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在远处，黑暗吞噬了整个天空。
落红叶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在这萧瑟寂寥的街道上飞跃穿行，而她后面，有个人影一直紧跟着，不远不近，不弃不离，像是一直这么守候而来的。
其实，这种追逐已经远远超出了追捕逃犯的范围，后面紧紧跟随的正是莫云生，但他并没有加快步伐，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就这么随着前面那婉如黄莺的美丽身影飘来飘去。
落红叶其实早就知道后面有人在跟踪自己，因为当她放出开花霹雳弹飞身离开镇威镖局时，已经看到莫云生跟了出来，也只有莫云生跟了出来。
她并没有加快速度，因为她好久没有这么自由放纵的在街道穿行，几个纵身，她进入了城外的树林中，很显然她对这里的环境已经熟悉了。
进入树林，她真的像小鸟从困笼中飞出来一样，自由的穿梭，飞驰。并不理会后面到底有没有人。或许她知道他其实并不想真的捉住她，她知道，他其实已经爱上了她。
她虽然在不停地飞驰，但并没有丝毫疲倦，嘴角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也许是因为这次逃离可以不再受人摆布了，也许是因为她喜欢的人也同样的喜欢她。
路就这么变得平坦了，夜虽然黑，索性还有月光的照耀、星河的闪动，她的整个世界也变得光亮了。
不远处有一座山峰，她慢慢的放缓了速度，飞身登上一块岩石。
晚风轻拂，刚好抚摸过她的面庞和秀发。秀发随风而动，一种如月光般纯净动魄的美。
就这么遗世独立，白色的衣襟婉如霜雪。
这时候莫云生也停了下来，距离他仅有三丈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望着落红叶的倩影，如此的近，如此的真实。
他没有说话，她也不说话。
就这么的，时间为了他们而定格。
许久之后，落红叶转过身，与莫云生四目相对。
她对莫云生温柔的说道：“我可以跟你说说话吗？”
莫云生点了点头，露出了无限温柔，但很快被尴尬的表情湮没了。他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如此的面对面相望会持续多久。
本来他是“七妙山庄”的人，是来询问真正的蒋大小姐的下落和拿回属于山庄的一切的。不过在追赶她的一刹那，他犹豫了。他只想多看看她，哪怕就多看一眼。不过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就如同不管你走多久，始终要停下来一样。不管你多么不情愿，该发生的事情始终都会发生的。
落红叶低下头，绵绵细语道：“可能你只是因为江湖的传闻知道我，但那不是真正的我。我以前并不叫落红叶，而且落本来就不是什么姓氏。”
落红叶抬起头，看看月光，月光如洗。似曾回到了自己久远的都快要忘记的年代。
她幽幽的说道：“我是个孤儿，没有姓，更何来的名字呢？我只是一个路边的小乞丐，不知道几岁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我只记得从自己记事起，自己就沿街乞讨。
后来一位隐士看到我有慧根，于是收留了我，教我武功，成了我的师父，但我喜欢叫他爹。
他老人家说我像秋天的枫叶那么红，就给我起名红叶。
师父昔年因为与崆峒派结怨，结果在他们的一次寻仇比武之后，师父身负重伤，不久就去世了。
师父走后，我就像失去了大树的落叶，于是改名落红叶。我发誓要为师父报仇，但我知道自己杀不了他，于是我接近他的独生儿子，杀了他，可是没想到，却被青龙会盯上了。为了逃避崆峒派的追杀，我只能进入青龙会。后来就成了现在的四月初八的负责人。”
莫云生压在内心强烈的情感，叫自己保持冷静，不要感情用事，要知道自己此次的目的。
他想到此，脸上慢慢的露出了冷漠，说道：“我听说青龙会四月初八是管财源的，你的任务就是将这批钱物尽早上交吧？因为青龙会这么庞大的组织需要的钱财也是空前大的，我想青龙会从青城派和崆峒派已经得到很多钱财了吧。”
听到莫云生的这些话，落红叶先是一愣，之后凄惨一笑向天长啸，说道：“我告诉你我的身世，并不是想让你可怜。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一个你从未了解过的我。不过，我看没必要了。”
莫云生心里一痛，但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这次跟过来只是想知道，蒋大小姐到底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还活着吗？”
落红叶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她看着莫云生说道：“是不是因为庄主下的命令让你非要接到蒋玉莺不可？”
莫云生，叹了口气，慢慢说道：“看来到了现在，我不得不说了，其实我的名字叫陈宁寂，就是七妙山庄庄主的二公子。”
落红叶吃惊的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了，说道：“所以那天来的恰巧是你，恰巧救下我，又恰巧去中原，并不是真的恰巧。”
她闭上了眼，脸颊默默地出现了两行泪，晶莹如珍珠连串。
但仍继续说道：“原来根本没有巧合，如果说有，也是人为的，对吗。”
莫云生，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陈宁寂说道：“我知道这次联婚是无法改变的，为了七妙山庄，我必须接受。但我不甘心做命运的奴隶。我决定出去闯荡，于是父亲亲自为我做了‘引路令’，独一无二的引路令。如果有危险，能求助于所有七妙山庄的朋友，但直到今天我都没有这么做。
渐渐地，我小有名气，但依然不如七妙山庄的‘引路人’更被人熟知，我知道我永远走不出七妙山庄的光环。
后来，我选择自己去漠北接应蒋家一行人。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
一是让我熟悉我的未来妻子，让我自己喜欢她。
二是想让我未来的妻子并不是因为权势而爱我，而是爱我这个人。
所以，那次并不是偶然的相遇，而是我的等待。”
原来真的并没有巧合，一切都是人所为。
落红叶笑了，笑的那么凄惨哀婉，说道：“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自作聪明。原来最愚蠢的人是我，你其实为的还是她。”
陈宁寂只是沉默，他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沉默。
落红叶说道：“难怪你如此接近我，并且让我爱上了你，一个真正的仆人，怎么会如此的对待自己庄主未来儿媳呢？莫云生，果然是一个假名。”
陈宁寂说道：“其实你应该能想的到，莫云岂非宁寂之意？”
落红叶说道：“可是你并不懂得，一个陷入爱情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去想这些呢？她心底只想着能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甚至不惜运用各种手段。”
是啊，古往今来总会有很多痴情人为了心爱，可以付出所有。
落红叶问陈宁寂道：“那你有没有真正喜欢过我，我说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我以前蒋大小姐的那个伪身份？”
陈宁寂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现在头脑一片混乱。
正在这时，白光一闪，一把匕首已然深深插入落红叶的小腹。
“红叶”陈宁寂大喊道，一把抱住了从岩石上跌下来的落红叶，“你为何要如此？”
落红叶笑了，笑的如此的温柔：“我还是叫你云生吧，其实我也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我能感受得到，但我们毕竟不是一路人，我已陷入的太深了，青龙会足以吞下我的一生幸福。我遇见你之后本来想退出的，但我发现我想的太简单了，而且他们的手段实在太多了，我只能一次次的害你。”
陈宁寂疯狂了，为什么人会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去珍惜呢？
他说道：“你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我为什么要揭穿你，如果今天我没有这么做，你也不会......”
落红叶抚摸着莫云生的面颊，说道：“其实我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即使让我去死，我也不会碰那些令我恶心的人的，我真的只拥抱过你。”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再说了。”陈宁寂已经失去了理智，除了怀内的落红叶，其他的事情变得再也不重要了。
她还在说：“还有，银票是我跳窗准备逃走的时候留下的，不过那时候西门祥已经死了。”
陈宁寂握住落红叶的双手不住的点头，现在眼泪肆意的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
“我不行了，我只希望我走之后，你能回去为我上香，我最爱的香。记住，香一定要烧完。”说罢，她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不再说话，好像就这么看着，就是她这一生的幸福。
渐渐地，她的气息越来越弱。
落红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如一片红叶般，在尘世间陨落。
如果说人间四月芳菲尽，那么三月纷飞的柳絮就是为原本属于四月的落红叶送上的最温馨最华丽的葬礼。
陈宁寂就这么抱着落红叶，慢慢的失去了哭声，有一种悲伤叫做无声无息，魂断的无法用声音去表达，而三月的柳絮依然在他的身上飞洒着......
第二天，陈宁寂独自回到了镇威镖局，西门胜被告知后忙去询问情况。
他只是淡淡一笑，说道：“一切都结束了”，之后叫其他人不要跟着他，自己独自走进了落红叶的房间。
之后，当镇威镖局的人再去找他的时候，发现落红叶的房间空无一下，上面有张字条，苍劲的小楷写着：
我已回七妙山庄，此间所发生之事自会如实禀报庄主，望西门兄根据约定时日前往山庄，再重逢，珍重。
落款是小弟莫云生。