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三

七十年代初，我有機會接觸古琴音樂，馬上著了迷，希望能學琴，可惜未能如願，惟有退而求其次，修習了洞簫。

那時候，師友均有跟随老師學琴的，我有時候也會參與他們的活動，有幸得以認識老師。老師知道我略懂簫笛，約我作琴簫合奏；我大著膽前去赴約。我雖然膽大，其實水平并不高，合奏被我弄得一塌胡塗，但卻有幸聆聽老師彈奏了許多琴曲，日後學琴時，許多琴曲都已有點印象了。

一九八一年十月，我開始跟随老師學琴。當時老師住在北角，每次上課，要乘車到九龍城碼頭，轉乘渡輪到北角，再乘車到老師家。遇上天氣好，便由碼頭步行到老師家，一路上静思琴曲，正好作課前預備。後來住得遠了，改爲開車前往，再没有這種思考的時间了。

老師總是在琴桌上放好兩張琴、調好音，預備學生來上課。教授新曲時，會先示範全曲，然後再分段解説，讓我試彈。彈得不準，又或者指法有誤，老師都會一一指正。有時候也會在旁边哼著旋律，或者打著拍子，讓我跟随。如果是複習上回功課，便要背譜彈奏，或者和老師對彈。許多時候，老師會翻出琴譜，指出錯處，要我改正。老師授曲認眞而親切，無論坐姿、指法、以至吟猱綽注、安絃装軫都詳細説明。學生彈琴時跟不上，老師不會責備，而是反復示範，諄諄善誘，務使學生明白。

每次上課，老師都會預備茶點。老師喜歡甜點，但有時候也會依學生的喜好去預備。用茶點的時候，老師無所不談。古琴以外，老師對其他藝術如書法、繪畫、戲曲等都有深厚的認識，使我得益不少。有時候，老師也會談及生活的體會。老師觀察力強，見解精闢，又富幽默感，好以謙和幽默的態度表達對事物的看法，而往往一語中的。茶點之後，或再彈新曲，或重温舊曲，或聽老師彈奏。這様，一課便過去了，回家路上，好像還有盈耳的餘音。我從老師學琴，由〈普庵咒〉開始，随後是〈良宵引〉、〈慨古引〉、〈玉樓春曉〉、〈陽關三叠〉、〈長門怨〉、〈梅花三弄〉、〈憶故人〉、〈漁樵問答〉、〈梧葉舞秋風〉。前後十曲學畢，已是八二年的七月底，接著便放暑假。

暑假放得很長，一直放到翌年的四月。

復課後，接著學了〈醉漁唱晩〉、蕉庵譜〈平沙落雁〉、〈風雷引〉、〈水仙操〉等曲。同年七月中開始，又放了兩個多月的暑假。十月復課後，再學〈龍翔操〉及〈潇湘水雲〉二曲。

随後老師到日本東京小住。兩年後老師從東京回來，又教授了〈精忠詞〉、裴介卿〈平沙落雁〉、〈陽春〉、〈胡笳十八拍〉四曲。〈胡笳〉以後，便没有有再教授新曲了，但老師還讓我繼續定期去彈琴。

跟随老師學琴，已近二十年，其中過程可以粗略分爲三個階段：

起初學琴的時候，因爲許多琴曲已聽熟了，比较容易彈出來。遇上陌生的琴曲，衹得用功背譜，強記彈奏，過後易忘，對曲意的了解是不多的。每彈给老師聽的時候，老師或會説好，但我知道衹是説我勉強過了關而已。跟老師對彈時，老師總是遷就著我；若老師放手彈去，我便會手忙脚亂，無法跟得上了。

後來，琴曲彈得比较熟了，可以觀察老師下指取音的細緻變化、節奏的輕重徐疾。然後，便尝試學習老師變化萬端的板速，體會老師指下傳出的樂曲意境。然而，和老師對彈時，還是不能如意跟随。再後來，琴曲的整體形象较清晰了，對曲意了解漸深，偶爾能在與老師對彈中獲得心意相通的喜悦。這時，老師多是随心操縵，很少遷就我的節奏了。有時候，老師也會坐在一旁，随意點出琴曲，要我彈奏。彈得好，老師便微笑點頭，彈得不好，便會指點一番。

老師很愛參與學生的古琴活動，無論雅集或音樂會，老師都會設法出席。近年，老師操縵不像以前那麽多了，但仍很愛聽學生彈琴，關心琴友的活動。好像琴友雅集和音樂會的録音，老師要趕快聽；我和琴友們斲製新琴，老師都喜孜孜地試彈；琴友造了新絃，老師要試用；打譜或創作新曲，老師都要聆聽。這一切，给予我們很大的鼓勵。

老師對推廣古琴音樂的熱心，對學生繼續的支持，讓我深深地感受到，能承教於老師，眞是我最大的福氣。

蘇思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