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血,在大连方言中发音为xie。“血”原本是名词,在大连话中却被用作程度副词,表示很、非常、特别的意思。
血受,血干净,血彪,血上火,血不够意思……不论是褒是贬,“血”都裹挟着某种刚强与热烈。“血”是大开大阖,大爱大恨的。如果从大连话中找出一个与大连人秉性特质一脉相通的词儿,那便是“血”。
北京方言“忒”、哈尔滨方言“贼”,与大连话“血”同义。“大连话血逗,血有意思”,以北京方言表述是“大连话忒逗,忒有意思”;以哈尔滨方言表述是“大连话贼拉逗,贼拉有意思”。三者比较,窃以为,“忒”有些抽象,“贼”又过于具体,惟有“血”是来自骨子里的,是极致的、性格化的。
两个女工下班途中去买菜,“听说今年山东的大头菜血便宜,8分钱一斤,贱得跟草似的。”;一场动迁,相处半生的老少爷们儿各奔东西,某日两位老邻居在青泥洼桥偶遇,扯着手儿把嗑儿唠。说起当年某个品行不端的邻居,二人同做咬牙切齿状,“那个老鳖羔,坏得头顶生疮脚底冒脓,血待人恨!”;职场上,某人依仗与上司关系铁,将公司当成自家菜园子,长什么摘什么,背地里有人骂他“血不要脸”;坊间传言这年头能借老婆不能借银子,却有好哥们儿在你购房钱紧之际二话不说倾囊相助,一腔感动之情只化为一句简洁有力的“血够意思”;邻居小两口生了一对大胖小子,长得虎头虎脑,血待人亲;夏季夜晚在大海边和朋友们自助烧烤,血受啊;大连是一座血干净的城市,听说白衬衫穿半个月不用换……
说一说“血受”和“血干净”。“受”与“干净”在这里都转化为大连方言词,与“血”组词成为最具地域性和代表性的大连话。
与“血”一样,“受”也是“经济性”的大连话之一。在词典里,“受”有四种意思:接受、遭受、忍受、适合。大连话“受”可以取“适合”之意,受吃(吃着有味),受看(看着舒服),受听(听着入耳)。吃着美味是“血受”,这是腥膻之味的大吃大嚼,是狂欢式的食欲享受。看美景、听音乐这种精神享受,也可以用“血受”来表述,但多数时候,“血受”还是指物欲感官的享受。“血”与“受”笔画简单,意蕴强悍,强强联手,成为最经典的大连话之一。
“干净”意为好、漂亮,多数时候与卫生状况无关。比如,“这个球进得血干净”,意思是这个球进得很漂亮。
大连人喜欢用“血”来表达内心感受。厌恶、憎恨等负面情绪,要以“血”来抒发宣泄;美好的、感人的正能量,更需要“血”来捧场助力。以四两拨千斤的经济与便利,“血”就这样成为大连人的口头语。
如果组织一场各地方言的“武林大会”,大连派出的方言选手肯定是“血受”或“血干净”。
在大连话中,“血”最具网络语言的潜质。网络语言是一种新兴的社会方言,具有创新性、经济性、诙谐性和粗俗化等特点。“血”的创新性与经济性自不待言,在抒情表意时的鞠躬尽瘁也别具诙谐和粗俗之意。
网络语“粉”与“血”意思相近。如:粉可爱(很可爱)、粉喜欢(很喜欢)。但与“血”比较起来,似乎缺少了老练之感。
一位漂泊海外的大连人在网上一段关于大连话的视频后面深情跟帖:儿时的“海蛎子味儿 ”,我想死你了!
“乡音情结”是每个游子终生附丽的情感。既说普通话,又说家乡话,这种“两话生活”已经成为社会语言生活、文化生活的常态。著名作家贾平凹说:“每种方言都有自己的气数,陕西话的人气很旺,你钻进秦岭山中,跑上黄土高原,走过八百里秦川,都能感受到鲜活的陕西话,很扎实,很解馋……”“解馋”一词用得血好,生动地道出了方言对人的情感的慰藉。远离家乡的人们不淡忘方言,在方言里没有兵荒马乱之感,在方言里赤身打个滚儿便找到了家,找到了归宿。
若论大连话的“扎实”与“解馋”,“血”是其中代表之一。说一句“血干净”,便找到了大连的“海蛎子味儿 ”,找到了大连人的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