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当时大家一心打算去惠特韦尔游览，但是结果却完全出乎艾莉洛的意料之外。她本来准备给淋得浑身湿透，累得精疲力竭，吓得胆战心惊。然而事情比这还要糟糕，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去成。

十点钟光景，观光的人们聚集到邦德庄园，准备吃早饭。虽然昨晚下了一夜雨，早晨的天气却相当适意，只见天上的乌云正被驱散，太阳时隐时现。大伙儿兴高采烈，迫不及待地想玩乐一番，而且下定决心，即使有天大的艰难险阻，也在所不辞。

正当吃早饭的时候，邮差送信来了，其中有一封是给勃朗德上校的。他接过信，一看姓名地址，脸色唰地变了，当即走出了房间。

“勃朗德怎么啦？”雅罕爵士问。谁也说不上来。

“但愿他没有收到坏消息，”迈得尔登夫人说。“一定有要紧的事，不然勃朗德上校不会这么突然离开我的饭桌。”

大约过了五分钟，他又回来了。“上校，我想没有坏消息吧，”他刚走进房里，杰尼森太太便说道。

“绝对没有，太太，谢谢你。”“是从阿维尼翁寄来的吧？但愿信里别说你妹妹病势加重了。”“没说，太太。信是从城里寄来的，只是一封公函。”“假如只是一封公函，怎么能使你这么心烦意乱呢？得了，得了，这不可能。上校，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吧。”“我的好妈妈，”迈得尔登夫人说，“看你说些啥呀。”“也许是告诉你，你的表妹要出嫁啦？”杰尼森太太说，对女儿的责备置若罔闻。“不，真的不是那回事儿。”“噢，那么，我知道是谁寄来的了。上校，但愿她安然无恙。”“你这是说谁呀，太太？”上校问道，脸色有点发红。“哦！你知道我说谁。”“我非常抱歉，夫人，”上校对迈得尔登夫人说，“今天竟然收到这封信。这是封公函，要我马上到城里去。”“到城里去！”杰尼森太太大声嚷道，“在这个时节，你到城里会有什么贵干？”“我们大家如此合得来，”上校接着说，“离开你们真是我的莫大损失。而使我感到更加不安的是：你们要进惠特韦尔，恐怕需要我亲自引见才行。”

这对众人是当头一击：

“勃朗德先生，你要是给女管家写个条子，”梅琳艾性急地说道，“这还不行吗？”

上校摇摇头。“我们一定要去，”雅罕爵士说，“事到如今，不能推延啦。勃朗德，你可以等到明天再进城，就这么定啦。”

“我但愿能这么容易就定下来。可是我无权推迟行期，哪怕一天也不行！”

“你只要告诉我们你有什么事，”杰尼森太太说，“我们也好评评能不能推迟。”

“你要是等到我们回来再进城，”韦罗宾说，“你顶多晚走六个小时。”

“我一个小时也耽搁不得。”这时，艾莉洛听见韦罗宾低声对梅琳艾说：“有些人总是不肯与大伙儿一块玩乐。勃朗德就是其中的一个。我敢肯定，他害怕感冒，于是就耍了这个金蝉脱壳之计。我愿拿五十个几尼打赌，那封信是他自己写的。”

“对此我毫不怀疑，”梅琳艾应道。“勃朗德，我早就了解，”雅罕爵士说，“你一旦下定决心，别人是无法说服你改变主意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你想想，这里有从牛顿赶来的两位凯里小姐，有从农舍赶来的三位坦斯沃特小姐，再说韦罗宾先生，他为了去惠特韦尔，特意比平时早起了两个小时。”

勃朗德上校再次表示遗憾，让大家感到失望了，但同时又说，这实在无法避免。“那好，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就在邦德等你，”迈得尔登夫人接着说，“希望你一得便就离开城里。我们一定等你回来再去惠特韦尔。”

“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不过，我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因此决不敢贸然应允。”

“哦！他一定得回来，”雅罕爵士大声说道，“他如果到周末还没回来，我就去找他。”

“对，去找他，雅罕爵士，”杰尼森太太嚷道，“到时候，你也许会发现他在干什么事呢。”

“我不想去探究别人在干什么事，我想，这是件使他感到羞耻的事情。”

仆人通报，勃朗德上校的马备好了。“你不会骑着马进城吧？”雅罕爵士接着问。“是的——我只骑到霍尼顿，然后改乘驿车。”“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走，我祝你一路顺风。不过，你最好能改变主意。”“老实说，我的确无能为力。”他随即向众人辞别。

“坦斯沃特小姐，难道我今冬没有机会在城里见到你和你妹妹？”

“恐怕毫无机会。”

“这么说，我们分别的时间比我希望的要长啦。”他对梅琳艾只鞠了一躬，没说什么。

“喂，上校，”杰尼森太太说，“你临走之前，务必告诉我们你要去干什么。”

上校向她说了声“再见”，然后由雅罕爵士陪同，走出了房间。

刚才大家出于礼貌，一直压抑着的满腹委屈和哀怨，现在一股脑儿发泄出来了。他们三番五次地表示，碰到这种扫兴的事情，真叫人恼火。

“不过，他的事儿我猜得出来，”杰尼森太太眉飞色舞地说。

“真的吗，太太？”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说。“真的，我看一定是为沃丽思小姐的事儿。”“沃丽思小姐是谁？”梅琳艾问。“什么？你还不知道沃丽思小姐是谁？我敢说，你以前一定听说过她。她是上校的一个亲戚，亲爱的——一个非常近的亲戚。我们不说有多么近，免得吓坏了诸位小姐。”接着，她略微放低声音，对艾莉洛说：“她是他的亲生女儿。”

“真的！”“噢！是的。一愣起神来很像上校。上校大概要把全部财产都留给她。”

雅罕爵士一回来，便和大伙儿一道，对这不幸的事情深表遗憾，不过，他最后提议，既然大家都聚在一起，总得做点事情开开心。经过商量，大家一致认为，虽说只有去惠特韦尔才能感到快乐，但现在坐车在乡下转转也许能散散心。随即，主人吩咐套好马车。头一辆是韦罗宾的，梅琳艾上车时看上去从来没有那样开心过。韦罗宾驱车迅速穿过邸园，一转眼便不见了。两人一去便无影无踪，直到大家都回来了，才见他们返回。看样子，两人逛得十分开心，不过嘴里只是笼统地说：大家都往高地上去了，他们一直在小道上兜风。

后来大伙儿商定，晚上举行一场舞会，让大家整天都快快乐乐的。凯里家又来了几个人，晚饭就餐的将近二十人，雅罕爵士见此情景极为得意。韦罗宾像往常一样，在坦斯沃特家大小姐、二小姐之间就座。杰尼森太太坐在艾莉洛右首。大家刚入座不久，她就扭身俯在艾莉洛和韦罗宾背后，同梅琳艾嘀咕起来，声音不高也不低，那两人恰好都能听见：“尽管你诡计多端，我还是发现了你的秘密。我知道你上午到哪儿去了。”

梅琳艾脸一红，慌忙应道：“你说到哪儿去了？”“你难道不知道，”韦罗宾说，“我们乘着我的马车出去了！”

“是呀，是呀，厚脸皮先生，这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我一定要查明：你们究竟到哪儿去了。梅琳艾小姐，我希望你很喜欢自己的住宅。我知道这房子很大，以后我去拜访的时候，希望你们能添置些新家具，我六年前去那儿时，就该添置了。”

梅琳艾慌里慌张地扭过脸去。杰尼森太太不由得纵情大笑。艾莉洛发现，这位太太一心要弄清两人究竟跑到哪儿去了，早就让女仆询问过韦罗宾的马车夫，从而得知：他们到昂勒罕去了，先在花园里转来转去，再到房子里各处察看，前后转悠了老半天。

艾莉洛简直不敢相信真有这种事。梅琳艾与施密森太太分明素不相识，既然她在家里，似乎韦罗宾不可能提出邀请，梅琳艾也不可能同意进屋。

一走出餐厅，艾莉洛就向梅琳艾询问这件事。使她大为惊讶的是，她发现杰尼森太太所说的情况完全属实。梅琳艾还因为她不肯相信而非常生气。

“艾莉洛，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没有去那里，没见过那房子？这难道不是你经常向往的事情吗？”

“是的，梅琳艾，不过有施密森太太在家里，除了韦罗宾先生以外又没有别人陪伴，我是不会进去的。”

“可是韦罗宾先生是有权带我去看那房子的唯一的一个人，因为我们乘坐的是敞篷马车，不可能再找别人做伴。我生平从来没像今天上午过得这么愉快。”

“恐怕，”艾莉洛答道，“一件事情是愉快的，并非总能证明它是恰当的。”

“恰好相反，艾莉洛，没有比这更有力的证明了。假如我的所作所为确有不当之处，我当时就会有所感觉，因为我们倘使做错了事，自己总是知道的，而一有这种认识，我就不可能感到愉快。”

“不过，亲爱的梅琳艾，为了这件事你已经遭到了冷言冷语，难道你还不怀疑你的行为有些失慎吗？”

“如果杰尼森太太说了几句怪话就能证明别人行为欠妥，那我们大家无时无刻不在招惹是非。我既不稀罕她的称赞，也不在乎她的非难。我在施密森太太的花园里散过步，还参观了她的住宅，我不知道这有什么过错。有朝一日，这花园、房子都要归韦罗宾先生所有，而——”

“哪怕有朝一日归你所有，梅琳艾，你那样做也是不合情理的。”

听姐姐这么一说，梅琳艾不由得脸红了。不过看得出来，这话也使她感到得意。她仔细思忖了十来分钟，然后又来到姐姐跟前，和颜悦色地说道：“艾莉洛，也许我去昂勒罕确实有失检点，不过韦罗宾先生一定要带我去看看。说实在话，那幢房子可美啦。楼上有一间万分漂亮的客厅，不大不小，什么时候都适用，若是配上新式家具，那真叫人称心如意了。这是一间犄角室，两边有窗。从一边凭窗望去，越过屋后的滚球场草坪，看到一片优美的坡林。从另一边，可以望见教堂和村庄，再过去就是我们经常赞叹不已的崇山峻岭。我不觉得这个房间有什么特别好，因为那些家具着实可怜。然而，要是配上新家具——韦罗宾说要花费两三百镑，那它就会成为英格兰最舒适的避暑室之一。”

假如艾莉洛能一直听她讲下去，别人不来打岔的话，梅琳艾会照样把每个房间都津津有味地描绘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