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异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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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臣与君,大与小

夜色下的皇城只见巍峨黑影,琉璃瓦和宫墙皆失了色,看着到比白日里更显威严,隐与暗处窥探长安,朱雀门侧门的含光门。

安禄山坐上早已等待门前的马车,十余骑精骑环绕其周,马夫一甩马鞭,新换的马匹蹬动腿脚,在细沙地上留下几道浅浅的马蹄印,马儿拉着马车远离宫城,安禄山掀开帘子瞥望宫城,不知所思何物。

“今日似乎很凶险,你后背出了大汗。”马夫主动搭话,上马车时便闻到汗味。

“这不是怕的。”安禄山重重强调道:“从宫门到西苑多远路啊,我这是累的,”

马夫点点头,他也只信了一半,沉稳驱使马匹,明明刚驯服不到一日,在他手上却如臂膀般驱使自如,揭穿道:“但你依旧怕了。”

“是啊,我怕了。”安禄山后背靠在马车上,袖中感受官印的下坠感,自语道:“我怕的不是为陛下死,我怕的是死在陛下手上。”

马车疾驰在朱雀大道上,车盖四角挂着的“安”字样灯笼驱赶走了试图拦路的巡夜骑将,马夫也不看避在路边的骑将,淡淡道:“全天下都知你安禄山是只会向陛下溜须拍马的妄臣,死不足惜。”

“哈哈哈,那是天下的意思,而我安禄山只看陛下的意思。”笑声传出马车,回荡于长安街头,安禄山大笑着道:“至少陛下在老臣交出官印的那么一刻,陛下信了我,信我是个只对陛下忠心的忠臣。”

马夫突然掀开帘子,夜色中他的脸模糊不清,盯着车中人道:“那我要问,安禄山到底是奸是忠?”

“我说了。”安禄山毫不回避他的目光:“安禄山只看陛下的意思。”

马夫放下帘子,半天不发一言,显然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安禄山坐着比平常颤动更深的马车,不由皱眉道:“觉着还是老马坐着稳当些,那匹老马哪里去了?”

“宰了,让你的骑将们吃了个饱饭。”马夫语气平静的不像话,宰了养了十五年的马就像杀了野外偶遇的野兔一般平常,他道:“使不上用处,便宰了,本来你不说我还打算让它多跑几年。”

安禄山哑然,你不想担罪便全推我身上来了,拉了自己如此久的马,说宰便宰了,他也不禁唏嘘一声道:“也不晓得分我一口尝尝鲜。”

砰!马车剧烈震颤一下,将安禄山抛离座位,脑袋顶到马车华盖,他也顾不得疼,只顾着咧嘴大笑:“明着刀子嘴豆腐心,装甚无情婊子。”

安禄山听着车外一声冷哼,又不由咧着嘴笑了起来,想到什么,笑容又慢慢收敛去,取出怀中那本折子,脸色渐渐沉郁道:“屠蛟的人并非陛下所派,不然今日当真出不得宫城了。”

“他骗你?”帘子外的马夫语气也显得讶然:“为何?”

“嘿,为何...”安禄山深感疲惫的闭着双眼,胸口有着怒火涌动,却又深感悲哀,幽幽道:“多少年的同乡之谊呀。”

空旷大道上只剩得车轮滚动,马蹄声急,不时传出的马鞭也默然渐传渐远。

天还未亮透,也就到伸手可见五指的程度,徐良早早挑着纸糊灯笼出了门,橘黄火光烧的正旺。

灯之一词,秦汉便有,而灯笼一词却是东汉才有,两者间大抵就是多了张纸的区别,灯笼起始是为照明,后来不知怎么地便成为种习俗。

徐良冒着夜色到了西明寺前,他抬头看看寺庙门面,檐上琉璃碧瓦,石柱上纹龙戏珠,站于檐底下抬头,便瞧见横梁上丹漆绘制的菩萨罗汉祥云,比之洛阳白马寺而言,更显得威武奢华。

于门前摇着俯首,一名僧人开了门来,见到徐良也不吃惊,西明寺景致优美,亭榭楼阁,假山湖池皆聚,是长安城中少有的僻静处,便经常引得一些文人墨客在此留宿,寺庙墙壁上也留得许多文人墨宝,诗作,画作随处可见,由此前来瞻仰前人墨宝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徐良入了寺门,此刻天也微微亮,倒是能看清一些景致,他悠闲逛着,不知觉间便顺着石板道穿过一片茂林,到了湖池边上,仔细瞧瞧,目光透过清澈水镜,竟还在水底瞧见锦鲤。

进了湖池边上的风雨亭便坐了下来,感受到脚下有些异样,正要低头瞧瞧。

亭子外有个侍从打扮的人瞧见他,焦急问道:“有没瞧见个穿着官袍,同我一般高的路过。”

徐良面不改色的低下眼去,手底下接过递上来的一锭银子,而后对侍卫道:“未曾瞧见过。”

等将侍卫离去,桌底下的人钻了出来,脸色微微发白,显着有些病弱,拱拱手笑道:“多谢。”

“收钱办事,天经地义。”徐良一句话堵的李泌脸色微僵,好歹坐了下来,瞧着徐良道:“我看你也不像爱财的。”

“你能瞧得准?”徐良有些莫名其妙。

“你方才晓得我是个戴帽的官也没给我个正眼。”李泌用袖子拂去下摆污垢,抬眼笑道:“自然也不会太在意小小的一锭银子。”

“嘿,这一锭银子可不小。”徐良把玩着银子,放到桌子中央,指了指庙外道:“有这一锭银子,这天底下便可少饿死几十个乞丐。”

李泌闻言一愣,低头思索一番,微叹道:“这么一看,这一锭银子可大得过天呐。”

“是吧。”徐良托着脑袋,有些懒散道:“这还是个死掉的老道士告诉我的,我自己是办不到的,倒是能忽悠一些自以为的傻书生。”

“就像我这样的?”李泌哭笑不得。

“就像你这样的。”徐良看他一身便服问道:“官袍呢?”

“丢了,得罪了个人,反正这官儿是当不成了。”

“有些失望,你要说你给当了买酒我还能佩服着你点。”

“我倒是想。”李泌也哀叹着气:“可没当铺敢收啊。”

两人就此静了下来,天边晕染出一圈光圈,从亮到暗点点渐变,中间为明黄色,再往下又成了一条并不明显的红线,色彩斑斓。

“这天地之大。”李泌也是一时兴致来了,原本指着问这皇寺中的高僧,笑问道:“不知有没有兴趣为我指个方向?”

“江湖。”徐良随口糊弄一句,看在一锭银子的份上,没曾想李泌当真往哪儿想了,他自语道:“倒是个好去处。”

徐良面色古怪,提醒道:“别当真,你要真浪迹江湖被个拦路匪给宰咯,这还得算我头上。”

李泌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等醒悟过来也不禁大笑:“我言的江湖与你所说江湖大小又不一样了,江湖最早可见《庄子》: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此江湖为自由天地之意,这天地自然大到没边,佛教大兴后,我大唐出过两位大禅师,于江西道传法的马祖道一和在湖南道传法的石头希迁,一时间朝拜者云集两地,是为“走江湖”,此江湖又小的有限,我要去的是小江湖。”

徐良摸摸脸颊,还好没发红,将银子推回到李泌面前道:“涨了一番见识,这银子还你了。”

“不,你也教会了我。”李泌又推了回去,笑道:“今日谈话,你占了大,我占了小,我学了银子为何大,你学了江湖为何小,所以呀,对平了。”

两人同时站起身来,相对一笑,皆感觉对了口味,互相一拱手,用上了江湖礼节。

“徐良,原本是个道士。”

“李泌,原本是个当朝父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