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长安西市
比之东市,西市显得繁杂许多,东市靠近三大内,是以西内太极宫,东内大明宫,南内兴庆宫,周边坊里也多是皇室贵族达官显贵宅邸,故市内“四方珍奇,皆所积聚”,同理之,西市周边多平民百姓,故衣,烛,饼,药等凡俗行当占了大头。
正近饭时,徐良便是在这个时辰进了西市,西市街头多有锦衣公子落魄书生参杂其间,也归因为周边坊里多有胡商定居,故胡姬酒肆遍地,各处酒肆的歌舞乐声倒灌入耳,徐良扫了眼那些酒肆,却无奈于囊中苦涩。
长安大多的金银交易都汇集于不过四坊之地的东西两市,按着徐良所知唐典,却是深知朝廷对天下商贾过于吝啬,视商贾为贱类,以工商为末利,严禁百官入市,太宗时就曾颁布禁令“五品以上,不得入市。”
武周时官张衡,位居四品将入三品,因退朝时在街边买了个蒸饼,于马上而食,遂遭御史弹劾而未能升迁。朝延兴工商,却又排斥工商,视之为末流,当真是矛盾至极。
徐良来此不为其它,只为那东都洛阳投河的蔡秀才,温将军叫他向西来,他来了。
从私塾孩童口中,听得西市街头近日有个表演傀儡杂戏的班子,他虽说自认为那事未曾办差,但一想到那日酒肆中亲眼目睹的投河之人,心口便堵上了一口恶气,吐不出也咽不下,也有几分懊恼,怎地就沾上了这等麻烦事?
他忽地停下步子,前头人群团团包围着,不时爆发出叫好声惊叹声,不知里头是何等惊奇事务,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凑到人群中,微微垫着脚,总算看了个明白。
人群中央是一灰衣青年,面目清俊,正弯腰从麻袋中逮出一名稚童,稚童表情茫然的环顾四周,有些胆怯的缩了缩身子。
灰衣术士却是不管,提着长刀逼近稚童,一手掐着他后颈摁倒在地,灰衣术士对着人群笑道:“我也不说没钱捧个人场的场面话,诸位也知晓规矩,这一刀下去,就算是个一文两文也好,多少也得给着点儿不是。”
“倒是下刀子啊!少不得你的!”众人中一华服贵公子催促道,亮了亮鼓馕的钱袋子,引来一阵眼馋的目光。
“得嘞。”灰衣术士也收回有些贪婪的目光,调转刀锋,面色一肃喝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烈阳下的铮亮刀光闪过众人双目,但都忍着眨眼的冲动死死得瞪大眼看着,许些人更是面容潮红,手起刀落,血水溅出,刀口没入稚童后颈,挣扎的稚童瞬间安静。
灰衣术士还嫌不够,又一脚将斩断的头颅踢开,稚童恐惧的双目睁着朝向众人,围观众人心惧之余更打了鸡血似的爆发出一声声叫好声。
灰衣术士也不急着表演后半段,抱着个陶土罐子向众人要打赏钱,大多也很给场面多少给了些,催促的锦衣公子更是直接给了十两银钱,到了徐良面前,徐良盯着面前人瞧了一会儿,也丢了三四枚铜钱入罐。
“在此谢过诸位赏钱。”灰衣术士话罢,将稚童头颅拼凑回身体,又大喝一声:“活!”
围观众人早知会有此幕,皆好奇盯着地上孩童,想瞧瞧他怎么个活法,但等了五六息时辰,稚童也一动不动,有些人面有异样,又看向术士,明着要个说法。
灰衣术士也有些慌张,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众人道:“初到宝地不久,不知得罪了哪位高人,望放过小子一马,事后定当奉上重礼!”
众人疑惑之余不由面面相觑,有人惊呼一声道:“动了!动了!”
回头一看,原本躺倒在地的稚童手指攒动几下,而后缓缓撑着身子站起身来,揉了揉脖子,竟已然毫发无损!围观众人皆骇然,灰衣术士看着也松了口气,站在后头的一个老汉提醒道:“还不快躲着,方才有个人见稚童未活过来,匆匆的走了,估摸着就是报官去了。”
灰衣术士听此,哪里还敢停留,将稚童重新装回袋子,收拾行当挤入人群中,围观人群也一哄而散,徐良微眯着眼盯死那个匆忙逃窜的身影,恐怕不只是躲避官府盘查吧。
背着麻袋的袁让狼狈窜进条巷子里头,不时回头瞧瞧,见无人跟来,也是大松了口气,只觉今儿当真是晦气,难道今日不宜出门?不对,出门前特地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显示自己今日鸿运当头。
比起被官府盘查,他更怕的是破他术法的高人,他估摸着,定是自己生意太盛,惹得他人眼红,念及此,也不敢多做停留,背着麻袋从西市东面出市,混着人群中才感到安心些,过了光德,通义二坊,便入了开化坊中。
坊中西南一角一座略显破败的小院落,袁让推门而入,回屋子中放下麻袋,刚拴上的木门便被敲响,不由提起几分警惕,行至门前,拎上门边的木棒,小心问道:“谁?”
门外沉寂无人回应,袁让握着的棍棒松了些,误以为门外人已经离去。
“嘭!”
栓门的门栓断裂,徐良慢慢镀着步子进来,不理面色呆滞的袁让,却是先打量了一番周围环境,而后对着袁让笑了笑道:“看你半天没给我送上重礼,我等不及,故上门来瞧瞧。”他装作看不见他手上棍棒,瞧着他空荡荡的另一只手“所以,厚礼呢?”
袁让瞬间明白过来,却反倒重新握紧棍棒,如今还搞不清楚此人底细,不可莽撞,目光警惕道:“不知道你要何物?”
“我得先进去瞧瞧有甚看得上眼的。”徐良不顾主人在此,自顾自的抬步入屋,袁让犹豫片刻,此人如此托大,让他心底下更惶惶不安,且看他想要作甚,遂也跟着进屋,徐良进入屋中,有些受不得如此昏暗的环境,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过来,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地上的麻袋,道:“这屋子怎的这么暗?”
“背阳的宅子。”袁让不愿再多吐露一句。
木格子窗上还挂了块黑布遮光,徐良挑挑眉头道:“我瞧着你也不是点不起烛火的人,屋里连根蜡烛都没有。”他也是随口问问。
袁让嘴角攒动,掂了掂棍棒,感受到其重量以使自己安心一些,缓缓道:“幼年时点烛火烧了家宅,到如今也怕见明火。”
徐良也不知他说话真假,但这不是他关心的,伸手指了指麻袋道:“我也不问这孩子从哪里拐带来的,是你自己报官,还是我去报官?”
袁让面色微紧,沉声道:“这是我叔叔的孩童,现在交由我抚养。”
“呵,抚养?”徐良讥笑一声,转过身去:“你说的抚养就是当众削他脑袋博个赏钱?”
“长安城中但凡是个晓得事的,都知那只是幻术罢了。”
“是幻术?或是...”徐良一脚踩在麻袋上,其中传来嚎啕大哭声,他不为所动,使上力气,传来清晰的咔擦声,踩碎了孩童骨头。
在袁让难看的脸色下,鼓起的麻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扁瘪,鲜血顺着地势浸过他脚边,徐良目光微冷,却又是嘴角带笑:“操纵傀儡之术,可算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