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海民中短篇小说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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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错位 五

当了县长的郭涛一直跟催源保持联系,念书时他们就是同窗好友,以后又一起下乡插队。郭涛属于那种紧跟时代潮流的青年,时时刻刻都注重塑造自己,他入了团、入了党,娶了当地姑娘做媳妇,其他知青还在广阔天地练红心之时,郭涛已经当了县知青办的副主任,以后一路高升,三十多岁就当了县长,属于知青中间的佼佼者,

欲望是一种天性,与生俱来,谁也无法拒绝欲望的诱惑。欲望涵盖了生活的全部层面,主导人的全部行为,别以为欲望只是占有,想当官当好官也是一种欲望。郭涛当了县长以后,还是有那么一些想法一股干劲,切切实实为老百姓着想,干了一些实事,比如力排众议发展苹果园,确实还是冒了一些风险遇到一些压力,首先县委领导班子意见不统一。年轻的县长敢于担当,筹集资金从外地购置苹果树苗子,赊销给农民,为陕北苹果生产基地的建立发展奠定了基础。

对于催源的闪婚,作为老同学的郭涛感觉吃惊,同时也有那么一点悲哀,他认为催源那是一种变态,作践自己。催源念书时成绩优异,智商和能力不低于其他同学,完全可以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只是没有机会展现自己。

日子在一天天走过,大家都很忙,相互间渐行渐远,只是郭涛在下乡时突然听到一个消息,刘红的养父刘全喜身患绝症,即将油尽灯枯。虽然那一年郭涛去山河村看望刘红时遭到了刘全喜的呛白,郭涛对刘全喜还是心存好感,抱养别人的孩子是一种无奈之举,刘全喜老两口对刘红倾注了全部情感,同是知青出身,郭涛不可能不关心知青的后代,那是时代的悲剧,跟所有的当事人无关,只是大家都在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服从命运的安排。

郭涛感觉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催源和肖杰,虽然后来他们劳燕分飞,各自组建了家庭,但是刘红是他们共同的后代,刘红的养父即将离开人世,催源和肖杰有责任去看望两位抚养了刘红的老人,在弥留者的床前深深地鞠躬,弥补过往的缺憾,同时为刘红和她的养母作出安排。

这是正常的逻辑,责无旁贷。郭涛用电话跟催源联系,告诉了刘红的养父病危,希望催源能够跟肖杰一起,重返山河村,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

催源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然后就将电话挂断。郭涛内心涌出一股悲戚,催源不会回来……人都很自私,催源不可能给自己现在的日子夹楔,催源过去没有,以后也不会为刘红承担责任。郭涛没有肖杰的联系方式,那个在大洋彼岸安家的女人可能还不知道被她遗弃的孩子目前的处境。

郭涛决定去看望刘全喜。这不是什么访贫问苦,也不是作秀、献爱心,好像属于一种救赎,安慰良心。

人间三月天,桃红柳绿,黄土高原上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郭涛自驾一辆北京吉普,在乡村公路上驰骋。看公路两边的果农正在苹果园里劳作,内心还是有些感慨,转瞬间来这里落户已经二十多年,农村的变化还是有目共睹,这片土地倾注了郭涛的心血,郭涛的人生没有遗憾。

这完全是一种个人行为,郭县长出行没有告诉任何人。20世纪90年代之初手机还没有出现,郭县长私自出行急坏了政府办公室的负责人,负责人亲自给各乡镇打电话,郭县长的小车被拦在乡政府的门口。

这属于正常,不需要过多地解读,工作人员必须对领导的安全负责。面对乡政府的领导郭县长无奈地笑笑,说:“听说山河村刘全喜病了,特意去看看。”

乡政府的领导脸上堆出笑来:“郭县长还没有吃饭吧?吃完饭我们陪同领导前往山河村视察。”

官身不由己,有些事郭县长不能说得太明白。只能由乡政府安排。吃完饭乡政府包了一辆班车,几十个人浩浩荡荡,陪同郭县长去山河村看望刘全喜。

刘全喜精神尚可,看见这么多人涌进院子,瞬间明白了这些人并不是来看望他们老两口,而是为了刘红。刘红是bj知青所生已经尽人皆知,刘全喜老两口也对刘红不再隐瞒,当年刘红已经十八岁,十八岁的女孩子出落得亭亭玉立,刘红并不是没有想法,她也急切地想知道她的亲爸亲妈究竟是谁?可是十八年来远在BJ的亲人没有看望过她一回,这让她渐渐地明白,这一对农民老夫妻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刘红痛定思痛,感觉中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刘红回到家什么活都干,完完全全像一个农家女孩。自从知道老大得了那种治不好的病以后,刘红索性请了长假,回到家一心一意伺候大和妈。

没有必要对肖杰和催源求全责备,自私是人的天性,肖杰和催源都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对刘红承担责任。事实上刘全喜老两口也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他们平静的日子。

刘全喜慢慢地穿鞋下炕,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突然面对来看望他的郭涛县长以及随行下跪,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让所有的人瞠目,刘全喜哭了,老泪纵横:“求求你们,我们过得很好。老汉知道自己快死了,最放心不下刘红她妈,老婆子需要刘红养老送终。再不要给我们平静的日子夹楔,我们离不开这个女儿。”

郭县长还没有遇到过这种尴尬的局面,看来行将就木之人并不需要别人的关怀。正在帮妈妈做饭的刘红看到这一幕默默地走出窑洞来到自己的居屋,砰一声关紧屋门,一直到郭县长一行人出了院子,刘红都没有出来送行。

这种场合需要有人解围,乡长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郭县长亲自来看望你,老人家你不要不知趣。”

两位工作人员强行将刘全喜扶起来,刘全喜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痰。有人搬来一张圆凳,刘全喜坐下来,郭县长这才上前说话:“老人家您误会了,刘红永远是你们的孩子,谁也没有权利拆散你们。我也是知青出身,你们老两口抚养了知青的孩子,听说您病了,心里过意不去,特意来看望你们。”

刘全喜并不买账:“看望我?全县那么多老人,你看望过几个?自从把刘红抱养回来,老汉就没有消停过。娃去学校念书,被一群学生娃骂哭,无奈之间我才给娃转学。前几年你还来过,一再强调这娃是知青的后代,硬是不让我们好好过活!老汉快死的人了,不知道你们想咋?”

还是老婆子深明大义,颤巍巍地来到刘全喜面前,一边说一边流泪:“老头子你糊涂了,这些领导并没有说想把刘红带走,娃也清楚她不是咱们亲生。抱养别人的孩子并不稀罕,咱们也没有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没有必要对他们发火。”

几个随行把带来的礼物放进刘全喜老两口居住的窑洞,刘全喜还对那些干部摆手,表示拒收郭县长一行带来的礼物。老婆子站在刘全喜的面前,挡住老汉的视线,那群人才灰溜溜地从院子内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