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姆多夫事件
开拓者并不是弗吉尼亚后面山脉里居住的唯一的人群。在殖民战争以后,陌生的外国人殖民到此。所有外国军队的士兵中不乏勇于冒险的人物,他们在这里扎根并且定居。他们在很多帝国瓦解之后带着布莱德克(Braddock)、拉赛尔(LaSalle)来到了墨西哥以北的地区。
我想杜姆多夫应该是同伊特贝德(Iturbide)在可怜的冒险家被倚墙击毙的年代跨越重洋来到这里的。但是他的血管中实际上根本没有属于南部的血统。所有的证据都显示他是来自于一些欧洲偏远而野蛮的种族。他有着男人标准的庞大身躯,留着黑色像铲子一样的胡须,宽厚的手掌和平坦结实的手指。
他利用皇室对丹尼尔·戴维森(Daniel Davisson)的许可和华盛顿(Washington)土地勘测的契机获得了一块楔形的土地。那是没有什么价值的一块土地,无疑他什么也得不到,河床完全被岩石占据,在北部山脉的后面,耸立着作为一切的制高点的最高峰。
杜姆多夫蹲坐在岩石上。当他让一切计划上马的时候,他必须有这样的能力。他需要去雇佣老罗伯特·斯蒂亚特(Robert Steuart)的奴隶,要在岩石建起石头屋,还要从查斯彼克(Chesapeake)的舰船那里得到家具。在他拥有的这块土地上,他在屋后面的山上种植了桃树。黄金花完了,但是魔鬼却一如既往地存在着。杜姆多夫用圆木盖起酒窖,将第一批成熟的果实酿成酒。一些无所事事的恶棍带着他们的石头水壶来到这里,罪恶也从此流淌开来。
弗吉尼亚政府地处偏远,军队则虚弱并且缺乏人手,但是掌管山脉以西的土地的矮小男人却是能干而敏捷,他们受到乔治许可,肆无忌惮地对抗当地的原住居民,而后更是对抗乔治本人。他们很有耐心,但是当这些耐心失去的时候,他们就从原处的地位跳出来,对土地做一些以往无法做到的事。
有一天,我的叔父阿伯纳(Abner)和乡绅雷德福(Randolph)骑马穿过山谷去处理杜姆多夫的事情。杜姆多夫酿制的酒,充满了伊甸园和推动犯罪的气息,使人无以抗拒。喝得烂醉的黑人向老邓肯(Duncan)的牲口开枪并烧掉了他的干草堆。
两个人骑马独行。雷德福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任何词语用来形容他的浮夸都是不足够的,他称不上是一个绅士,害怕对于他来说,就像外国人一样陌生。而阿伯纳却是这片土地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是初夏的一天,太阳非常温暖。他们经历了山里的春天,在大片栗子树的树阴中沿着河水追溯。这条路是唯一一条马可以行走的路径。当岩石越来越多,已经不适于行走的时候,他们远离了河水,选择了从桃树林里绕道而行,并最终到达了山腰上的小屋。雷德福和阿伯纳从马上下来,为他们的坐骑解下马鞍,任他们到外边自己去吃草。他们和杜姆多夫谈论的事情不会超过1个小时,在那之后,他们会再沿一条艰险的路离开这座山腰小屋。
一个骑杂色马的男人在门前徘徊。他是一个憔悴的老人。他坐在那里,手掌紧紧地扶在鞍的圆头上,一动不动。他的下巴陷在黑色衣料中,他的表情显示出,他似乎正在回想着什么,风轻柔地吹着他银色的卷发,他的坐骑——健硕的红马——站在那里,看上去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通往房间的房门紧紧的关着,没有一点儿声音传来;昆虫在阳光下活动;由一个静止不动的人形映出的人影缓缓地爬行着,一大群黄色蝴蝶像由军队调度成群结队地行动。
阿伯纳和雷德福停住脚步,他们知道,眼前的人正是意味着悲剧的人物——巡回牧师,他在这一带,鼓吹以赛亚的恶言,就好像他是好战的报仇君主的代言人,还好像维吉尼亚的政府是国王的可怕神政一样。从马和老人疲惫的外表上,很容易看出他们刚刚经历了长途跋涉。
“布朗森,”阿伯纳说,“杜姆多夫在哪儿?”
老人抬起头,透过鞍的圆头俯视阿伯纳。
“这,”他说,“‘他在夏日的房间,隐藏了双脚。' ”
阿伯纳上前敲了敲关闭着的门,眼前出现了一张苍白的女人的面孔,惊恐地从屋里望向他。她是一个个头不高风韵不再的女人,虽然依然拥有美丽的金色头发,宽阔的外国式的面容,但是却明显带有病容。
阿伯纳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杜姆多夫在哪?”
“哦,先生,”她用含混不清的口音回答,“他在午餐后到他朝南的房间里小睡去了,这是他的习惯。我则到果园摘些已经成熟了的水果。”她犹豫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更像是喃喃自语,“如果他不出来,我是不能叫醒他的。”
两个人跟随她穿过大厅来到楼上杜姆多夫房间的门前。
“在他睡觉的时候,”她说,“他的门总是上锁的。”她用指尖轻柔地敲着门。
没有回应,雷德福慌乱地扭着门把手。
“出来,杜姆多夫!”他大声地吼着。
依然是除了沉默的回应,什么也没有。随后,雷德福用他的肩膀,把门撞开。
他们进入房间,阳光透过南面的窗口洒满了整个房间。杜姆多夫躺在偏向房间一侧的床上,在他胸前赫然呈现着一大片猩红色,在地板上,已经形成了一个血泊。
女人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站了一会儿,随后大声地哭了出来:
“他是我杀的!”然后,她像受惊的野兔一样跑开了。
两个男人把门关上来到床边。杜姆多夫是被射杀的。在他的背心上,有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大洞。他们开始四处寻找杀人凶器,没有多长时间,便发现了它——一把放在两片山茱萸叉之间倚墙而立的捕鸟枪。枪不久前刚刚被使用过,在击铁下面还有新鲜的爆破痕迹。
屋内只有很少几样摆设——地面上的一块机织地毯;木制的百叶从窗户拉下来,很大的橡木桌子,上面放着又大又圆盛放着液体的玻璃水瓶,液体的质地清澈透明,看起来像泉水,闻上去却是辛辣的气味儿,某个人必定是用它代替了杜姆多夫原来有的东西。太阳照射着它和对面那面挂起刚刚要了人命的武器的墙壁。
“阿伯纳,”雷德福说,“这是谋杀!一个女人拿着墙上的那柄枪,在杜姆多夫熟睡的时候将其射杀。”
阿伯纳站在桌子旁边,手指环绕着下巴。
“雷德福,”他回答说,“是什么把布朗森带到这里的?”
“同样带我们来到这里的暴行,”雷德福说。
“那个疯狂年老的巡回牧师在这座山的范围内讨伐杜姆多夫。”阿伯纳回答,他的手指依然没有离开他的下巴。
“你认为是这女人杀死的杜姆多夫?好吧,让我们去问问布朗森,到底是谁杀死他的。”
他们把尸体留在他的床上,关了门,到下面的庭院中去了。
老巡回牧师栓好了马,拿起了一把斧头。他脱掉外衣,挽起衬衫袖子,准备毁掉一桶一桶的酒。当两人走出来,阿伯纳叫住他,他才停了下来。
“布朗森,”他说,“谁杀死了杜姆多夫?”
“是我,”老人答道,随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雷德福轻声祷告,“全能的主啊,”他说,“每个人都不可能杀死他!”
“谁能告诉我,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阿伯纳回答说。
“现在已经有两人公开承认了,”雷德福喊道。“会不会还有第三个?这样说来,阿伯纳,杀死他的人也许会是你?我也有可能?先生,这事是不可能的!”
“这里的不可能,”阿伯纳说,“看上去却像是事实,跟着我,雷德福,我会向你展示一件比这更加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回到屋里,来到楼上的房间。阿伯纳把身后的门关上。
“看看这个门闩,”他说,“它是在里面的,并且和锁并不相连。那个杀死杜姆多夫的人在上了门栓之后,是怎么进入到房间里的?”
“通过窗口。”雷德福说。
那里有两个面向朝南的窗户,太阳从那里照进来。阿伯纳让雷德福来到窗前。
“看!”他说,“房子的墙壁与岩石的光滑表面垂直,这里距河有一百英尺,而岩石光滑得像玻璃一样。这还不是全部,看这些窗户的窗框,它们被粘合剂牢牢拱顶,上面落满了尘土还有蜘蛛网缠绕。这些窗户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杀人者是怎么进来的?”
“答案是明显的,”雷德福说,“杀死杜姆多夫的人躲藏在房间直到他睡着,然后向他开枪最后再离开。”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解释了,但是有一件事,”阿伯纳回答道,“在凶手离开的时候,他又是如何将门从里面拴住的呢?”
雷德福用双臂做了一个表示绝望的姿态。
“谁知道?”他喊道,“大概杜姆多夫是自杀的。”
阿伯纳笑了笑。
“而且在射穿他的心脏之后,他竟然还能留下来,把枪小心地放回叉中去,并让它靠在墙边。”
“好了,”雷德福喊道,“这个神秘事件实际上是有路可走的,布朗森和那个女人都说,他们杀死了杜姆多夫,如果真是他们杀的,他们必定知道手法,我们可以下楼去问问他们。”
“在法院里,”阿伯纳答道,“一切过程必须考虑它是否合理,是否健全。但我们是在上帝的法院里,这里的做法自然有些不同之处。在我们去之前,如果可以,我们最好先找出杜姆多夫的死亡时间。”
阿伯纳走上前去,从死者的口袋里拿出一块银表。它已经在枪击中损坏了,指针停留在午后1点的位置上。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不停地揉搓自己的下巴。
“在1点钟,”他说,“我想布朗森正在来这里的途中,而那个女人也应该在山上的桃林中。”
雷德福耸了耸肩。
“为什么要在思索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呢,阿伯纳,”他说,“我们知道是谁干的,让我们去从他们自己的嘴里了解整个故事。杜姆多夫必定死于布朗森或者那个女人其中一人之手。”
“我明白,”阿伯纳说,“但是我们必须遵循那个威严的法律才行。”
“什么法律?”雷德福问,“是弗吉尼亚的法令吗?”
“它是更高更有权威一些的法令,”阿伯纳说,“用它的话说‘如果他是被剑杀死的,那么他必须是被剑杀死的。' ”
他走上前去,拉住雷德福的胳膊。
“必须!雷德福,你有特别注意这个词‘必须’吗?它是一个强制性的法律。在那里,没有机会和运气的任何空间。围绕这个词,我们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因此,除了我们播种的,我们什么也不会收获;除了我们给予的,我们什么也不会获得。它就像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最终会毁掉我们的一把武器。你需要好好了解这些。”他转过身,面对着桌子、凶器和尸体。“‘如果他是被剑杀死的,那么他必须是被剑杀死的。’现在,”他说,“让我们尝试法院的做法。你的信仰也会在这些方法所闪耀的智慧中得到体现。”
他们找到老巡回牧师时,他依然在毁坏杜姆多夫的酒桶,用斧头极快地砸向橡木。
“布朗森,”雷德福说,“你是怎么杀死杜姆多夫的?”
老人停下,拿着斧头站在那里。
“我杀了他”,老人说,“就像以利亚杀死了Ahaziah的首领和他的五十个手下一样。但不是通过任何一个人的双手,而是我乞求上帝毁灭杜姆多夫,用天堂的火焰毁灭他。”
他站起来张开他的双臂。
“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他说,“从邪神的小树林那里,带着他可憎恨的东西激起人们去争论、冲突和谋杀。寡妇和孤儿们哭喊着老天惩罚他。‘我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哭喊,’是写在书中的允诺。这片土地厌恶他;我们祈求上帝用天堂的火焰毁灭他,就像他毁灭蛾摩拉城的居民一样! ”
雷德福做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姿势,而阿伯纳的脸上则显出深沉难以捉摸的表情。
“用天堂之火!”他对自己慢慢地重复着这句话。随后阿伯纳问了一个问题。“不久以前,”他说,“在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曾经问你杜姆多夫在哪里,你用《旧约》中《民长记》第三章中的话作为回答。你为什么要这样回答我,布朗森?——‘他在夏日的房间,隐藏了双脚。' ”“那个女人告诉我,他上楼睡觉之后,一直没有下来。”老人答道,“门也是上了锁的。于是我知道,他死在他的夏日房间就像摩押的国王以隆(Eglon)一样。”
他伸出的他的臂指向南部.:
“我从大峡谷来到这里,”他说,“为的就是砍光邪神的小树林,倒空可憎之物。但是我没有想到上帝听到了我的祷告,并在我踏进这个山谷寻找他的时候惩罚杜姆多夫的罪孽。当那个女人告诉我的时候,我才知道。”说完之后,他向马走去,把斧头丢弃在已被毁坏得面目全非的酒桶之间。
雷德福打断了僵持。
“来,阿伯纳,”他说,“这是在浪费时间。布朗森根本没有杀害杜姆多夫。”
阿伯纳用他低沉的嗓音缓缓地回答道:“你已经知道杜姆多夫是怎样死的了吗,雷德福?”
“至少,不是天堂之火。”雷德福说。
“你确定,”阿伯纳反问道,“雷德福?”
“阿伯纳,”雷德福说道,“你很喜欢开玩笑,但我是很认真的。一个触犯了国家法律的罪行在这里发生了,我是司法官员,我的任务是尽我可能地找到凶手。”
雷德福说完,向房子走了过去,阿伯纳在后面跟了上去。他的手背在身后,他宽阔的肩膀随意地摇晃着,他的嘴角露出严酷的笑容。
“和老传教士的交谈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雷德福接着说,“只能任凭他倒光酒之后离开。我不能对他做任何担保,一个祈祷的人很可能利用手边的工具进行谋杀。阿伯纳,但在维吉尼亚的法令中,那并不属于致命的武器。杜姆多夫死的时候,老布朗森正拿着圣经走在赶往这里的途中。是那个女人杀死的杜姆多夫。我们应该在她身上开展调查。”
“正如你喜欢的,”阿伯纳回答道,“你的信念仍然停留在法院的行事方法上。”
“你能想到更好的方法吗?”雷德福说。
“或许,”阿伯纳回应,“在你做完之后。”
夜晚降临在这个山谷,两个男人进到房间中,准备将尸体埋葬。他们拿着蜡烛,并且造了一具棺材,把杜姆多夫的尸体放了进去,躯干摆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然后他们把棺材安置在大厅的长椅子上。
他们没有关门,在起居室生起炉火,并在它前面坐下,通红的炉火照亮了整个曾经属于过死者的房间。女人已经在桌子上放上了冷盘肉、极好的干酪和一块面包。他们没有看到她,但是听到了她在房间内活动时发出的脚步声。最终,在这个简陋的法庭外面,她停住叫门。随后,她进了屋,穿着旅行衣物。雷德福从坐椅里一跃而起。
“你要去什么地方?”他说。
“到海边去,还有船,”女人回答。然后她伸手指着大厅,“他已经死了,我自由了。”
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光彩。雷德福向她的方向迈进了一步。他的声音洪亮而尖锐。
“谁杀死了杜姆多夫?”他喊道。
“是我,”女人答道,“这很公平!”
“公平!”来自正义回声,“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女人耸耸肩膀,用手做了一个外国的姿势。
“我记得曾经有一位年龄很大很大的老人坐在有充足阳光的靠墙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姑娘,和一个陌生人。他走过来,和老人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在小姑娘摘了鲜艳的黄色花朵回来的时候,他还把那些花别到她的头发上。最后,陌生人给了老人一条金链,并带走了那个小姑娘。”她猛地挥着手,“哦,杀了他是绝对公平的!”她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嘴角上却挂着悲惨的微笑。
“那位老人也许现在已经去世了,”她说,“但是我也许还能找到那座墙的所在,依然有阳光照着那里,草地上还有黄色的花朵。而现在,我还能做到吗?”
这是讲故事者的艺术法则,他们不真的讲述故事,而是让听者自己去讲这个故事。讲故事的人唯一要做的,是给听者提供启发。
雷德福站起来,在地板上踱着步。在这个所有政府官员都被贵族占据的时代,他是一名维护和平的治安法官。他身上背负着法律赋予给他的沉甸甸的责任。如果他能获得一些特权,他将可以怎么处理呢?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不容置疑的嫌疑杀人犯,而我能让她走吗?
阿伯纳坐在壁炉边上,一动不动,他的胳膊很舒服地放在椅子扶手上,他的手支住下颌,他的脸部线条勾勒出一张乌云密布的面容。雷德福已经被自夸的弱点撅住,但是他仍然为自己背负着属于他的责任。他望着女人,那么苍白,就像传说中从预言中所描写的从太阳上的地牢逃跑的囚犯。
火光跳动着,经过她的身旁,投射到放在大厅长椅上的棺材上面。天堂的公正冲进房间,完全征服了他。
“是,”他说,“走吧!在弗吉尼亚,没有陪审团会难为一个对恶棍开枪的女人。”他伸出胳膊,用手指指着尸体的方向。
女人笨拙的屈膝一礼。
“谢谢你,先生。”她吞吞吐吐地,“但是我并没有对他开枪。”
“没有开枪!”雷德福大喊,“为什么,那个男人的心脏已经成为一个难解之谜!”
“是的,先生,”她像个孩子一样语言简单,“我杀死他,但不是开枪打死的他。
雷德福迈了两个大步子,来到女人面前。
“没有开枪打他!”他重复着,“以上帝的名义,你是否杀死了杜姆多夫?”
他的声音充斥了房间的每一处。
“我很愿意向你展示,先生,”她说。
她转身离开了房间。随后她拿来了一条折叠起来的亚麻毛巾,把它放在面包和干酪之间。
雷德福站在桌边,女人用灵巧的手指把那个包裹着致命东西的毛巾打开,那个东西此时正没有遮盖地放在那里。
那是一个做工粗糙人型蜡偶,被一根针刺穿了胸部。
雷德福深深吸了一口气。
“魔法!永恒的魔法!”
“是,先生,”女人用她孩子般礼貌的声音说道,“我已经尝试了很多次去杀死他——哦,非常多次!——用我所记得的咒语,但是都失败了。最后一次,我用蜡做成他的模型,然后用针刺穿他的心脏,于是我这么快就把他杀死了。”
这像白天一样清楚明白了,即使对雷德福来说,这个女人也是清白无辜的。她那一点点根本无害的魔法是孩子杀恶龙时的微不足道的努力。他在开口之前犹豫了一下,他决定要像一个绅士一样。他是否应该帮助这个孩子相信,她对稻草施的法术已经杀死了恶魔——当然,他应该让她相信。
“先生,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雷德福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女人。
“你不害怕,”他说,“深夜、山谷,还有漫长的路?”
“不,先生,”她回答,“上帝无处不在。”
这是那个已死的人传达出的可怕含义——这个半大的孩子相信,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随着他的死去已经完全消失了,天堂之光洒满了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个两个男人都不愿意粉碎的信仰,他们让她走了。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通往切萨皮克(美国弗吉尼亚州东南部城市)的山路也要开放了。
雷德福帮她上了马之后,回到火炉边坐下。他用一根拨火棍轻轻敲打炉膛,把它弄疏松。最终,他说道:
“这件事是我所遇到的最离奇的一件,”他说,“其中包括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传教士,他认为自己引来了天堂之火杀死了杜姆多夫,就像以利亚一样;还有一个单纯得像孩子一样的女人,她认为自己用中世纪时的魔法杀死了他——每一个对于杜姆多夫的死都像我对于他的死一样清白。而那个恶棍却永远地死去了!”
他用火棍敲打着炉膛,举起它,让它从手指的缝隙中漏下去。
“某个人开枪打死了杜姆多夫,但是这个人是谁?而且他是怎么进到上了锁的房间里,又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这个杀死杜姆多夫的凶手一定是进到房间内将他杀害的。现在要考虑的是,他是怎么进去的?”他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但是坐在火炉边上的叔叔答到:
“通过窗口。”
“通过窗口!”雷德福重复着,“为什么,是你亲自向我展示的,那扇窗子根本没有打开过,而且下面就是悬崖,连昆虫都很难在上面攀爬。你现在是要告诉我,那扇窗子实际上是打开过了吗?”
“不是,”阿伯纳说,“它从没有打开过。”
雷德福跳了起来。
“阿伯纳,”他喊道,“你的意思是说杀害杜姆多夫的人可以在光滑的墙壁上攀爬,并且没有破坏窗框上的尘土和蛛网,通过一扇紧闭的窗户进入的房间?”
我的叔父看着雷德福的脸。
“杀害杜姆多夫的凶手做了更多,”他说,“凶手不仅攀爬悬崖,通过紧闭的窗户进入房间,而且射杀了杜姆多夫并且又通过紧闭的窗子离开了房间,没有留下一丝线索,更加没有破坏窗框上的尘土和蛛网。”
雷德福默默发誓。
“这是不可能的!”他喊道,“在今天的弗吉尼亚,没有人能通过妖术或上帝的诅咒被置于死地。”
“通过妖术,不,”阿伯纳说,“但是通过上帝的诅咒,我想就是这样的。”
雷德福用左手牢牢地握着他的右手。
“万能的上帝啊!”他喊道,“我宁愿相信有凶手可以完成这样的谋杀,也不愿他是来自地狱的淘气鬼或是来自天堂的天使。”
“很好,”阿伯纳镇定地答道,“当他明天回来的时候,我将会告诉你,谁是杀害杜姆多夫的凶手。”
天亮了,他们在桃林里挖了一个坑,将死去的人依山而葬。中午时分才结束这个工作。阿伯纳扔下铁锹,抬头看了看太阳。
“雷德福,”他说,“我们去埋伏,等待凶手出现,他正在来这的途中。”
这是最奇怪的埋伏了,他们回到杜姆多夫的房间,拴上门,然后把鸟枪小心地放回墙边。在这之后,他又做了一件奇怪的事:他拿出死者被害时穿着的血衣,在里面放进一个枕头,并把他放在床上,那里正好是杜姆多夫睡觉的地方。当他做完了这些事,雷德福已经吃惊不小,阿伯纳开口,说:
“你看,雷德福……我们是给凶手设计一个陷阱……随后我们就可以立刻抓到他。”
“看啊!”他说,“凶手从墙那里过来了!”
但是雷德福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进入房间的,只有阳光而已。阿伯纳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
“它就在这儿!看!”他指着墙壁。
雷德福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小巧明亮的光碟缓缓地爬上了墙头,照射到鸟枪上。阿伯纳的手就像一把老虎钳,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由金属发出的。
“‘如果他是被剑杀死的,那么他必须是被剑杀死的。’这是一个水瓶,装满了杜姆多夫的酒,它会聚了阳光……看,雷德福,布朗森的祈祷就是答案!”
小光盘移动枪闩上。
“这就是天堂之火!”
鸟枪巨响了一声,雷德福看到杜姆多夫的衣服从床上跳了起来,上面被射穿了一个洞。枪还在他原来所在的位置,在房间的角落指向床的位置,被聚焦的阳光点燃了雷管。
雷德福摊开双手摆了个姿势。
“这就是世界,”他说,“充满了上帝安排下的神秘的事件!”
“这就是世界,”阿伯纳重复道,“充满了上帝安排下的神秘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