琥珀、茯苓、菖蒲、桂和芝类的野生药材，“卷柏，又名 ‘长生不死草’”, “青精，又名 ‘南天烛’。道家以之蒸饭，谓之 ‘青精饭’，谓食之可以延年”。服食琥珀可以宁心魄而利小遗；服食茯苓则可以安神魂而补脾胃，历世真仙无不服食，据《历世真仙体道通鉴》载，田仕文“常饵服白术、茯苓，久而有益”，尹通“服黄精、雄黄、天门冬数十年，体渐清爽，性亦敏慧”，于章“饵黄精、茯苓、山地黄”。此类草药并非处处可寻，岭南却盛产，“卷柏、茯苓、青精、黄独、宜男、益母、有繁其属”, “故养生者贵之，岭南所产尤重”。菖蒲也是仙药之一，古人以为服食菖蒲，可以延年益寿，《风俗通》云：“菖蒲放花，人得食之长年。”《孝经援神契》也云：“菖蒲益聪，巨胜延年。”菖蒲以节的多寡定其上下品，“菖蒲生须得石上，一寸九节已上，紫花者尤善也”，据《本草经》说：“菖蒲生石上，一寸九节者，久服轻身明耳目不忘，不迷惑。”菖蒲能延年益聪，自然成为道教徒追逐的对象。岭南盛产菖蒲，据裴渊《广州记》云，“熙安县东北有菖蒲，涧盤石上”, 《罗浮山记》说罗浮山出产菖蒲，“一寸二十节，坚芬之极”, 《南粤笔记》还说罗浮山出产的菖蒲与他地不同：“石菖蒲，以小者为贵。……能益智、聪耳、明目。罗浮东涧石上所产，质甚坚，气味清芬，他产则辛。”《太平寰宇记》也说广州有菖蒲涧，一名甘溪，“此涧菖蒲，昔安期生所饵，可以忘老”。还有桂，《说文》称之为“百药之长”, 《桂海虞衡志》也称：“桂，南方奇木，上药也。”《广州记》记桂父服桂得仙，“桂父，常食桂叶。见知其神，尊事之，一旦与乡曲别，飘然入云”, 《抱朴子内篇》也认为服桂长生，“桂可以葱涕合蒸作水，可以竹沥合饵之。……长生不死也”，岭南产桂，刘向《列仙传》云：“桂父者，象林人也。……常服桂及葵，以龟脑和之，千丸十斤桂。累世见之，今荆州之南尚有桂丸焉。”晋人郭义恭《广志》也云：“桂出合浦。”徐道覆《罗浮记》也记：“罗浮山顶有桂，《山海经》曰所谓贲禺之桂。”

中药为芝类，“茹芝导引，咽气长生者中士也”，包括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合称五芝，芝又叫灵芝，集川岳之灵气，“仙人持作长生师”, 《太上黄庭外景玉经》卷下云：“问于仙道与奇功，服食灵芝与玉英。”葛洪《抱朴子内篇·遐览》就著录有《木芝图》《菌芝图》《肉芝图》《石芝图》《大魄杂芝图》各一卷，专门论述诸芝的长生功效。诸芝在岭南多有生长，“芝生罗浮最多，有二十四种”，葛洪上罗浮山采药，采到的灵芝五颜六色，“赤者如珊瑚，白者如截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

上药为金沙类，包括丹砂、黄金、白银、珠玉等，尤其丹砂，被视为仙药之首，它“主身体五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通血脉，止烦满，消渴，益精神，悦泽人面，杀精魅邪恶鬼，除中恶腹痛毒气，疥瘘诸疮，久服通神明，不老轻身，神仙能化”。《黄帝九鼎神丹经诀》卷十云：“长生之道，原始要终，莫不皆以丹铅二物为主也。故真人歌九鼎，第一定外丹之华曰：‘父在神山母在河，本在南越亦在巴，出于武陵会长沙，先祖昆弟豫章家，道士将我游五华。'”《岭外代答》也载：“昔葛稚川为丹砂，求为勾漏令，以为仙药在是故也。”金银也是上乘仙药，“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故能令人不老不死”，因而，服食不易腐朽的金银同样可以成为不朽神仙，而且更加省时省力，直截了当，“真人作金，自欲饵服之致神仙。……银亦可饵服，但不及金耳”。至于云母，“乃神仙之上饵也。……取以为饵，可以辟谷”, “古仙人多服云母，少服钟乳”。珠玉也是仙药，“玉亦仙药。……服玄真者，其命不极。玄真者，玉之别称也。令人身飞轻举，不但地仙而已”，珠“盖月之精华所注焉。……精华一片与天长”。此类丹药在别处都不易寻到，但在岭南则不成问题，岭南居正南方，位在离，时属夏，气属阳，纪属日，色属赤，神为祝融，这样一个阳盛雄健的地方，正是金丹盛产之地，《黄帝九鼎神丹经诀》卷十云丹砂“乃太阳者”, “自然之还丹，生太阳背阴向阳之山，丹砂皆生南方，不生北方之地”。苏轼也说：“大抵道士非金砂不能羽化，而丹材多在南荒。”岭南很早就出产丹材，《荀子·王制》曰：“南海则有羽翮齿革曾青丹干焉，然而中国得而财之。”唐人杨倞注云：“曾青，铜之精，可贯画及化黄金者。”“丹干，丹砂也，盖一名丹干。”可见，类似曾青、丹干的金丹在《荀子》成书的战国末年已在岭南盛产。汉末衡山二学道之人张礼正和始明期，在“俱受西城王君传虹景丹方”后，“患丹砂难得，去广州为道士”。东晋初年，葛洪也因“欲炼丹以祈遐寿。闻交趾出丹，求为勾漏令”。岭南出产丹材的地方不少，“荆南之地、丽水之中生金，人多窃采金”，丽水即今广西北部的漓水，“粤地……多犀、象、玳瑁、珠玑、银、铜、果、布之凑”。《仙经》还认为广州、临漳的丹砂特别好，“出广州、临漳者，此二处并好，惟须光明莹澈”，按临漳在南朝宋置，梁陈间废，其治在今广西合浦县东北四十公里，属岭南境内。英德南禺山在《南山经》亦记“其上多金玉”；合浦产珠，“凡探明珠，不于合浦之渊，不得骊龙之夜光也”, “白玉，美者可照面，出交州”, “外国作水精椀，实是合五种灰以作之。今交、广多有得其法而铸作之者”，这里的水精即玉石类的东西。

岭南盛产种种金丹灵药，无疑为道教炼服仙药提供了物质基础，仙道们大可因地制宜地尽情采炼和服食，岭南瑰奇的物产，满足了仙道们长生成仙的实践需要。

总之，岭南集天下山川之秀异和物产之瑰奇于一身，诚如汪森所言：“百粤其山川之萃乎？夫东南其下也，势之极也，天地之尽也，万物之所归也。其山川之瑰丽诡怪奇伟绝特固如是之多哉。或曰不钟之人而钟之物，故其产多南金、珠玑、玳瑁、犀象，至于草木，亦秀异而才罕焉。”岭南独特的地理环境，成为仙道心往神驰而乐至的沃土福地。汉晋之际，道教传入岭南，且成为中国道教的一个重镇，地缘是一个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