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收回参加博览会事业的主办权
中国自1866年首次收到参加博览会的邀请、1873年第一次正式派员参加博览会开始,由赫德把持的中国海关就操控了晚清政府参加博览会事业的主办权,清政府每遇有赛会之事,基本就是由总理衙门札饬总税务司赫德办理相关事宜。为什么以赫德为首的海关洋员能操纵中国博览会事业30多年?关键在于中国初涉博览会时,才缓慢迈出走向世界的新步伐,对博览会还懵懂无知,“天朝上国”观念并无多大改变,很缺乏“国与国之间”的近代外交观念。而且,中国虽然于1861年设立了总理衙门,1862年开办了同文馆,并在1866年派人出国游历,甚至1875年之后派出了驻外公使,但此时中国与很多国家都没有正常的外交关系,商务交涉渠道也很缺乏,基本没有既了解世界,熟悉外事,又精通博览会事务的专业人才,晚清中央政府财政实力又十分有限,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求清政府自办参加博览会事宜实是强人所难。而当时的海关在赫德的主持之下,办理了有关中外交往的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很多事务,远远超过了海关所应办理的职权范围,加之海关还能代表中国征收大量的关税,财力雄厚,且掌控中国的货物进出口,对中国货品及其出洋事宜相当熟悉,有一批精通货品验收、装运的专业外籍人才。此外,总税务司赫德及其他关口的税务司等洋人,既熟悉世界,又是中国通,他们有着中外交谊的丰富经验和大量资源,这些为海关办理中国出洋赴赛事务提供了许多便利。正是在这些客观形势之下,海关操办了中国赴赛1873年维也纳世界博览会的事务,并取得了成功,获得清政府的信任。此后,晚清政府札饬海关,由其负责中国出洋赴赛事宜就成为惯例。
但对以赫德为首的海关办理中国赴赛国际博览会事务,一开始就有时人提出了批评。早在1873年海关第一次正式办理出洋赛会即维也纳博览会时,时人就认为,派赫德办赛“似徒供西人之玩视,而无济中国之利益,盖中国虽派海关内之西国诸君以督理其事,究不如简择咨明官员数人,使携中国之物与相比较,次第具奏,既可以周知各国之出产,又可以多取各国之善法”。这是对总理衙门派赫德办赛的最早批评,认为派洋人办赛,不利于中国官商了解国外物产,学习国外先进技术,应该派遣中国官员赴赛,多取“善法”。
1875年美国费城博览会时,有人认为他国赴赛都会选择聪明才智之人,以学习技艺,而中国“仅延赫君介弟照例以往,而中国竟无一人同往者,其聪明才智之士更无论矣,吾是以惜中国空费此费而未能少得其益也”,因此建议“何如自于中国各色人中,择其才识出众者,令其同往,惟中国读书之士不甚留心世务,不须多人,仅三四人能抄录各说足矣,农工两项之人并须多往,盖耕种之器,制造之法,其果能有益于中国者,均可购回以备用也”。这亦是责怪中国只派海关洋员赴赛,阻碍了中国有识之士通过博览会学习西方先进技艺。
到1878年法国巴黎博览会时,就有人开始批评海关洋员办赛之不当了。马建忠参观了该会场后,愤而向曾纪泽投诉:“中华以丝、茶为大宗,而各省所出之绸,未见铺陈;各山所产之茶,未见罗列。至瓷器之不古,顾绣之不精,无一可取。他如农具、人物,类同耍物。堂堂中国,竟不及日本岛族。”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以西人而陈中华土产,宜乎其见闻之浅也”。这是批判洋员缺乏了解中国,导致征集展品失当,在会场损害“中华”之体面,乃至“不及日本岛族”。
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国人开始从“商利”、“商权”等角度认识到了博览会的重要性,因此对洋人操办中国博览会事业的批评也就日渐增多。陈炽认为:“天下事,利之所在,即权之所在,不可轻以假人者也。”郑观应认为:“夫中外通商数十余载,华人亦多精通税则,熟悉约章,与其假手他人,袒护彼族,何若易用华人之为愈乎?”这已经从“利权”角度,认识到参赛事宜不可操之他人,要求从海关洋员手中收回参加博览会的办赛权。
1902年法属越南举办河内博览会时,刚由总理衙门改称的外务部仍沿袭旧法,札饬总税务司赫德全权负责该次赛会,赫德就任命中国邮政总办、法国人帛黎具体督办中国赴赛事宜。客观地说,经过海关精心筹展,此次赛会取得了较大成功,海关用其下的官款购办出品各物,刊刻了展品目录,“不惜巨资以期足适法人之意”,出品中“出奇制胜者”,有广东的雕刻象牙、北京工艺局的景泰蓝、福州的漆器、广东宁波的木器、苏杭的绸缎、苏粤的绣货、九江的瓷器,可谓“金碧辉煌、光彩夺目”,中国展品获得好评,被誉为第一,“各国赴会之物,以中国为最”,超过日本。但在国人看来,仍不很满意,对海关洋员的工作仍充满了抵触,比如,有人批评,“惟洋员意在畅销各货,故所为之事不能尽如人意,有福州漆器商人邱某能通法文,曾与某洋员龃龉,当即函愬法国福州领事,法领事遂函责某员,从此某洋员与邱某更极意联络,于各商则如故。工艺局有工匠十余人,洋员照料极为周到,以其从北京来,声势较盛,故待之甚优,洋员势利,与华官无异,众商颇为不平”。这从侧面反映了洋员对势力弱小,特别是无中外官方背景的中小商人的欺凌。同时,有人还对洋员忽略中国利益和华人在赴赛中的作用,过分强调赫德的功劳产生反感,并顺带批评了政府不应派洋员办赛,“中国于赛会事宜,向不留意,故自美国费城赛会即由海关洋员经理,嗣后遂为成例,从不派华官考查,而所有开支仍系中国海关正项,特假手洋员,遂无人过问耳。当该洋员等演说诵词时,极陈赫德之功,于国家派员赴会联络邦交之本意,反略而不详”。
1903年日本大阪博览会时,清政府十分重视,一则因日本是中国近邻,且是东方唯一一个步西方后尘,成功迈向近代化的国家,对实施“新政”的晚清政府很有吸引力,尤其是甲午海战日本战胜之后,中国开始积极向日本学习,不少人纷纷赴日本考察。日本举办博览会,提供了大好机会。二则庚子之变后,清政府急需与西方交好,而日本虽处东方,实属“西方”,且加入八国联军侵华,是《辛丑条约》签约国之一,大阪博览会虽名为“内国劝业博览会”,实则会邀请西方国家与会。趁此博览会,正好可与西方修好,展示清王朝实施“新政”、交好西方的新气象。三则因日本政府反复邀请。日本政府通过外务省、农商务省、驻华公使多次向清政府及其驻日公使发出与会邀请,并在中国广而告之,邀请中国各方人士与会参展。加之此时中国社会对博览会的呼声较高,出现了对委诸洋人办赛而不派中国官员与会的批评,因此,清政府第一次正式派出中国官方特使团,由贝子载振、署外务部左侍郎兼户部右侍郎那桐、外务部左丞瑞良、外务部左参议陈名侃、翰林院侍读学士毓隆等人及一些商人组成,赴博览会到日本进行考察。受中央政府影响,在晚清政府的晓谕下,直隶、吉林、山东、河南、江苏、江西、湖北、湖南、安徽、广东、广西、福建、浙江、四川等各省地方政府亦积极与会,纷纷派人到会场考察,有的省还选送出品参展。此外,张謇、单士厘等社会有识之士亦赴会游历考察。
但同时,清政府并未褫夺海关办赛之权,仍然委托海关负责此次中国赴会展品的具体事宜,而且,在日本的邀请之下,赫德还派英籍副税务司裴式楷及日籍三等帮办黑泽礼吉赴会考察。只是因为有大批中国官民主动与会,且赴赛各省还派出或委托了出品专员,使得海关的作用被大大弱化。此次赛会,未见时人对海关有何批评,但如下文所述,对会场上日方羞辱、矮化中国之行径,进行了严厉批判和坚决抗争。
引起国人对海关办赛之极大不满的是中国参加1904年美国圣路易斯博览会和1905年比利时黎业斯博览会,并最终促使清政府收回了其出洋赴赛的主办权。
1904年,美国为购得圣路易斯百周年,特举办博览会以为庆典,美国对邀请中国赴展相当重视,专门派会务总理巴礼德亲到中国敦请赴会,清政府亦因美国在庚子赔款问题上的和好友善,也急欲对美国“示好”。为“慎重邦交”,联络与美国的友谊,清政府特派贝子溥伦为监督,在美国耶鲁大学留过学的黄开甲为副监督,负责赴美赛会,并且专门拨款白银75万两,这比以往清政府为赴赛所拨款数的总和的三倍还多。此外,慈禧太后还破例允许美籍女画家卡尔为自己画像,并送到会场展览,得以让世人第一次公开观瞻“圣容”,会后,该画像赠予美国。由此可见,晚清政府对此次赴赛相当重视。但此时中国官员对赴赛办展仍较为陌生,缺乏经验,因而,在总税务司赫德的要求下,外务部又札委赫德派上海关造册税务司美国人柯尔乐为副监督,上海关帮办法国人巴士博、巴幼安为随员。因此,此次赛会,海关实际上仍然负责中国征集和陈设展品的具体事务。
溥伦,作为中国所派官员,在会场并未真正起到总监督的职责,他“寓圣路易两旬,所与游者官绅也,所与居者仆从也,美国之细崽女婢,炫其豪贵,受其赏赐,方且逢迎之不暇”,整日忙于交际,联络邦交,声色犬马,而于博览会上中国办展事务甚少关心。华人副监督黄开甲本一书生,无办展、经商经验,且主要负责会场建设,在展览期间,并无实权,他对“赛品之得失,华商之长短,无从过问”,而且,因为洋副监督柯尔乐与其权不相上下,他竟消极避让,把住所搬迁至远离会场五百英里之处,“高卧不出”。这样,中国会场上所有事情实由洋员负责,使得外人以为“赛品为西人经办,西人为中国之主人翁”。
时人对这次实际由洋员操办的赴赛事宜,表现出了极大不满,主要是三方面:首先是认为海关所办赛品有损中国的“国家”形象。批判得最厉害的是留学生,张继业系统形容了那些“辱国”的中国展品,“上海装小脚妇人一,宁波装小脚病妇一,广东装小脚妇人一,和尚一,老爷一(面黑黄,有问者,巴士伯辄以吸鸦片烟答之,并云中国官大半吸鸦片烟),兵丁一(绿营式),苗蛮七,小城隍庙一座(内贮城隍十殿鬼判),小县衙门一座(内具各种酷刑,为文明国人所未见者),小木人数百个(皆泥工、苦作、肩挑、贸易、娼妓、囚犯、乞丐、洋烟鬼等类),小草舍十余间(皆民间旱涝、疫病、困苦颠连之现象),枷号一方(会场初开,置于中国地段门外,伦贝子言于巴士伯,始收检),杀人刀数柄,洋烟枪十余枝,洋烟灯数具,杀人小照数方”,“翰林一,进士一,举人一,秀才一(皆过四尺高,弯腰弓背,极形文弱腐败之态),奎星楼一座(上占奎星一尊,题曰此怪掌支那之文衡)”,“各教会学堂小照,西人竟以之列于上首,上悬教会白旗以识别之,中国各学堂小照,则随便放置,且杂有许多彩绘神像片在内,亦皆题明之曰:某神某等人供之。如医生供药王,生意人供财神等类”,与他国赛品相比较,“我国赛品之丑,奚啻天壤”,“凡此诸物,其为吾国之污点,其足致外人之诋诮”,“凡有血气之人,闻之当如何兴起奋发,及时改良,以湔洗无穷之奇耻深恨”,国人看到了此报道,“真有令人目眦欲裂者”。
其次是洋员擅权,在会场欺压华商,污蔑中国,羞辱中国工作人员,激起在场华人公愤。法人巴幼安本来是在会场帮助打理会务,但柯尔乐、巴士博不在时,他竟以监督自居。柯尔乐作为副监督,在会场总是炫耀其功劳,贬低华人的形象,“每当会场交接,必痛痛快快,以中国如何昏暗、商人如何顽固为言,并云,若无我外人代办赛品,中国全体实不知赛会为何事云云”。时人叹曰:“呜呼,食人之禄,扬人之丑,朝中有进借用客卿之议者,愿三思之。”而法人巴士博不仅在会场要九名华籍侍者服务其起居生活,凌压侍者,大摆官僚作风,而且欺压华商,任意索贿,他“专司陈设租地各事宜,胆敢任意把持,自称有监督华商兼司财政之责,处处为抑制商人之举动,不顾国体,贪索多端,行贿者方许陈列”,当听说他可能再次被派往1905年比利时黎业斯博览会会场时,华商赴比赛会者“裹足者居其大半”,因此,华商傅廷奎等人把此情况禀告给了驻比公使杨兆鋆,要求“设法保护,以免仰息外人”,杨又据实咨呈外务部,最终使巴士博不得赴比。
最后,布展混乱无章,不仅不能彰显中国形象,还使中国受辱。比如,柯尔乐雇请一美国女子管理教育品的展陈,但其“于中国教育事尚无头绪,致各物任意陈设,错乱无章,竟有将中国教科书颠倒设置者”,当游人询问时,“瞠目无以应”,而巴士博亦不知“颠倒错乱之所在,徒以泥偶人形为万国之玩亵具”。时人对此批评曰:“以本邦至大至重之事委之外人,外人不问其重大与否,率委之于小人女子之手,辱国辱教,孰甚于此?!”在农学院,中国展品中,“各口海关运带之农产种子、药材、干果及盐糖精制之食品等,在经手办理者,既未明种植土宜之性,又不知中国岁制之法,杂置于杂艺院偏阴暗之一隅,颠倒错乱,不列细表”。时人观后感叹,如此办展,辱国比“不赛之为愈”,进而忧虑道:“呜呼!东方病国,秩序混乱,若不易辙改弦,恐无自立之日矣!”
对洋员办赛所造成辱国恶果的批评,必然会波及委派海关办赛的清政府。有人批评道:“惟中国之派员赛会,则似乎出于外交,而非出于商务。在前数年,国家每遇外国之以赛会相招者,则派税司一人代为办理,不过勉强应酬,自朝廷以至民间,初无一人注意及之者,至近日刻意媚外,凡遇外人所请,无不曲意徇之,自以为即可连络拉拢,得其欢心,以有恃而无恐,而于其事之宗旨如何,己国之地位如何,则不暇计也。……(故赛会)于人不必有商员,于物不必有商品,遂至一切陈设之件,皆可托外人为之,而中国人不必过问。”
到1905年比利时黎业斯博览会时,国人对洋员办赛进行批评、抗争的同时,亦要求从海关洋人手中收回办赛之权,由外务部和1903年成立的商部主办赛会事宜。该次赛会除由外务部咨明商部转行南北洋大臣晓谕商民赴会外,仍然札行总税务司转饬各关税务司照章办理,总税务司赫德就简派比籍税务司阿理嗣负责具体事务。同时,清政府也派驻比公使杨兆鋆前往会场监督,但阿理嗣总是越权,与杨公使纠纷不已,“惟杨星使兆鋆虽充监督,会事大权,均为洋员阿理嗣所据,势焰极盛”,而且他还欺压华商,比如,某商因迟到,他竟不让其进入会场,几乎造成华商群体罢赛。因此,华商周懋功、张人杰等电奏商部:“阿理嗣僭充监督,欺压商人,遇事阻梗,请即撤退以苏商困。”杨公使亦电称阿理嗣“傲愎寡俦,众商积愤,坚求撤退,否必罢会”,呈请商部咨外务部饬总税务司电饬阿理嗣离开会市,“专管工程宝塔,弗干预商人赛会事宜”。驻比商务随员沈瑞麟亦电呈“阿理嗣欺华商,动众愤,公议罢会,求速挽回以全国体”。商部据悉后,亦认为阿理嗣的行为“实属不洽舆情,如果激成罢会,尤与中国体制有碍”,因此咨外务部札饬总税务司“迅电阿理嗣离开会市以顺商情”。华商最终获胜,总税务司虽一度袒护阿理嗣,但在华商坚决要求下,只好电饬阿理嗣专理海关赛品出售事,不可涉及会务和与商人有关之事,阿理嗣乃向杨公使“告假不至会场”。
在与欺压华商、侮辱“国体”的洋员进行斗争之时,国人纷纷要求由外务部、商部主办赛会事宜。1905年10月,赴比赛会商人、留欧学生电呈外、商二部,认为海关办赛,“动失国体,贻笑外人,何哉?以他国人办吾国之事,利不什一,弊必什九”,遇赛会事,“如不先事筹划,则一误再误,何以尊国体而挽利权?”要求自办赛会,“专用华员”,“若不预筹善法,商人群相裹足,中国商务永无振兴之日”。他们认为海关办赛有六大弊:失中国自主之权;耗国币于无用之地而重困商人;失中国固有之利;敷衍将就而赛品污劣;西人中饱私囊;编译赛品目录污蔑中国。而由中国人自己办赛有六大好处:赛会为万商汇集之时,考察较平时为易;采办土货时可乘便考察商情;可取长补短,减少进口货,以塞漏卮;可依外人喜好改良土货,促进土货出口;可推广商货之销售;可造就商部人才,促兴实业。
驻比公使杨兆鋆亦认为,海关洋员办赛,“商情未开踊跃,工艺未闻改观”,推原其故,“盖以税司领办,以西人置华货,所择似未必精,且未必躬自购采,事后则一纸报效,遂以塞责,间有书掾记述,未尝晓示华商,于工艺无从考证。尤可怪者,陈所不应陈之物,徒供西人骇视嘲笑之资,至漠视华商辄加抑制,更无论矣”。但“赛会一事,于商务极有关系”,不可不赛,因此,他主张由商部奏派熟悉商情的官员充当监督,主办赛会事宜,如此办赛,则有“三善”,即便于改良工艺,能切实体恤华商,能尊崇“国体”。
商部最终顺应时人要求,于1905年底颁布了《商部新订出洋赛会章程》,一共二十条:
一、外国遇有赛会,由商部咨行各省督抚晓谕商人,有愿赴会者,务于限期内呈报本省商务局、商会,转报督抚汇咨商部办理。
二、外国会场应设立总事务所经理华商赛会事宜,届时或奏派监督或出使大臣就近照料,或派员监理,由外务部、商部酌核办理。
三、商人呈报时应预备检查书,开明赴会人之籍贯、姓名、职业,营业之牌号、地址,赴赛物之品类、号数、重量、容积、产地、价值,呈报总事务所检查。
四、赴赛物之品类如下:农业、园艺、林业、水产、化学、工艺、机器、教育、卫生及美术各品、学校生徒之成绩、各种工艺制造品。
五、赴赛之物必须选择精良,即标牌、箱匣、瓶罐之类亦须色样鲜明,装潢精美,以合外人好尚为主,物品亦须分装坚固,水产一类尤宜装贮妥适。
六、凡有害风教卫生各种不准赴赛。
七、物件装箱须预先详造货本清册,按箱编号,到会场时即凭册目报关,货册必须相符,以免开验时多费周折。
八、赛会货物准其免税,由该商赴本管关道衙门请给免税单及赛会封条,惟除货册所开及赴会人随身行李外,不得夹带别项货物。
九、凡装运、保险、陈列、装饰各费均由商人自备。
十、会场应占基地,候各省汇报后由商部临时咨商公使大臣定夺。
十一、会期及会中详细章程均由商部随时颁发各省或登布告。
十二、赴赛之物,经外国会场评定得有奖牌者,应由总事务所开单汇报商部。
十三、外洋各埠华商赴会货物可径运会场,呈请总事务所检查照料。
十四、赴会之物,如有损失等事,会场总事务所不任其责。
十五、商人呈报商务局或商会检查物品时,应附呈说略,将物品之性质、制法、用处简明记述,以供检查之用。
十六、商务局及商会应将说略选择呈送商部存查。
十七、赴会商人所陈列品物,应与各国所陈同类之品用心比赛,取彼之长,补我之短,以图改良之计。
十八、赴会物品,或愿出售者,或不愿出售而专供参考用者,均须用洋文注明。
十九、赴会物品,其性质、用处有非外人所能知者,务用洋文著成说略,随物陈列,为扩张贩路之计。
二十、凡陈列之物已经人购定尚在会中者,须用洋文注明以示区别。
至此,商部从总税务司赫德手中收回了主办出洋赛会之权,由中国自主参赛事宜,即使以后赛会有洋员参与,亦必须接受中国监督的管辖,遵守出洋赛会章程。1906年意大利密拉诺渔业赛会时,商部奏派张謇为监督,但总税务司赫德照会外务部,略云历届各国赛会皆由总税务司札派洋员赴会照料,此次密拉诺赛会仍须照章办理,希转饬商部云云,外务部当即咨行商部,旋接商部咨复,谓如果该总税务司札派洋员赴会照料,须照部定赛会简明章程办理,否则未便允行。最终,海关只是处于从属地位,派员与中国官民共同赴赛。此后,海关洋人就基本退出了中国赴赛舞台,正式的参赛事宜完全由中国人负责承办。
纵观晚清时人批评、反对海关洋人办理赴赛事宜的历程,大致有如下递进叠加的脉络:一开始,主要是批评委托海关办赛而不是派中国人,不利于中国人了解世界,向西方学习;随即是批评海关办赛之不当,不能彰显中国之优点;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主要是批评海关办赛难以维护利权,且有辱“国体”。显然,其中有着民族主义观念的演进脉络,逐渐回归“中国本位”,并上升到利权和国格的高度。
整体而言,晚清时人对海关办赛之批评,要求从海关手中收回出洋办赛之权,主张自主办理出洋赛会事宜,主要立足于两点:一是利权,认为洋人办赛,有损中国之利权,不利于国人赴会场考察技艺和商务,从而研发制造,兴发利源;二是国格,认为洋人所选中国展品、会场布展,以及他们专横跋扈、欺压华人的行径,有损中国的国家尊严和国家形象。两点归一,即是为了维护民族、国家之权益。因此,清政府收回办赛之权时,明确规定赴赛之品必须精良,有害“风教”者不准赴赛,且赴会华商陈列展品,必须与他国用心比较,取长补短,谋求改良之策,其最终的落脚点是维护利权与国格,促使民族、国家之发展、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