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长安路上有破事一二(二)
庙宇旁堆起一座由无数碎石堆砌而成的小山,找了块木牌一插便算是座坟包了,殓、殡、葬三步略去了两步,连棺椁都未曾有一副。
他随身挽着的木弓拉成圆满同样葬入其中,按着坊间习俗来说,如此能驱赶食肉的山林野兽。
徐良本想在木牌上刻上墓命,想想又未曾动作,谁又愿意记得他?就算清明时节,徐良祭奠名单上亦不会出现这号人物。
老道士双手插袖坐于坟包上,愣愣的盯着那块无名墓牌,当初他将王山收入门下时,未尝没有养儿防老一般的念头,就算没福分颐养天年,每年忌日至少也有个人念叨自己不是?
如今却又算怎地一回事儿啊,想着想着,心底下便无由生出一股子怨气来,目光时而阴冷时而痛苦,身躯颤抖着,在孕育着什么异物。
“啪!”老道士被一巴掌扇下小山包,双目瞬间恢复清明,心下一凛,知道如非这一巴掌,离凶灵便不远了,回身对山包的的人影深鞠一礼道:“谢过法师。”
“当初被神像压死也没见你生出甚么怨气,如今怎么滴。”徐良拍了拍身下的坟包,笑眯眯道:“就不怕下面埋着的这个,在这人间连个惦记的人都没有?”
老道士苦笑道:“贫道也明白事理,但...但就是”
“觉着委屈?觉着就算送到官府判刑也好,也不至于被吃的半点魂都不剩?”徐良见他犹豫一会儿后,点了点头,顿时一脸讥笑:“是你这老道允我随意处置,我又不是官差,自然只能以道士的手段处置,说起来也不是我杀了他,他也死的半点不冤枉,怎的?看你刚才那模样,这怨气反倒撒到我头上来了?啧,此时一开始我便不该管,当真成了多管闲事!”
“法师言重了!”老道士脸色惶恐,刚想解释一番便被徐良抬手挡了回去,他提起包袱回到庙中,再次出来时,背上便又多了个陈旧的包袱,徐良面色冷淡道:“那些读书人的遗物归我了,反正你也用不上。”
徐良钻进林荫中,老道士也不敢阻拦,呆呆的又插着袖子坐到坟前,无声的守在墓前,一只鸟雀停在墓牌上,老道士挥挥袖子把它驱离了。
至此,也没有鸟雀再靠近此处,连飘散至此的落叶都被改去下落轨迹,被一阵清风刮向远处,周围十余米范围成为没有生灵驻足的死地。
后有时人引以为奇,便将这块清静之地记于志怪记中,并猜想这地下所葬何人,然,却只是一个老人固执的守侯罢了。
徐良在山下回头看了一眼。
十几岁时掐死只麻雀,无意间被老师公瞧见,他沉沉低头不发一言,老师公只是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脑袋。
他知道老师公是觉着他对这世间极为漠然,但老师公哪里知道那只麻雀腹中被填了许多碎石,是被几个调皮道士一粒一粒的塞进嘴里的。
当时,他其实更想掐死的是那几个动手的小道士。
生命何其辜,害人者人皆厌之,弃之,杀之!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摘得干净,也不知到时,谁肯收了我这条性命?徐良自嘲一笑,大步离去。
于驿道旁拦了只小商队,从一堆读书人遗物中找出一小把碎银,要了辆单独的马车便钻入其中,斜靠在马车上脑袋昏昏沉沉,昨夜一夜未眠,便就此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竟已过了午时,商队主人谴人送来两张胡饼和一小坛葡萄酒,徐良也不客气,吃了两张胡饼,打开坛封饮了一口,在唇舌间酝酿片刻,便一口吐掉。
看着手上一小坛酒冷哼一声,掀开铺在马车底下的羊毛毡,朝着木板间的空隙倾倒下去,于车驾底盘漏下一连串水迹。
这辆马车吊在商队末尾,倒不怕其余商队成员瞧见地上连成线的水迹。
约莫一个时辰后,来了个贼眉鼠眼的商队小头领,身材短小,有着南方商人独有的市侩像,说是来收喝空的酒坛子,到长安城里也能兑些银钱。
徐良面无异样的递给他,小头领掂了掂空空的酒坛,说了句:已经到了长城驿,明日一早便能到达长安城,便笑眯眯的走了,寻常人定会以为他是占了便宜洋洋得意。
靠在马车上思考了一会儿,他笑了笑心下也没太多担心,索性拿过装着遗物的包袱摊开,他还没仔细瞧过都有些什么东西。
一看之下也有些失望,除了读书人常用的笔墨纸砚外,又另找到一大把碎银子,还有便是一件衣服,绸缎细腻,纹样精致,看着颇为贵气。
他撇一眼便不再关注,倒是拿起了那一方黝黑砚台,入手滑腻,毫无石头的粗糙质感,不由心下一动,又仔细瞧了瞧雕刻其上的云纹中,袒胸露乳的弥勒佛开怀大笑,暗自点点头,这倒像值点银子。
刚想放回去,却是一愣,包袱中躺着封书信,方才应当是被石砚压着,拿起看了看,其上写明送往长安延康坊刘录事官邸,犹豫片刻便掏出信纸展开。
一开头便是敬请讲安四字,说明写信之人是刘录事的学生,大致内容无非就是说给这书信原本主人安排个能糊口的职位,徐良若有所思,这封信写成应当不久,也许到时能用上,遂将书信塞回信封中小心放好。
待天色逐渐昏黄之时,徐良掀开帘子故作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引来几道隐晦着打量的目光,将帘子放下,靠斜在马车上闭眼假寐。
月光渐渐爬上夜空,马车外传来轻微脚步声。
徐良挑了挑眉,并未睁开眼,反而响起了呼噜声,于是马车外的脚步声不再小心翼翼,几个大步声迈来,徐良感到马车微微向下一沉,知道来人上车了。
锵......来人慢慢将刀拖出刀鞘,挥起刀来刚要下手,便被一直有力的臂膀挽着脖子拉出车外,车外想起压抑的严厉训斥声:“你这厮想作甚!平日里在荒郊野外胡作非为便罢了,这可是临近长安的驿道上!以长安那些显贵惜命的孬样,还不得往死里查!”
徐良听出这是商队主人的声音,外表看似粗狂豪爽,如今看来倒有几分细腻心思。
被训斥之人也不敢反驳,只是小声嘟囔着可惜了那坛杀人酒,商队主人掀开帘子看了看假装熟睡的徐良,在他毫无防备的脸上盯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帘子离去,脚步声渐远。
徐良耐心的等了片刻,便要睁开眼睛,车外又传来异常急促的脚步声,帘子又一次被掀开,商队主人扫视着徐良毫无变化的睡姿,观察片刻,总算愿意放心离开。
徐良确是惊出一身冷汗,这般谨慎细腻的心思哪像一般匪徒能拥有的,原以为应付这些人绰绰有余,如今却是觉着自己托大了。
半夜里,出了马车到路边树林里撒了泡尿,又若无其事的回到马车上,一直若有若无盯着这辆马车的视线终于舍得撤回。
徐良依旧不敢放松,傻愣愣的盯着马车顶盖看了大半夜,困倦时便掐自己胳膊一把,总算熬到了鸡鸣时分,同时也到达了这条驿道的最后一驿——长乐驿。
到达此处便说明,西都长安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