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蓝色长袍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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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海的城墙

潮水不断往上涌,速度很快,海面上吹来阵阵微带凉意的东北风。

窗外不断有帆船逆潮而过,我看着这些有着五面风帆的船只,怎么也坐不住了。远处驶来一艘挂着红色帆布的船只,真像是洒满阳光的高大的栗子树。又有一艘汽船驶来,上面挂着欧洲的旗帜,它是期限不固定的远洋货船,航程很漫长,装船的货主不知会不会付运费,大概会吧,也可能不用付。远远望去,在那些笨拙的帆船中间,汽船显得格外轻盈。同时吸引着我的,还有灿烂的阳光、凉爽的风,我再也抑制不住对它们的渴望,把手套和帽子抓在手里就冲出去了。我看也不看一眼身边驶过的那些棕色或者红色的帆,一心想着:远处冒着浓烟的,是不是我日思夜想的家乡船?是她吗?真的是,尽管船上的礼炮还没有响起,但我知道,她肯定带来了家乡的消息。

她对身在上海的欧洲人说,她带来了他们老母亲的万般叮咛,带来了家里孩子的期盼,与妻子的思念;还带来了茶叶的行情、丝绸的需求量……每次接过这些信件时,我们的双手都激动得微微颤抖,想急切地看到里面的内容。可就算是礼炮响起,我们也没法立刻拿到这些信件,所以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还不大熟悉的上海旧城墙逛逛。

目前,我们在上海的唯一活动区域就是外滩公园的草坪。我们可以在这里,在熙来攘往、肤色各异的人群中,远望那些驶来驶去的船只。

此时,又有一艘船从远处驶来,让我突然想起一种古老的威尼斯大帆船。那是一种平底海盗船,尽管逆流而上,速度却很快。学院墙上就挂着这种船的图片,名字似乎叫“载满诅咒”。实际上,这都是我想象的结果,眼前看到的只是一艘卸掉货物返航归来的中国帆船。

欧洲人一直炫耀的一点是,他们在上海租界20年来一直很守规矩,几乎不会进入华界半步,甚至连中国话都不会说。他们深信,中国最脏的地方就是上海旧县城。这暴露了他们的片面,因为最少有五英里(或者不到五英里)的一段城墙,道路平坦得很,适于散步;而且,经过乡村时还会闻到清新的空气。散步的同时,还可以默默地观察一下沿途的中国人,以及中国人的街道与市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木匠之家,地上堆着很多刨花,火上放着一个正煮着胶的大锅,男主人在忙碌地工作着。一个男孩看起来是家中老大,看到需要加热了,就立刻用个手提风箱向火上吹气。正在一边玩的那个小一点的孩子,则佩服地望向自己的哥哥。我想:将来他们都会成长为手艺高超的木匠!正在看护小宝宝的小女孩,让我们看她怀中的婴儿,并且问道:“这样的小孩子,你们都想要吧?”我们回答说:“是啊,再举高点吧!”他们听了都高兴极了,女孩子手里举着那个胖婴儿,笑得差点跌倒。这就是他们做饭、工作、生活的房间,有时还会把地面清洗一下(我们为此感到欣慰)。这就是他们梦想的生活,有他们向往的中国式的家庭快乐。

再往前走可以看到一座城门,走进去就踏上了一条很窄的街道。

街上人来人往、挤来挤去,我们则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尽情俯身观察街上的人,既不觉得遥远,又能对他们一览无余。我们看到其中有个衙门里的官员似乎要出门,一个男孩子将被招进去做跟班。跟班们的大红制服又脏又破,头上戴着旧时代传下来的圆锥形帽子。远远看去,那帽子如同大学里的学士帽,上面挂着的饰物如同小丑帽子上的铃铛。

看上去,他们似乎兴奋得很,长长的雉鸡翎毛是令其兴奋的最主要原因。那翎毛长约两英尺,还没来得及往帽子上插,正被他们拿在手里耀武扬威地挥来挥去。

接着,我又看到了一番在中国难得一见的景象——在城墙上绞绳子。绞绳子的人往丝绳两端挂上重的物品,这样做是为了将绳子拉紧。

一个少年手里拿着两个梭子,抓住丝绳较轻的一头,灵巧而熟练地翻动双手,很快地一股由好几条丝线拧成的绳子就弄好了。就这样一直绞了五根绳子。这项工作没有借助一点机械,完全由手工完成。顺着这些长长的彩色丝线走,总能碰到它们。在绳子的另一头,一个男人负责将它们绕起来,团成一团。我们还与他攀谈了一会儿。为了挣钱,守城的士兵将城墙,甚至是哨所,都租给了这些绞绳子的人。

这座城市,从城墙上看下去,给人一种荒诞的感觉。这里每户人家,都在有限的空间里挤着种了一棵树。有的树长得还很美!中国人与英国人相比,有一点完全不同,那就是——对城里的树呵护备至,对农村的树却肆意破坏;而我们英国的城市却找不到一棵树,简直令人沮丧。不过,在中国,栽种那些树的唯一目的就是挂鸟笼子。这一点真的很可笑。有些种不起树的住户,就弄个竹竿,上面捆着一两根树枝,一看就知道也是挂鸟笼子用的。鸟笼子还能在滑轮的作用下,像旗子似的可升可降,方便得很。

大概笼中鸟更喜欢城墙的新鲜空气,所以,我们也见到了被人提着走的鸟笼子。为了吸引人们的注意,里面的鸟儿叫了个酣畅淋漓,那是一些画眉鸟。在中国人看来,会唱歌的鸟能带来更大的快乐。另外,中国人很容易与鸟儿心意相通,它们的快乐与忧伤都牵动着中国人的心。在中国人的心中,鸟儿是宠物,也是朋友。

中国人还喜欢菊花,并给它起了个别名——凌霜而开的花。我们在路上就看到一个中国妇女,她正在城墙上采摘一种小菊花,黄色的。中国妇女把它插在鬓间,作为装饰。她们有时还会将头发盘起来,小小的菊花像是带叶的小草莓,插在头发周围。我们遇到的人大部分看起来还是和气友好的,也有些伸着手请求我们施舍;可有一部分人就不那么友好了,居然叫我们“拉找”——这个称呼是葡萄牙语中“ladraos”的胡乱音译,是强盗的意思——上海人对外国人一向都是这个称呼。

金色的太阳很快就下山了,周围的平原全都洒满了火红的霞光。

城墙拐角有座很美的寺庙,由于该回去了,来不及去看。远望去,城里的一片居民区被污水沟包围成了一个孤岛,完全与四周的建筑隔绝开来,要进出那里只能通过一座搭建在污水沟上的小桥。“孤岛”上有藤条编成的门和篱笆,看起来还算整洁,后面还筑着一堵围墙。此时,桥上正站着两个身着深色衣服的人,脑袋后面拖着长长的大辫子……

真想了解一下这里到底住着怎样的人。哦,时间快到了,我们还是先放下中国的一切“回到”英格兰吧,看看家乡的亲人在信中都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