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傀儡师
《列子·汤问》一篇中记录最早的傀儡师偃师,其为最早被人得知的傀儡工匠,以革,木,胶,漆,白,黑,丹,青铸傀儡之形,内则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则筋骨,支节,毛发,齿毛,皆假物也。
夫班输之云梯,墨翟之飞鸢,自谓之能极也,弟子东门贾,禽滑厘闻偃师之巧以告二子,二子终身不敢语艺,而时至规矩。
砰!袁让后背撞上院落冷硬的围墙,他双目疼痛的微凸,见眼前又一次袭上的拳脚,张嘴欲言,但方才一撞之下,胸腔好似闷上了口气,一时间竟吐不出丝毫声音,只得憋屈的双手抱头蹲在墙根底下,受着徐良带着某种情绪的拳脚。
徐良目光阴狠,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流露出这种狂躁的情绪了,自己也自知极为不妥,但他此刻却不想控制,也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在蔡秀才投河之时藏着的一股子怨气会大到此等程度。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毫不在意,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何要在意?但就是有这么一股子发不出去的怨气,却不知道怨谁,现在,他找到了。
呵,也许自己也还算一个怜世的善人?呸!自己都忍不住朝自己脸上蔑视的呸一口唾沫。
“我没害人!”蹲在地上挨打的袁让嘶吼出声,让徐良下脚的速度一滞,而后像似没听到似的,一记重脚将袁让踹翻在地。
徐良低着眉目冷冷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院落中寂静下来,而后袁让龇牙咧嘴的翻转过身体,带着淤青的脸朝天喘着粗气,眼睛呆呆的看着天空,自语道:“我没害人。”
徐良继续冷着脸,心底下却是开始犯嘀咕,他一开始瞧见这人便有些怀疑的,这样一个人真能害人?事先他对此人没一点了解,但直觉此人,不够深,藏得不够深,心也不够深,像一滩浅水,稍稍丈量便可摸到底下河沙,平常见到的百姓也大多是此类,他道:“我不信。”
“那你宰了我算了!”袁让气急喊道,事到临头也光棍起来:“你宰了我还得管埋,这光天化日之下,邻里都看个清楚,你敢扛出去吗?不埋?不埋也行,肯定有不少人瞧见你跟在我后头,等邻里发现我死在院子里头报官,你也逃不了!”
“呵,倒被你讲出几分道理来。”徐良冷笑道:“我一把火烧了岂不方便,这院子位于这坊中边角处,附近连口井都没有,等火灭了,你早就烧成炭了。”
袁让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咽口唾沫,用认命般的口气道:“你到底要作甚?”
“说说哪里人,何时到了京城,最重要的是….师承何人。”徐良清楚,最后一问,其实心中已经很大程度上将袁让摘了出去,但依旧值得怀疑。
袁让沉默,随后坐起身来,抬头看了徐良一眼,低头语气沉沉道:“不管你信不信,一年前我在城外一座城隍庙中醒来,除了一身还算光鲜的衣裳,身边再无他物,至于以前事,除了这仿若刻进脑子里的制傀手艺,其余的,我,记不得了。”
袁让听到一阵舒展筋骨的嘎达声,连忙抱着头喊道:“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布政坊济世堂的坐堂大夫!那可是当过御医的,难道还会扯谎不成!”
徐良瞧着他这般有底气,倒不像糊弄他,微眯着眼,思索一番道:“去,收拾东西,换个地方,我得你在我跟前才不怕你溜跑咯。”
袁让唉声叹气的爬起,扶着后腰一瘸一拐的入屋,半个时辰后拖着三四个麻袋,徐良让袁让先出去,他自己于院落中鼓弄了一会儿。
袁让等他出来,徐良接过个麻袋,直到临近坊门前,才听闻后头惊叫“着火了”,袁让不敢置信的看向徐良,徐良不为所动,淡淡的道:“了无牵挂,多好,也不用想着回去了。”
袁让却使劲憋着口气,胸膛起伏不定,压抑着怒气闷声道:“我还有几坛子银两藏在床底下。”
“真的?”徐良有些意外的挑挑眉:“干嘛不都拿出来。”
“谁知道你是不是怀着杀人越货的心思!”
两人同时沉默,回身望着那涌动的火光,灰烬已然洋洋洒洒的飘上高空,徐良说道:“救出来分我一坛子。”
“成交。”
随后两人抛下麻袋,一溜烟的往回跑,直到接近暮时,两个被熏成黑炭的身影才狼狈走出坊门,其中一人手中死死攥着一封信,就是不让另一人瞧上一眼。
“给我!谁知道是不是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知道见不得人的东西你还看!”
最终还是被徐良夺了去,仔仔细细的看完整篇,嘴中嘟囔了一句废物,而后丢给袁让。
夕阳日暮,近了山头的太阳看着比午时还烈,昏黄天空黄的太深,似喋血的布绸,亦或燎原的大火,摆上口锅也能烧个烫红。
楼阁飞檐上的花鸟灯笼开始盏盏发亮,袁让总是离这些燃火的灯笼远远的,不管灯笼上的彩绘有多精致,倒是应了他的的怕火之言,但方才抢救银两时怎的那般不顾性命?
“你很贪财?”徐良问道。
“不。”袁让摇头道:“但银子是好东西,能砸晕老鸠那张走路都掉胭脂粉的老脸,也能把她赎出来。”
看过信的徐良自然清楚他在说谁,使劲泼凉水道:“就算你将银子留给她,她也最多也就念着那么一会儿,勾栏这等洒金撒银之处,多的是人想为她们砸上万贯家财。”
“她,不一样。”袁让异常固执。
徐良不想与他争,每个人刚下娘胎直到剪断脐带前都一样,偏偏那一热剪子之后,就都不一样了,他不同,他刚下娘胎就与其他人不一样。
在袁让心中,那位叫贾仁的姑娘是真不一样。
他听闻那座楼前进出的客人都尊贵,随意漏出点吃剩的饭菜便能吃个饱,他身上那身光鲜衣裳被一群乞丐夺了去,于是身无分文的他也成了乞丐。
他蹲着门口等着,天阴下来,雨点砸到他身上,落水狗的狼狈模样让他愈发不敢进到楼里,怕污了铺在地上的靓丽绸缎。
楼里一位好看的姑娘撑着翠绿伞叶出来,是真好看,面白腰细,踩着污水坑走到他面前,那鞋子上的污水看得他都心疼。
姑娘蹲下身子,他也正好抬起头来,对上一张巧笑嫣然的脸,又低头看着递上白面馒头的素白小手,手是真小,刚刚好能抓稳一个馒头,现在想来,许是楼里的馒头比别处大些,要不那日怎吃的比平日里饱。
虽然如今自己也买了把相同的伞,但还是和当日一般想法呢,要是那姑娘答应,在那把伞里头躲一辈子也行啊
袁让小心将揉皱的信抚平,然后藏入怀中,又拍了拍胸前感受信纸在怀才放心,此举引来徐良又嘟囔了一句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