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击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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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祸兮福兮,瞬息流转(2)

第二节

十月的风吹过祖焕身躯,微微中一股潮湿的味道。看着身边这个衣着破烂的壮汉,祖焕至今也有些不信这便是张定手下的赫赫有名的统领。在遇到那一群小队骑兵之前,在三三两两的流民之中口中,这位生吃羯胡,纵马救民的或者生吃羯胡的将军无论不应该象现在一付一个壮年的兵丁模样。甚至连身上的衣甲,都有些残破。

张庆拿起手中的一块烤肉,扔给祖焕,自己手中拿起一块,呵呵笑道:“本来我等想诱歼附近的一股骑兵,却不想被你破坏。不过祖公乃将军敬仰之人,在下亦十分敬仰,所以便不过问了。”看着祖焕拿着那便烤肉有些犹豫不决,笑道:“放心,并非人面狼。祖公令公子前来见我家将军,可是急事,我可派小队人马送将军前往渤海。”

“将军是否前往厌次?”祖焕忍下心来,咬了一口手中的肉,看着身边这约莫千余人马,向张庆问道。

“或许吧,将军命我前往渤海,将段匹磾段公从厌次接出。但孔苌围厌次,侦骑四掠。我军初到,便遇几股流骑。要入厌次,恐怕并非易事。”张庆除了那次莽撞出击之外,第一次遇到这种没有明确指示的任务。他在孔苌的包围圈外围不断的侦察,也看不出如何才能够猛然突入,然后在安全退出。

祖焕看他一付深思的样子,哈哈大笑道:“如今之世,勇力者胜,死志者强。你家将军平日也如此瞻前顾后吗?”什么人带什么兵,张庆自随着张定起兵以来,每次战前都看见张庆与众人在谋划测算,以求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果,自己便不自然的模仿起来。听到祖焕嘲笑张定,愠道:“多算多胜,方能够持久,祖公难道仅凭依靠尔等血气之勇而从江北至河南?”。祖焕哈哈大笑,“若是不算,自然死不远矣,但若多算,不过进退失据,坐以待毙罢了。今天将军若要进厌次,只需提兵猛突而入即可。孔苌,老匹夫而已,多想又有何益。”

他站起身来,向着张庆说道:“将军且派一人,引那些流民前往渤海,焕与将军前往厌次,也报羯胡水上攻我之仇恨。”看着张庆有些不信他的眼神,笑道:“我在河南之地,也领有几营人马,便是你家将军,也未必能抵。”祖焕本来不信父亲祖逖所言张定如何了得,如今看张庆在外面游弋不攻,心中对原在渤海的张定也有些鄙视起来。他随父亲祖逖自淮南起兵以来,每战必克,心中自然大有傲气。只是中原诸位豪强谈论之时,往往言虎父无犬子,让他觉得十分的郁闷。祖逖派他来河北,他便有心扬名。如今见张庆如此,便激道:“莫非将军怕了那些羯胡不成?”

张庆闷哼一声,不再说话,思考了一阵。不一时间当下让那些流民自行前往渤海,接着站起来大喝道:“全军上马,强突厌次!”转头向祖焕说道:“祖将军若无要事,亦随我来吧。”

祖焕看见方才还吵吵嚷嚷烤肉哄笑的众人,此刻虽然依旧衣甲破烂,但千余人肃穆静待张庆命令,军列之中隐隐透出一股嗜血之气息,心中暗暗一惊。果然是存身百战之地,非与河南之兵可比。看着原来的侦骑不断的向张庆回报,新的侦骑不断的派出,与河南流民成军迥然不同,心中对这些乞活有了一丝敬佩。

等队伍走到一半,张庆黑着脸孔,策马随着队伍向前走去。祖逖嘴角咧了一咧,也跟了上去。

乐陵,刑文在不安中等待着五斗米祭酒的召见。自从他接到张定快马送到的书信之后,让原本就有些揣测不安的心思更加剧烈运动了起来。他是张定取渤海在投靠的流民中发现的士子,平日忙碌着一些公文,公告之类的杂事。这一次张定派人前往乐陵,他便毛遂自荐而来。乐陵与渤海有盟,以他的口才也可有用。但是如今张定平添了一个大事情,那么让乐陵出兵之事,不要出现意外才好。

“使者可以进去了,祭酒在大堂相候。”前去通报的五斗米教徒,不一时就出来了。刑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静了静自己混乱的心思,走了进去。空荡荡的大堂之中,只有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还有一个年轻人站在身边,与老者面孔有些想象,大约是父子。行文行了一个大礼,口中说道:“平东将军张定命我前来拜见祭酒。”

“你家将军不曾说过,朝廷已封平北将军于我父亲,令我父掌管冀州大小军务?”年轻人看到刑文不称呼老人为自号的平北将军,却称呼了张定自号的平东将军,忍不住愤愤说道。

“五斗米在北方广有信众,祭酒一呼信众百应。但若要为官,平北将军又能如何?北方之地,受控于祭酒之手者,不过乐陵。不若江左一郡,如此小官,文不敢如此称呼祭酒。”

“弘儿不得无礼,”祭酒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渤海果然人才济济,刑使者所说不错,我等以道起家,自然不能如同普通官吏一般称呼。否则寒了信众的心思。”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转厉,接着说道:“贵使应是敦促我乐陵履行盟约而来,只是五斗米道信众虔诚,北方广布。一直以来,我等视渤海为兄弟手足,也不曾前往渤海聚揽信众。但为何张定独立新道,莫非要裂我信众,妄图吞并逼迫我等为其出力?”

刑文一声哀叹,终于来了。五斗米如何反应,只有看凭借自己的一张嘴巴了。手中摸了摸张定送来的书信,递给旁边的年轻人。年轻人哼了一声,转手递给了老人。老人看了一眼并没有打开书信,而是等着刑文的回答。

“我家将军并非独立成道,而是受到道尊所托,将五斗米道略微变通,以使更好的教化民众。”他干着嗓子,按着张定嘱咐他的话解释道,“祭酒意图为公为卿或者使贵教兴盛勃发,天下广布信众?”

“为公为卿当如何?兴盛勃发又当如何?”老人洒笑道。

“若是祭酒意图为公为卿,恐怕难矣。此时与刘并州之时已大有不同。石赵残民以呈,隐隐有一平河北之事,只有冀东苦苦支撑,若是石赵平辽西段末柸,石虎前来,我等存身便是侥幸。何况江左日渐稳固,朝中自然不会让大权旁落于河北。若是祭酒有心为公为卿,恐怕需南下江左,方能够称心如意。”

“呵呵,笑话,我等不能立足,你等乞活便能立足不成?”老者一阵大笑说道。

“我军人人有死志,不能立于冀东,也不会南下江左求活,不知五斗米道上下是皆有死志?”

“不知道谁语渤海张道师欲下青州?”少年人讥讽道。

“下青州不过是想以此为基地,收复河北。但如今五斗米道屯乐陵,我等便是有心也无能为力。若是祭酒意图为公为卿,不如下江左以求。在河北刀锋之下,公卿也与平民无异。望祭酒深思。”

前往江左?南下江左的五斗米道也有很多,但是大多受制于人、四处流落无处容身。老者制止了想要反驳的年轻人,问道:“请教贵使,若要我教兴盛勃发呢?”

“自从五斗米道北迁以来,五斗米道令出多门,祭酒并非天下所有信众之掌控者,此时间乐陵内,恐怕便有不同的几派。”刑文抬头看了一眼老者,老者眯着眼睛,目光森森。刑文一惊,地头接着道“此刻天下道门内部不协,外有浮屠虎视耽耽。同奉道尊,我家将军不欲内部不不协,因而我家将军有意奉祭酒为天下道门掌道天师,不知祭酒意下如何?”

“道门其他众人,无尺土之地立足,信众日窘,日久便会泯灭。何须你家将军奉我?何况张定自立新道,少人寡财,又有何本领奉我为天师。”

“祭酒错矣,信众或可南下,或可前往渤海,河间。且我家将军起兵以来,连战连胜,又有鬼神相助,今日奉道尊之托,自然非是他人可以相比。”抬头看了一眼默不做声的祭酒,将张定在信上的承诺一一道来:“天师掌管天下道门大小事务,只是......”

“只是你家将军要接管乐陵俗务,哈哈~”老者一阵大笑,这个张定胃口确实不错,竟然真的打起吞并自己的主意。奉自己为天师,自然是一件好事,自从北迁以来,道门愈发烦杂,各个支派按照家族不断的繁衍生息。若有张定这个掌握一地之力的人与自己联合,天师自然是不比问的。但是这个张定的胃口实在太大。那些教义,他已经看过了,对于士人以及民众有莫大的迷惑,如今又仿照五斗米道当日之事,赈民济难,比诸五斗米在此时的不作为,更能让信众接受。若是让他发展起来,自己的信徒恐怕要转投渤海了。

背后捅张定一刀的想法,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张定一灭,自己又能去哪里?何况乞活善战,自己信众之中又畏惧张定驱使鬼怪之能,方才作罢。两难间,听见一个人走了进来,抬头一看,却是昨天已经回来的谭知。谭知一直隐在角落,此刻看到祭酒两难,才走过来悄声说道:“以教立军,权在教首。张定此次弄巧成拙。祭酒不妨答应派兵援助,让其助祭酒进天师位。若其教盛,我等便上告道尊以天师之名主之,张定则为我等牛马矣。即便不成,我等也可主天师之位,号令天下其他道门。何况,无论如何,只有击败石生,才能利于我等乐陵之事。”

祭酒撕开张定的信件,先是皱眉,而后大笑。向着正在偷听谭知说话而冷汗津津的刑文说道:“张公诚意,我当领受。请贵使稍候几日,我亲自携大军前往渤海与张公会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