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毛泽东评起义领袖(4)
“我们不当李自成”
1948年9月12日至1949年1月31日,以毛泽东为核心的中共中央在西柏坡指挥了三大战役,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并为迎接新中国的诞生做好了准备。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决定,新中国要定都北平(即现在的北京)。
无独有偶,三百多年前李自成也是从陕北走出来的,他是在与明军作战取得决定性胜利后,攻入北京的。但是,李自成率部进入京城后,他手下许多将军居功自傲,贪图安逸,乘机中饱私囊,导致军纪败坏,士气瓦解。一支本质很好且能征善战的农民起义大军,占领北京仅仅42天,便被清军赶出了京城,从此一败涂地。
熟悉李自成事迹的毛泽东,以史为鉴,反复告诫各级领导干部:“我们不当李自成!”他多次对中央许多高级领导干部和身边工作人员说,我们中国共产党人也即将进入北平,为建立新中国做准备。但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政府不能当李自成,一定要超越李自成当年的历史局限,跳出历朝历代兴亡的周期律。
1949年3月5日,在西柏坡召开的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在报告中指出:“夺取全国胜利,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如果这一步也值得骄傲,那是比较渺小的,更值得骄傲的还在后头……中国的革命是伟大的。但革命以后的路更长,工作更伟大,更艰苦。这一点现在就必须向党内讲明白,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毛泽东提出的著名的“两个务必”,也是告诫全党“不当李自成”。
毛泽东还围绕“不当李自成”这个主题,做出了党内的六条重要规定,即:不祝寿、不送礼、少敬酒、少鼓掌、不准用党的领导人名字做地名、不要把中央领导同志与马恩列斯并列。
据当年毛泽东的警卫排长阎长林回忆:1949年3月,在中共中央出发进北平之前,毛泽东看到警卫班的战士正在开会讨论进城的事儿,便趁机问道:“进北平以后干什么,你们想过了没有,你们有没有进城享福的思想?”阎长林回答说:“大家在讨论的时候,都认为进城以后要提高警惕,要防止坏人的破坏和捣乱。”稍事停顿后,阎长林又补充道:“对大城市里的花花世界,要做到贫贱不能移,绝不中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毛泽东听了高兴地说:“你们的准备工作不错,有物质准备,也有精神准备。”接着,毛泽东又问大家进城后有什么想法?结果,五花八门的回答都出来了。有的说,城里车多,进城后要少出门,防止车祸;有的说,进城后不能看太阳上下班了,为了方便,要买一块表;还有的说,吃小米实在吃伤了,看到小米饭就饱了,进城后大概不会吃小米了吧。
毛泽东听后,以略带批评的口吻说:“这不是思想问题冒出来了吗?有了钱买块手表是可以的。吃小米吃了那么多年,可别忘了,我们是用小米加步枪打败了日本侵略者和美蒋反动派的哟!”毛泽东接着告诫道:“可不要以为进城了,当官了,就不求上进了,不愿再过艰苦生活了。那样,就和李自成差不多了。我们共产党人一定要艰苦奋斗,把我们伟大的祖国建设得繁荣富强。”
1949年3月23日,毛泽东率中共中央机关从西柏坡起程进北平。在途中,毛泽东突然问同车的阎长林:“你们说,咱们走到今天这一步靠什么呀?”阎长林高声回答:“还不是靠民心,靠主席的领导呀!”毛泽东笑着说:“对呀!靠民心!蒋介石没有想到,他天天想消灭我们,反而被我们消灭了。人心向背,这就决定了我们必定胜利,蒋介石必定失败。仗打完了就要开始建设了,进了北平就得搞建设,才能争取民心啊!”
途中,毛泽东又和大家说起了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他神色坚定地说:“这仅仅是读了个开头,这篇文章是要永远读下去的。”
据毛泽东的卫士回忆:从涿县(今河北省涿州市)到北平的火车上,直到党中央临时驻地香山,毛泽东一路都在说“不要做李自成”。
毛泽东进北京后,没有学李自成立即住进皇宫,也没有住进中南海。他只在颐和园休息了几个小时,便于下午五点乘车去西郊机场检阅部队,并在西郊接见了东北野战军师以上干部。随后入住香山半山腰的双清别墅,一住就是五个月。
开国前夕,毛泽东会见党政军高级干部时,讲得最多的话是:我们“不当李自成”“不学楚霸王”!他曾对和他见面的一些高级干部,以及身边工作人员讲了李自成进北京的故事。他说:李自成刚进北京时,是受到了老百姓欢迎的,当时,北京群众焚香结彩,夹道欢迎,各家门上贴着“大顺永昌皇帝万岁万万岁”的标语。进了城的李自成对自己要求还是很严的,他不好酒色,与下级共甘苦。他刚进北京时,有个降臣张国绅把同僚的妻子邓氏献给李自成,结果,李自成大怒,将张国绅处死。李自成进北京后,仍戴白毡帽,穿蓝布上马衣,蹑翁靴,生活简朴,作风正派,品质高尚,为部下拥戴。但他却不能约束部下,部下很快腐化堕落。他又不能任用贤明之才,没有先进理论的指导,没有远见卓识,再加上内部腐败、分裂,在吴三桂、清兵两股力量打击下,不得不退出北京,最后败亡。毛泽东反复讲这些故事,就是要告诫领导干部们:我们决不能重蹈李自成的覆辙,“我们不当李自成”!
“我同意他写李自成小说二卷、三卷至五卷”
姚雪垠先生是一位学养深厚的著名作家,他原名冠三,1910年10月生于河南邓县(今邓州市)。1929年考入河南大学法学院,开始以“雪痕”的笔名发表小说。抗战爆发后,曾辗转北平、开封、汉口、四川等地,从事抗日文化活动和教学工作,并发表了《戎马恋》《崇祯皇帝传》等作品。新中国成立后,在上海大厦大学任教授兼教务长、文学院代理院长,后迁居武汉中南作家协会从事专业创作。1957年姚雪垠被错划为“极右分子”,下放到武汉郊区的东湖农场劳动改造。
姚雪垠自1941年起便产生了写李自成的“动念”,并开始收集明末农民大起义的有关史料,查阅了大量的书籍和各种史志。1957年,姚雪垠正式动笔,他说:《李自成》的创作意图便是通过李自成起义“写出明清之际的阶级斗争”,“写出我国封建社会阶级斗争和农民战争的一般规律”。六年后,即1963年秋天,《李自成》第一卷出版。作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白话历史小说,《李自成》一经出版就在广大读者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初版的30万册很快被抢购一空。
《李自成》在当时引起了两种不同的反应:称赞者说它是“一部结构宏伟、规模浩大的歌颂农民起义的英雄史诗”,贬斥者说它“歪曲农民革命和农民革命领袖”,歌颂牛金星是“歌颂姚雪垠自己”,甚至还有人联系他的“右派”问题加以批判。当时中南局第一书记陶铸对《李自成》持肯定、称赞的态度。姚雪垠工作之地的武汉市委顶住来自全国的反面批评,公开表态,组织文章支持姚雪垠。
在艰难时期的姚雪垠既受到鼓舞,又对那些批评很不服气。他大胆地想到了一向关注文化艺术的毛泽东主席,很想请他看看这部书,便同妻子王梅彩从武汉邮局把《李自成》给毛泽东寄去了。寄书时,他碰到的一位熟人说:“主席那么忙,未必会看你的小说。”姚雪垠自信地回答:“我看会的。这不是一般的小说,这是李自成,主席一向非常重视李自成。”
实际上,毛泽东的确一直没有看这部小说。三年以后,一个偶然的机会,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才进入毛泽东的视野。那是1966年6月中旬,毛泽东准备离开杭州汪庄时,秘书整理毛泽东随身携带的图书,拣出了这本《李自成》。毛泽东拿过来翻阅,被吸引住了,他爱不释手,忍不住读了下去。
毛泽东离开汪庄以后,到韶山住了十几天,6月28日抵武汉。7月8日,他在一封书信中写道:“自从6月15日离开武汉以后,在西方的一个山洞里(注:即韶山滴水洞)住了十几天,消息不大灵通。28日来到白云黄鹤的地方,已有十天了。每天看材料,都是很有兴味的。”这每天他看得很有“兴味”的“材料”中就有《李自成》第一卷(上册)。
1966年7月中旬的一天下午,毛泽东畅游长江后在武汉东湖宾馆,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他突然对坐在后排的中南局代理书记、中共湖北省委第一书记、“中央文革”副组长王任重说:“任重同志,我想起了一件事情,要你去办!你们湖北作家姚雪垠的《李自成》第一卷分上、下两册,上册我已看过了,写得不错。你赶快通知武汉市委,要对姚雪垠加以保护,让他把书写完。”
第二天一早,王任重就给宋侃夫(武汉市委书记)传达了毛泽东的指示。毛泽东“加以保护”的指示,犹如赐给了姚雪垠一块“免斗牌”,武汉市委立即研究如何落实对姚“加以保护”的措施,规定:不批斗,不游街,不抄家。三个“不”,救了姚雪垠。
毛泽东的保护虽然使姚雪垠躲过了抄家和皮肉之苦,但写作已是十分困难了,姚雪垠1970年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后来他听说了“文革”初期毛泽东曾出面保护他的事,于是抱着一线希望给中共武汉市委写了一封信,请求贯彻毛主席的指示,继续让他写作《李自成》。
1972年春天,姚雪垠接到了武汉市委召见他的通知。那天,姚雪垠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入市委办公室,接待他的一位负责同志热情地与他握手,说:“你好!我正等着你。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谈吧!”
“今天来,主要是想提出一个请求,希望市委能够支持我继续创作《李自成》后几卷。”姚雪垠见这位领导很认真,就大胆说,“在1965年以前,我已写完了占四分之三篇幅的《李自成》第二卷,大约有60万字,但自从‘文化大革命’以来,我就不得不停止了正在进行的创作。前不久,我才听说毛主席有指示,要对我加以保护,让我把书继续写下去。但至今,毛主席的指示已过去了近六年,我却没有继续写《李自成》。为此,我特提出这一要求。”
那位负责人说:“你提得很好,我们完全同意你的要求。本来,前几天接到你给市委的来信后,市里几位领导同志已交换了意见,并研究决定,为了落实毛主席的指示,让你立即先从‘五七’干校回来创作《李自成》,手续暂不必办,何时正式回来,另外再通知你。”
从此,姚雪垠结束干校劳动回到武汉家中,专心致志地投入了《李自成》第二卷的写作。湖北省图书馆也接到有关指示,给他查阅资料提供了很大的帮助。1973年3月,姚雪垠正式调回市文化局“创评室”,市委宣传部明确要求,不要让姚雪垠搞杂事,专门创作《李自成》。1975年的国庆前夕,姚雪垠完成了《李自成》第二卷初稿,他一边修改,一边开始写第三卷。可是由于各种原因,使他不得不再次停笔。
就在姚雪垠一筹莫展时,当年出版《李自成》第一卷的中国青年出版社责任编辑江晓天此时正好到武汉出差,顺便来看望他。
姚雪垠向江晓天倾吐了《李自成》写作、出版过程中遇到的种种困难。江晓天向姚畅谈了7月以来文艺调整的种种情况。江晓天认为,目前,在毛泽东调整党的文艺政策的一系列指示下,文艺界正逐步复苏、活跃起来,形势是好的。但中国青年出版社不可能在短期内复业,《李自成》的出版等问题看来只有请毛主席出面关心,才有望解决。
10月6日,姚雪垠接到江晓天从北京寄来的信,江在信中建议:上书毛主席。他写道:“作为一个编辑,从党的文学事业着想,也应竭力支持把《李自成》尽早出版好,何况主席又说过话呢?”但是,根据中国青年出版社的情况,再在该社出版目前是不大可能了,怎么办呢?江晓天接着说:“最近有个想法,供你参考:可以给毛主席写封信,报告《李自成》稿子的写作情况和你的愿望。所传主席对第一卷说的话虽尚待了解确切,但看来是有这回事,说明伟大领袖对《李自成》是关心的。你已近高龄了,虽然健康状况转好,但要完成五卷,还需要抓紧时间,出版晚两年问题不大,我是想早把它搞好,包括早点排印,多听听工农兵和各方面的意见。目前这种情况无法进行。妥否,请酌定。”
姚雪垠接读江晓天信后,经过再三考虑,觉得他的建议不错,只是通过什么渠道把信件送到毛主席手里呢?姚雪垠想到了宋一平。这位20世纪20年代的老党员,曾经在莫斯科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工作过。新中国成立后,在武汉担任过十一年市委书记,分管文教,对姚雪垠很关心,后调北京,时任哲学社会科学部临时领导小组成员。
10月8日,姚雪垠给宋一平写了一封长信,“汇报稿子的进行情况以及出版问题”,另外请教给毛主席上书的事。
宋一平接读姚信,立即找到毛泽东的前秘书胡乔木。胡乔木读了姚雪垠的信,听了宋一平的汇报,明确表示支持。
宋一平对转信的事有了着落,很快就给姚雪垠去信。信中没有透露与胡乔木商酌一节,只是表示愿意帮他转信,并嘱咐给毛主席的信要用毛笔字写,字要写大些。因为毛泽东左眼动过手术后,虽能看书写字,终究不如健康的眼睛。这个原因,宋一平信中也未明说。
姚雪垠接到宋一平的回信,10月19日就把给毛主席的信写好,寄给宋一平,请他设法转呈。
宋一平把姚雪垠给毛主席的信以及姚给他的两封信一并交给胡乔木。胡乔木即于10月23日送呈毛泽东。胡乔木写了一封短笺,扼要地说明此事原委,并将姚雪垠10月8日、10月19日致宋一平的两封信一并附奉。胡的短笺是这样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