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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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二天早晨,艾莉洛与梅琳艾一道散步,梅琳艾向姐姐透露了一桩事。艾莉洛早就知道梅琳艾言行轻率,没有心计,但是这桩事表明她搞得实在太过分了,不免大为惊讶。梅琳艾欣喜异常地告诉她,韦罗宾送给她一匹马。这匹马是他在他萨默塞特郡的庄园里亲自喂养的,正好供女人骑用。她也不想一想母亲从不打算养马——即便母亲可以改变决心,让她接受这件礼物,那也得再买一匹,雇个佣人骑着这匹马,而且终究还得建一所马厩——这一切她全没考虑,就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件礼物,并且欣喜若狂地告诉了姐姐。

“他准备马上打发马夫去萨默塞特郡取马,”她接着说,“马一到,我们就能天天骑啦。你可以跟我合着用。亲爱的艾莉洛,你想想看,在这丘陵草原上骑马飞奔,该有多么惬意啊!”

她很不愿意从这幸福的迷梦中惊醒,更不愿意去领悟这桩事所包含的不幸现实。有好长时间,她拒不承认这些现实。再雇一个佣人,那花不了几个钱,她相信母亲决不会反对。佣人骑什么马都可以,随时都可以到邦德庄园去牵。至于马厩,只要有个棚子就行。随后艾莉洛大胆地表示,从一个自己并不了解、或者至少是最近才了解的男人那里接受礼物,她怀疑是否恰当。这话可叫梅琳艾受不了啦。

“你想错了,艾莉洛,”她激动地说道,“你认为我不很了解韦罗宾。的确,我认识他时间不长,可是天下人除了你和妈妈之外,我最了解的就是他了。熟悉不熟悉,不取决于时间和机缘,而只取决于性情。对某些人来说,七年之久也达不到相互了解,而对另些人来说,七天就绰绰有余了。我假如接受的是我哥哥的马,而不是韦罗宾的马,我会觉得更不恰当,那才问心有愧呢。我对雅罕很不了解,虽然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但对韦罗宾,我早就有了定见。”

艾莉洛觉得,最好别再触及那个话题。她知道她妹妹的脾气。在如此敏感的一个问题上与她针锋相对,只会使她更加固执己见。于是,她便转而设法激起她的母女之情,向她摆明:母亲是很溺爱子女的,倘使她同意增加这份家产(这是很可能的),那一定会给她招来诸多不便。这么一讲,梅琳艾当即软了下来。她答应不向母亲提起送礼的事,以免惹得她好心好意地贸然应允。她还答应下次见到韦罗宾时告诉他,不能收他的礼物了。

梅琳艾信守诺言,韦罗宾当天来访时,艾莉洛听她低声向他表示:她很失望,不得不拒绝接受他的礼物。她同时申述了她之所以改变主意的缘由,说得他不好再作恳求。但是韦罗宾显然十分关切,并且一本正经地做了表白,然后以同样低微的声音接着说道:“不过,梅琳艾,这马虽然你现在不能使用,却仍然归你所有。我先保养着,直至你领走为止。等你离开邦德去建立自己的家庭时,‘麦布皇后’会来接你的。”

这一席话都被坦斯沃特小姐无意中听到了。她从韦罗宾的整个说话内容,从他说话时的那副神气,从他直称她妹妹的教名,当即发现他们两人如此亲密,如此直率,真可谓情投意合极了。从此刻起,她不再怀疑他们之间已经许定终身。唯一使她感到意外的是,他们两人性情如此坦率,她(或他们的朋友)竟因此而受骗,以至于在无意中她才发现这一秘密。

次日,梅戈琳坦向她透露了一些情况,这就使问题更加明朗。头天晚上,韦罗宾和她们呆在一起,当时客厅里只剩下梅戈琳坦、韦罗宾和梅琳艾,于是梅戈琳坦便趁机观察了一番。随后,当她和她大姐单独呆在一起时,她摆出一副神气十足的面孔,向她透个口风。“哎,艾莉洛,”她嚷道,“我想告诉你梅琳艾的一个秘密。我敢肯定,她不久就要嫁给韦罗宾先生。”“自从他们在高派教会丘地邂逅以来,”艾莉洛答道,“你几乎天天都这么说。我想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星期,你就一口咬定梅琳艾脖子上挂着他的相片,谁想那原来是伯祖父的微型画像。”

“不过,这次确实是另一码事。我敢肯定,他们不久就要结婚,因为他有一绺梅琳艾的头发。”

“当心点,梅戈琳坦。那也许只是他伯祖父的头发。”“艾莉洛,那的确是梅琳艾的头发。我几乎可以肯定,因为我亲眼见他剪下来的。昨晚用过茶,你和妈妈都走出了房间,他们在窃窃私语,说起话来要多快有多快。韦罗宾像是在向梅琳艾央求什么东西,随即只见他拿起姐姐的剪刀,剪下她一长绺头发,因为她的头发都散落在背后。他把头发亲了亲,然后卷起来包在一张白纸里,装进他的皮夹。”

梅戈琳坦说得这么有根有据,有鼻子有眼,艾莉洛不能再不相信啦。况且,她也不想再去怀疑,因为情况与她自己耳闻目睹的完全一致。

梅戈琳坦并非总是显得十分机灵,有时难免引起姐姐的不快。一天晚上,杰尼森太太在邦德庄园硬逼着她说出谁是艾莉洛的意中人(长久以来,她一直对此兴致勃勃),梅戈琳坦瞅了瞅姐姐,然后回答说:“我不能说,是吧,艾莉洛?”

不用说,这句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艾莉洛也试图跟着笑,但这滋味是苦涩的。她知道梅戈琳坦要说的是哪个人,她不能心安理得地容忍这个人的名字成为杰尼森太太的永久笑柄。

梅琳艾倒是真心实意地同情姐姐,不料却好心帮了倒忙,只见她满脸涨得通红,悻悻然地对梅戈琳坦说:

“记住,不管你猜测是谁,你没有权利说出去。”“我从来没有猜测过,”梅戈琳坦答道,“那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众人一听更乐了,非逼着梅戈琳坦再透点口风不可。“啊!梅戈琳坦小姐,统统说给我们听听吧,”杰尼森太太说。“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呀?”“我不能说,太太。不过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还知道他在哪儿。”“哟!我们也猜得出他在哪儿,当然是在罗拉庄园啦。大概还是那个教区的副牧师。”“不,那他可不是。他压根儿没有职业。”“梅戈琳坦,”梅琳艾气冲冲地说道,“你知道这都是你无中生有,实际上并不存在这么个人。”“哦,这么说他不久前去世啦?梅琳艾,我敢肯定,以前可有过这么个人,他的姓开头一个字是‘费’。”

使艾莉洛感激不尽的是,恰在这时,迈得尔登夫人说了一句话:“雨下得好大呀!”不过她知道,夫人之所以打岔,并非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而是因为她对她丈夫和母亲热衷于这种低级趣味的话题,深为厌恶。她提出的这个话头当即被勃朗德上校接了过去,因为他在任何场合都很照顾别人的情绪。于是,两人下雨长下雨短地说了一大堆。韦罗宾打开钢琴,要求梅琳艾坐下来弹一支曲子。由于大家都想结束这个话题,这样一来,谈话就不了了之。但是艾莉洛受了这场虚惊,却不那么容易恢复镇静。

当晚,大家组成一个观光团,准备第二天去参观一个景色十分优美的地方。此地离邦德约有十二英里,归勃朗德上校的姐夫所有,若是上校没有兴致,别人谁也别想去随意游览,因为主人当时出门在外,对此曾有言在先,十分严格,据说,这地方美极了,雅罕爵士大为赞赏。近十年来,爵士每年夏天至少要组织两次游览,因而可以说是很有发言权的。这里小湖风光旖旎,上午主要是乘船游览。大家带上冷餐,乘上敞篷马车,一切都按观光团的通常规格行事。

在场的有几个人认为,这似乎是一次冒险的行动,因为时令不对,两周来每天都在下雨。坦斯沃特太太由于感冒,经艾莉洛劝说,同意留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