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程

“章程”是山东方言，是“海南丢”丢过来的话。“海南丢”是大连话中一个特殊的名词，因其生动而备显苍凉。一个“丢”字，力透纸背，说的是大连人的来历出身，说的是当年山东饥民背井离乡、漂洋过海闯关东的凄惨命运。在大连街，“海南丢”们依靠集体力量顽强地保持着自己的方言传统，这其中便有“章程”一词。

在词典里，“章程”是指组织规则和办事规则的法规文书，也泛指各种规章制度。大连话的“章程”则是指有能耐、有本事。沈阳人、哈尔滨人、长春人也说“章程”，估计是从大连“舶”过去的。表达准确生动、耐人寻味的方言，流行力总是很强大。

章程的本义是规则。规则分为显规则和潜规则，前者是指为社会主流意识形态所认可的、成文的、强制性的制度规定，这是“章程”的本义。后者是指社会生活中不成文的章法，它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并发生着作用。这只看不见的手就是潜规则。潜规则虽然会受到道德观念和显规则的抑制，却也大行其道逐渐演变成另一种“章程”。

大连人常说“这个人很有章程”，多是指此人熟悉社会潜规则，为了捞取更多经济利益而不敬畏显规则，在一条灰色的利益链条中上下其手层层盘剥，并且毫无罪恶感。法律审判够不着，道德批判又并不具有威慑力，相反还会被羡慕为“有章程”。

大连话的“章程”并不是指一个人的专业能力，而是指其社会交往能力、人脉资源及对社会潜规则的熟谙程度。“他跟领导交往很有章程”，这里的“章程”不是指靠能力和人品赢得领导的青睐和信任，而是指他取悦领导的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手段。“这小子办事很有章程”，是说他吃透显规则，玩转潜规则，运筹操作能力强，成功率高。

“我们公司新换了一个经理，从英国名校毕业，在世界五百强企业做过高管，据说此人非常有水平。”“张三从部队转业到地方跟政府部门打交道，人家现在很有章程，找他办这个事准成！”评价一个人的专业能力或智商时，大连人会老老实实地使用“水平”一词；评价一个人社会关系多，黑道白道都有人，敢于突破规则办事，则会使用“章程”一词。

《炎黄春秋》总编辑吴思曾写过《潜规则：中国历史中的真实游戏》，这本书一版再版，至今仍然畅销不衰。在中国社会，如果显规则不硬气，不能令清气上扬，浊气下沉，那么，在适者生存的残酷压力之下，将会有更多的人变得有“章程”，这对社会的消极影响自不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